第36章 (22)

在府中的威望,是越來越……”

“住口!”林氏冷冷喝道:“毛頭小子,敢在我面前撒野不成!”這不長眼的,竟拿我跟蘇氏那沒分量的庶子媳婦相提并論,是要氣死我麽?

中年嬷嬷面色惶恐,不敢再說什麽,連連告罪,退了出去。出了門,冷風一吹,中年嬷嬷苦笑,沒法子,明早便硬着頭皮,走一趟吧。

林氏太夫人枯坐許久,侍女們壯着膽子來催請過幾回,方慢慢睡下了。老年人覺少,她躺在床上,好半天也沒睡着。

明日見了那一對新嶄嶄的人兒,要怎生鎮住他們方好?新婦年方十六七歲,能有多大膽子,降住一個黃毛丫頭,想必不難。林氏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詭異而自得的笑容,對于明天的見面,她充滿了期待。

☆、72維曰予仕(上)

第二天,林氏太夫人身邊的中年嬷嬷,一大早便去了嘉榮堂。她是太夫人的親信,在魏國公府一向也有些體面,到了嘉榮堂,被請到偏廳坐了,卻見不着人,坐了好一會子冷板凳。

“申嬷嬷早。”門簾挑起,爽朗大方的柔翰輕盈走進來,微微曲膝,“您老人家可是稀客,有日子沒見着您了。”笑盈盈打過招呼,吩咐小丫頭,“咱們前日才得的雲霧茶,給嬷嬷沏一碗過來。”

“快別介。”申嬷嬷含笑阻止,“我還有差使,也不能多坐,快別客氣。柔翰姑娘,國公爺、新夫人可得空?我是替太夫人傳話來的。”

申嬷嬷在府裏是老資格了,尋常的大丫頭、小丫頭見了她,哪個不是一盆火的趕着?柔翰卻不買她的賬,抿嘴笑道:“國公爺和新夫人才用過早飯,正在瞧着回門禮,吩咐套車,準備着去燈市口大街。申嬷嬷,今兒可是新夫人回門兒的好日子。”有什麽緊要事,非要趕在這時候說?好沒眼色。

申嬷嬷已是坐了好半天的冷板凳,心中正不痛快,又擔心回去沒法跟林氏太夫人交待,更是煎熬。聽了這話,冷笑幾聲,慢條斯理說道:“魏國公府子弟向來以孝悌為本,國公爺豈有不尊重長輩、不孝敬長輩的?我奉了太夫人之命前來傳話,想來不至在偏廳坐等。”

柔翰依舊是笑盈盈的,“太夫人是國公爺的二伯祖母,且志向高遠,為夫守節,國公爺豈有不尊敬的?申嬷嬷,不止國公爺,連同新夫人,對孀居的太夫人都極為尊敬,再不敢怠慢的。”

把申嬷嬷氣了個仰倒。這丫頭好不可惡,說什麽“尊敬”“不敢怠慢”,卻故意一再提及“孀居”“守節”,明明是在指責太夫人已是寡婦身份,卻要興風作浪。

申嬷嬷很為太夫人悲哀,若是太夫人嫡子尚在,繼任做了魏國公,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這般對太夫人說話!可憐太夫人尊貴了大半輩子,臨了臨了,虎落平陽。

“不過國公爺新婚,尚請太夫人體諒一二。”柔翰微笑看着一臉哀傷的申嬷嬷,模樣謙恭有禮,“新人宜喜慶,宜吉利,不宜……”微微笑着,并沒接着往下說。

柔翰有恃無恐,申嬷嬷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無論如何,我要親眼見到國公爺,親自傳了太夫人的話。”你總不能讓我根本見不着人,太夫人豈能容忍。

“嬷嬷請稍坐,我去去便回。”柔翰笑着說過這話,轉身出去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頭忙殷勤打着簾子,滿臉陪笑,“姐姐您慢走!”十分巴結。

申嬷嬷無奈坐下,心中懊惱。昨晚實在該多勸太夫人幾句,實在不該來碰這硬釘子。今天是新婚第三日,新婦回門的日子,實在不該這時候來湊熱鬧。

沒多大會兒,門簾挑起,柔翰回來了。“嬷嬷您來的真巧。”柔翰笑道:“徐家舅爺親自來接,國公爺和新夫人正打算出門上車呢,您老人家快請過來!”拉着申嬷嬷出了偏廳。

十幾位明媚鮮豔的盛裝侍女簇擁着一位容顏出衆的絕色麗人,冉冉而來。“這便是新夫人了吧,年紀輕輕,好個氣度。”申嬷嬷心裏打了個突突,這位新夫人雖然嬌滴滴的,眼神清澈,神色自若,顯然是個有主意的。

阿遲左邊,是高大俊美的夫婿;右邊,是玉樹臨風的兄長。走在張劢和徐遜之間,阿遲心情愉悅,腳步輕快,笑意嫣然。

“給國公爺請安,給新夫人請安,給舅爺請安。”申嬷嬷硬着頭皮迎上來,陪笑行禮問好。太夫人脾氣越發焦燥了,她老人家派下來的差使,說什麽也要辦好了。

張劢腳步略停了停,含笑道:“嬷嬷好,太夫人身子可大好了?回去跟太夫人說,便是要為二伯祖父祈福,多做功德便是,何必定要自己親自抄經、苦苦修行?若為此損傷了身子,可值多了。二伯祖父地下有知,也是不忍。”

這年頭的貴婦人,誰家不設個小佛堂,不抄幾卷經書,不敲幾下木魚?林氏太夫人不能免俗,自然也是設有佛堂的。張锟去世之後,林氏太夫人曾為此病過一回,美名遠揚。這樣的事,張劢怎會忘記?做為孝敬長輩的子弟,他對守節、修行的伯祖母十分關心。

申嬷嬷被噎的夠嗆,心中惱火,自不必提。我家太夫人什麽時候苦苦修行了?被你說的好像心如止水,鎮日禮佛似的,她還怎麽逞威風?

“太夫人一直念叼着國公爺,和新夫人,一心想見見侄孫媳婦。”申嬷嬷陪笑道:“國公爺,要不您先帶着新夫人,過去看望她老人家?”

“柔翰!”張劢吩咐,“你親自去趟平北侯府,請示侯爺和夫人,我們何時可拜見太夫人。”柔翰清脆的答應,轉身去了。

“嬷嬷有所不知。”張劢回過頭,微笑看向申嬷嬷,“家父家母一片愛子、愛媳之心,唯恐有什麽不吉利的人或事沖撞到我們這對新婚夫婦。這些天要見什麽人,家父家母都已安排好,并不許我們随意更改。”

申嬷嬷嘴裏發苦,你們這一家至于的麽?平北侯府是你們的,魏國公府也是你們的,太夫人不過是心中不平,你們便由着她出口氣,又能怎樣?竟連面也不見她的,讓她情何以堪。

不見就不見吧,還口口聲聲“孀居”“不吉利”,專揀着太夫人的痛處說。你們不能和緩些麽,仗着有權有勢,欺負一個孤老太太!

申嬷嬷勉強擠出絲笑容,比哭還難看,“如此,便等着侯爺的示下吧。國公爺,新夫人,舅爺,太夫人實是一片關愛晚輩之心,并無他意。”詞不達意的說完,黯然離去。

徐遜微微皺眉,看向張劢的眼神中滿是疑問。張劢微笑解釋,“新婚頭一個月,不吉利的人或事一律不許見。家父規矩很嚴,說不許見,便不許見,我再不敢違背的。”徐遜嘴角勾了勾,眼中有了笑意。

阿遲快活的笑笑,“就要見着爹爹、娘親還有阿述、阿逸了,我恨不得飛回家去!哥哥,仲凱,快點快點。”

徐遜一臉縱容,“爹娘正惦記你呢,阿述、阿逸麽,惦記仲凱。”兩個小淘氣,迷上姐夫了。

張劢心中一動,她這麽戀家,若是開了春兒便帶她去南京,會不會舍不得岳父岳母、舅兄、阿述、阿逸?

說話間,出了府門,阿遲坐馬車,張劢、徐遜騎馬,後面跟着一隊護衛、十幾名侍女、兩大車回門禮,一行人浩浩蕩蕩去了燈市口大街。

燈市口大街今天很熱鬧,徐次輔、殷夫人都在,徐二爺、徐三爺自然也是一家人全來了。徐家人整整齊齊聚在一處,人人春風滿面。

殷夫人和徐二太太端莊坐着,臉上帶着矜持的笑容。她們并不樂意來給大房捧場,不過徐次輔都親自出馬了,她們不敢不跟上。

殷夫人委婉提過,“素華回門,先到燈市口大街,再到正陽門大街,豈不是好?”她出嫁那天讓祖父祖母專程去一趟也便罷了,回門還要勞動長輩們?好大的臉。

徐次輔不悅,“累的孫女婿、孫女來回跑麽?素華出了閣便是姑奶奶,娘家的嬌客,豈能怠慢。”殷夫人只好委委屈屈的答應下來。

徐二太太哪有心思來,她為寶貝女兒徐素敏差點兒愁白了頭發。徐素敏原是美麗活潑的少女,自出閣後日漸陰郁,不複歡笑,徐二太太這當娘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徐三太太是真高興。她也有嫡女、庶女即将出嫁,不過都是中等人家,頂多算是中等靠上的人家,全都稱不上豪門。和二房那嫁給長公主獨子的素敏比,自是比不過的。

三房比不過二房,那有什麽呢。大房比二房強就行了,二房不再像從前似的一枝獨秀、不可一世,就行了!徐三太太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這麽着,她已是笑口常開。

三太太樂呵呵的,等着看大房這女婿回門是怎麽個情形,好跟二房仔細比比。姑爺什麽樣,姑奶奶什麽樣,回門禮什麽樣,件件都是可以比較的。

比較的結果,讓三太太非常滿意,滿意極了。“素華氣色很好呢,嫁了個好女婿!看看,過個門檻而已,還要親手扶她,何等體貼!回門禮我看了,人人有份,很隆重啊。給我家通哥兒、遷哥兒的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件件是珍品!”三太太心裏樂開了花。

徐二太太微笑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着不易察覺的鄙夷和厭惡。就這麽點子東西,樂成這樣?真是小家子出身,沒見過世面。還你家通哥兒、遷哥兒?你就傻死吧,遷哥兒是姨娘養的,甭管有出息沒出息,往後能孝順你不?缺心眼兒的。

徐二太太不屑的把目光從弟媳婦身上移開,不經意間看到面目含笑的張劢,一時間心中酸楚,難以自制。這麽好的女婿,怎麽就歸了素華呢?我可憐的敏兒。

張劢并沒在內宅停留過久,拜見過長輩,略略說了幾句話,便被帶到外院去了。內宅,不是男人應該久留的地方。

張劢走後,徐三太太好生打趣阿遲一番,“素華,你臉怎麽了?怎麽粉粉的,比朝霞還燦爛?”阿遲低下頭去,嬌羞不語。這種場合,還是扮害羞最省事。

徐三太太哪肯放過她,“哎喲,素華,你耳根子也變粉了!大嫂,二嫂,快過來看,素華耳根後頭白裏透粉,好看的不成話!”

6芸和徐二太太都笑,不過一個笑的舒心,一個笑的敷衍。一個笑意竄到了眼角眉梢,一個笑意只浮在臉上。

徐三太太心裏這個暢快,就別提了。三房近來鴻運高照,她管家,徐三爺管庶務,給兒子、閨女攢了不少私房不說,在徐府的地位竟也水漲船高,既有面子又有裏子。徐三爺明白,“咱們是沾了大房的光。”徐三太太雖不精明,卻聽丈夫的話,故此對大房很是感激,對6芸、阿遲頗見親熱。

阿遲妝容富麗,神态悠閑,顯見得新婚生活極其愉快,徐三太太自是替她高興的。當然了,徐二太太若是臉色差,笑容勉強,她更高興。

內宅女眷們說的大多是家常,外院男人們,關心的卻是仕途。席間,徐次輔感概過一句,“維曰予仕,孔棘且殆”,別人倒還罷了,徐郴聽在耳中,想要流淚。父親,您定是遇到難處了,您做這內閣次輔,不容易啊。

☆、73維曰予仕(下)

嚴首輔深得皇帝寵信,朝野上下側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門,行賄者、阿臾奉承者絡繹不絕。所有彈劾過他的官員,輕者去之,重者致死,毫不留情。嚴首輔,慣于大力排除異己,戕害他人以成已私。

有這樣的首輔,次輔自然難做。明哲保身,跟他同流合污,不好;潔身自愛,跟他劃案而坐,也不好。徐郴替自己親爹想想處境,心裏沉甸甸的。

張劢仿佛沒聽懂似的,微笑不語。阿遲祖父許“次孫女”為嚴家妾,嚴首輔對他已是坦然不疑。如今內閣之中秩序井然,并無傾軋,何需掙紮。

徐次輔無非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罷了。既然所圖者大,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在所難免,發什麽感概呢。不管文臣,還是武将,要想建功立業、功成名就,誰不是歷盡千辛萬苦。

飲宴之後,徐次輔微笑看向徐郴,“你的書房,為父已多年不曾踏足。”徐郴長年躲在南京,好容易回了京城,又另院別居,不能随侍父親身邊,對徐次輔一直心懷內疚,聞言忙湊趣,“父親,兒子已這般大了,您還要查檢功課不成?”惹的徐次輔粲然,衆人也都笑。

“你若不說,我倒想不起來。”徐次輔捋着胡子發樂,“既想起來了,少不得認真查檢一番。還是老規矩,若功課偷懶,我也沒有旁的話,只将尊臀請出,一頓好捶。”

衆人越發笑的厲害,憋也憋不住。

徐郴愁眉苦臉的站起來,抱怨道:“前天發嫁閨女,昨天宴請親戚,今兒個更忙活,女婿回門。都忙成這樣了,父親您竟趕着這時候查檢起功課來!”

“噗----”的一聲,不知是誰噴了茶。

徐郴垂頭喪氣扶着徐次輔往外走,臨出門滿是眷戀的回頭望了一眼。只為這一眼,徐二爺、徐三爺哥兒倆笑的肚疼難忍,恨不得喚個人過來 。

應該說,徐郴這彩衣娛親,是極為成功的。身後傳來或隐忍或肆意的笑聲時,徐次輔臉上的笑意更濃

功課是怎麽查檢的,也沒人知道。衆人只看到爺兒倆從書房回來之時,徐次輔神色如常,徐郴神色也如常。

午後徐次輔帶着妻子、兒孫離開燈市口大街的時候,張劢和阿遲還沒走。“岳父家飯食好吃。”張劢笑道:“我倆三天才回來一趟,怎麽着也要再蹭頓晚飯,方才不虛此行。”又惹來一通大笑。

“大房這女婿,倒是跟岳家極親近。”回去的馬車上,徐二爺坐在徐次輔身旁服侍茶水,說着家常,“父親,看他對大哥又恭敬又親熱,竟好似頂的上半個兒子。”

徐次輔閉目養神,并沒答話。大房這女婿若是用好了,豈止頂的上半個兒子?怕是比 、老三加起來還強呢。

只是素華……還記恨當初之事否?徐次輔忽有些煩惱。論理,莫說做祖父的只是要将她許到嚴家做妾,便是要她去死,她也該毫無怨言。可飽讀詩書、賢淑端莊的素華,內裏卻是桀骜不馴的,絕不願為了家族、尊長而犧牲自己。

徐二爺殷勤斟了杯熱茶,“父親可口渴?喝了不少酒,酽酽的喝杯熱茶,便舒服多了。”徐次輔慢慢睜開眼,冷冷打量着眼前的次子。就是他那個不賢惠、不大度的老婆,硬生生把素心這徐家正經姑娘養成了個畏縮女子,耽誤多少大事!若素心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可人,自己又何需打素華的主意呢。素華嫡支嫡女,嫁到嚴家純屬明珠投暗。

“父親您……?”徐次輔眼光不善,徐二爺心中打了個突突,陪笑問道。方才還挺樂呵,這是怎麽了?我可是規規矩矩的,沒招您沒惹您的。

徐次輔冷冷看了他一會兒,“過兒的前途也好,婚事也好,你都親自看着,不許你媳婦兒插手!若他被人欺負了,我只問着你!”徐過,是徐二爺的庶子。

徐二爺吓的出了身冷汗,滿臉陪笑,“父親您交代過一回的,孩兒哪敢忘了?記得呢,記得呢,錯不了。”其實不是,徐次輔确實交代過他一回,“你媳婦不賢惠,過兒不能交給她,你親自看着點兒。”但徐二爺嘴上答應,心裏不以為然,并沒當回事。徐過,他的親生兒子,依舊是和從前一樣,不管不問

“今兒個回了家,便把過兒身邊的婆子、媳婦、丫頭都叫過來訓示一通。”徐次輔重又閉目養神,徐二爺擦擦額頭的汗,暗暗慶幸,“幸虧父親不曾深問,若不然,豈不漏餡兒了?”

燈市口大街,徐郴送走父親,把張劢叫到了書房,“仲凱,陪我說說話。”他眉宇間帶着憂郁之色,神色頗為勉強。

張劢慢慢說道:“岳父,嚴首輔為人狡詐圓滑,宮中侍衛也好,內侍監也好,他都能折節下交。是以陛下的日常起居、喜好、忌諱他都了如指掌,揣摩起上意來,從未失手。”

徐郴苦笑,“仲凱,瞞不過你。”仲凱聞弦歌而知雅意,根本不必自己開口。

張劢沉吟片刻,“岳父,鄧攸應該會是下一任羽林衛指揮使。”羽林衛指揮使這一年來走馬燈似的,換了三四個人,都不趁皇帝的心意。

徐郴有些吃驚,“鄧攸?是鄧貴妃的弟弟吧。他是外戚……”外戚有爵位,有俸祿,通常不領實差。天家願意養着他們,卻不願意讓他們參政。

“這是有先例的。”張劢輕輕提醒,“早年前,張太後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被作命為錦衣衛指揮使、京營指揮使的,大有人在。”外戚通常不領實差,可擱不住皇帝陛下的執意。

徐郴心中怦怦直跳。鄧攸的姐姐鄧貴妃在宮中有盛寵,他又要做親衛指揮使,若是這人能跟父親交好……?宮中消息,唾手可得。父親不屑于和內侍監打交道,可親衛指揮使,那是不同的。

父親和嚴首輔相比,才具、名望都不輸給他,只除了揣摩聖意這一點!徐郴想想徐次輔肩上的重擔,想想徐次輔的無奈,額頭慢慢滲出細小的汗珠。

“岳父您不必擔心。”張劢心生不忍,取出一方錦帕遞給徐郴,示意他擦去臉上的汗水,“鄧攸此人還算有幾分能為,他若走馬上任,是好事。”

徐郴驚喜的看向張劢,張劢慎重的、肯定的點了點頭。徐郴高興的拿着錦帕擦汗,好啊,父親能睡個好覺了。

徐郴樂呵呵擦了半天汗,已經沒汗了還在擦。張劢笑道:“岳父,請賜還帕子。”徐郴也笑,“我命人洗了,再還給你。”低頭一看,“咦”了一聲,“仲凱,你品味頗為奇特。”

這是一方淡綠色的錦帕,帕角繡着一枝淺紫色梅花,簡潔大方,疏朗有致。按理說,男人的帕子可沒這般講究。

張劢有些尴尬,“岳父,是阿遲的。”這是阿遲連着玫瑰花一起送給自己的,一直随身帶着,今兒也不知怎麽着的,竟把它拿出來了。

徐郴老懷大慰,笑咪咪把帕子還了回去,“仲凱,收好了。”雖說有些不莊重,不過,小兩口甜甜蜜蜜的,很要好,這比什麽都強。

張劢紅着臉收好錦帕,殷勤扶過徐郴,“岳父,咱們回罷。今兒人多事雜,都沒顧的上陪岳母說話。”徐郴微笑,“好啊。”被女婿扶着,回了內宅。

進到上房,還沒坐穩呢,徐述、徐逸撲了過來,“姐夫,補紅包,補紅包!”他倆頭回嫁姐姐,沒經驗,結婚那天,紅包沒要幾個,就歡天喜地的把中門給打開了。後 高人指點,後悔莫及。這不,追讨來了。

徐郴、陸芸都笑罵,“阿述、阿逸,不許跟姐夫歪纏!”方才大家都在的時候,還人模人樣的,這會兒可倒好,成小瘋子了,沒規矩。

張劢早有準備,笑着命侍女溪藤取來紅包,一個接一個的發給徐述、徐逸,“阿述一個,阿逸一個;阿述再一個,阿逸再一個…… ”直到兩人拿不住了,方才停手。

徐述、徐逸樂成了一朵花,“發財了,發財了!”兩人大聲道過謝,咬起耳朵,“快過年了啊,咱們買什麽好?去逛廟會吧,見着什麽買什麽!”

阿遲笑盈盈看着兩個小弟弟胡鬧,一屋子的歡聲笑語,心裏暖融融的。偶然轉頭看向張劢,正巧張劢也看向她,四目交彙,膠着了半晌,柔情萬千。

“娘子,早點擺飯罷。”徐郴輕輕咳了一聲,低聲催促陸芸,“他倆硬要蹭飯,早點擺飯,早點把他們打發走。”

陸芸抿嘴笑,“好啊。”徐郴和張劢在書房說話的功夫,她早捉住阿遲,細細的從頭問到尾,把阿遲的新婚生活問了個一清二楚,放心之極,滿意之極。

晚上親親熱熱一起吃了飯,新婚夫婦又賴着坐了一會兒,被爹娘兄長催着,方不情不願的起身告辭。徐述、徐逸大為不滿,“怎麽能攆姐姐、姐夫呢?真不禮貌。

回魏國公府的馬車上,張劢故伎重施,堅決要求阿遲“到他懷裏來”。阿遲故意靠了靠,然後滿臉嫌棄的躲開了,張劢一臉期待,“阿遲,舒服麽?”阿遲調皮的看着他,不置一詞。

美人如玉,容色照人,張劢輕輕攬過阿遲,聲音低啞,“阿遲,舒服麽?”阿遲使壞,故意低頭看着他 之間的位置,死死看了好幾眼。

把張劢難受的,“阿遲,阿遲”的低聲叫着,頭慢慢湊了過來。眼看一個驚心動魄的 就要出現,阿遲伸出潔白 的小手掌,把他擋住了,“乖,回去洗白白,到床上等我。”阿遲捂着他的嘴,暧昧低語。

張劢俊臉通紅,小寶貝,到床上等你?阿遲善解人意的拍拍他,“聽話啦,莫在車裏鬧騰。否則,等會兒咱們如何下車?”雖說一條甬路通大門,也沒法把馬車直接趕到屋門前呀。

估計張劢想想也對,親到臉上,痕跡太明顯,沒法見人。所以 并沒有落到阿遲臉上,而是落到了阿遲的小手上。阿遲兩只白嫩的小手被他捉住,又親又舔又咬,酥酥、癢癢的感覺襲上心頭,阿遲驀然覺着空虛,很想抱着什麽,抱着緊緊不放。

回到嘉榮堂,兩人沐浴過後,早早上了床。熱烈的 落在阿遲眉毛上、臉上、頸上,落在她的身體的每一部分,一夜纏綿。

新婚夫婦是很忙的,除了必要的禮儀活動,要麽歇息,要麽在床上交流。至于魏國公府的人和事,他們根本無睱提起,顧不上。

況且,他們渡過蜜月,過了正月十五就要起程赴南京,在魏國公府這些形形色、色的親戚身上,又何必花費過多精力呢?不值當。新婚時節,每一刻都值千金,用來研究極品親戚,太浪費了。

他倆雖不讨論這府裏的人,這府裏的人卻不可能不讨論他倆。這是魏國公府,張劢是魏國公,這座府邸,名正言順是他的。其餘的人,不過是暫住,終歸有一天要搬走。

當然了,林氏太夫人不必搬。她是前國公夫人,身份與衆不同。張劢本是旁支,旁支襲了爵,不敢不善待族人,不敢不善待前國公夫人這孤老太太,只有敬着她的。

林氏的院子裏,侍女、婆子全都屏聲斂氣,小心翼翼,整個院子鴉雀無聲。自打申嬷嬷早起去過一趟嘉榮堂之後,太夫人大發脾氣,這一整天都是暴燥易怒的,不少人吃了挂落。

“張劢,你好!”怒了一天,夜幕降臨時,林氏氣極反笑,“你那個爹,根本就是個野種!就憑你爹的出身,你們一家子也配這般風光麽?跋扈嚣張,以為這國公府鐵定是你的了?做夢!”

“你那個好祖母,生你爹的時候是婢女身份!婢女有什麽資格做國公府嫡公子的正妻?真是贻笑大方。”靜寂的夜晚,林氏想起往事,連連冷笑,“你這樣的人襲了爵,還不夾起尾巴做人,竟敢跟我橫着!好,咱們走着瞧!”

你爹打過多少場仗,立下過多少功勞,都沒用。襲爵,講的是身份,可不是旁的。你爹再能幹,再名揚天下,再簡得帝心,也擱不住他有位婢女親娘。林氏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笑容。

另一所偏僻的宅院中,上房也還亮着燈光。不只亮着燈光,還隐隐傳出争吵的聲音。

“你到底還想不想在這國公府住下去?若不想,你趕緊搬走;若想,你莫跟仲凱做對。”張懇本是懼內之人,可事關重大,他并不敢一味捧着妻子。'

“第一,我不搬走;第二,我該教訓晚輩,便教訓晚輩,絕不因她身份尊重,便畏于權勢,縱容于她。”蘇氏筆直的坐着,冷冷說道。

張懇急的站起身,在屋子裏轉圈,“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我,想想兒子、閨女!如今這個家全靠五弟、仲凱撐着,你何苦得罪他們?你把仲凱得罪狠了,他哪肯照顧咱家?”你的男人我,可不是能幹之人。靠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風

蘇氏輕蔑一笑,“我便是得罪了他,他該怎麽拉扯,還要怎麽拉扯!你莫忘了,他是怎麽襲的這爵位。似他這樣的,族人全該照看呢,更甭提咱們這近支了。”

“這爵位本是咱這一房的,因着大哥陣亡,機緣巧合,才輪着他。他以為清清淨淨得個爵位,得個國公府,旁的都不必理會了?世上哪有這種事。”

張懇目瞪口呆看了她半晌,頹然坐下。蘇氏見他如此,倒也沒有猛打落水狗,安安靜靜坐着,不說話。

沉默了好一陣子,張懇疲憊開了口,“父親臨終前,曾上過折子,請立我為魏國公府世子。”父親自然是想把爵位留在二房的,雖然明知庶子襲爵不易,還是抱着僥幸之心,上了折子。

蘇氏先是呆了呆,繼而大為不快,“還有這事麽?你竟從未告訴過我。”結發夫妻,竟還這般藏着掖着的,不坦白。

張懇苦笑,“沒有一絲一毫把握之事,我告訴你做甚?”哪敢告訴你,若不成,等着被你嘲笑、譏諷麽

蘇氏氣了會兒,忍不住問道:“折子上過之後,如何?”張懇神色黯然,“先帝不準。”蘇氏眼圈紅了紅,“先帝好狠的心。”為什麽不準?若準了,自家夫婦二人哪用寄人籬下,凄涼度日。

張懇無語。世襲罔替的爵位,一向是嫡子襲爵。若是家中有嫡子,嫡子的身份毫無争議,折子上了之後頂多是壓着、拖着,哪怕是經過三年五年的,最後總還會是準了。可若是沒有嫡子,不管是弟弟、庶子、嗣子、族人,想要襲爵,那全看皇帝陛下了,準或不準,就是皇帝陛下一句話。

張劢為什麽能得着這魏國公的爵位?一則,論順序應當是他;二則,張并是先帝面前的紅人,先帝樂的做這個順水人情,收買人心。

張懇少氣無力說道:“若沒有仲凱,這爵位怕是先帝早已收回了。太太,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被朝廷收回的還少麽?這國公府注定不是咱們的,咱們也別說巴結仲凱,只以禮待他,拿他當國公爺尊敬,便是撈不着好處,至少不會惹禍。”

蘇氏低了半天頭,最後決定,“太夫人的話,總是沒錯的。究竟如何行事,待咱們請示了太夫人之後,再作道理。”

☆、74、不知我者

張懇低聲央求,“太夫人如今只有庶子、庶孫,全不是她老人家的骨血,她哪會體恤?太太,咱們和太夫人可大不相同,一個是身份比不起,另一個,咱們有兒有女的,得為兒女着想。”

蘇氏怒其不争,冷冷看向他,“自己的兒女,卻一心指望着旁人照看!”你就不能有點兒出息,放出手段來把家業整治的蒸蒸日上,讓兒子、閨女都過上好日子,讓我也跟着你享享福?

張懇便有些讪讪的。他打小畏懼嫡母林氏,性子半分不爽利,不說懦弱無能吧,至少是綿軟好欺。蘇氏是嫡出小姐,氣勢上一直壓着他,一直嫌棄他沒本事,撐不起家業,張懇也知道自己的斤兩,對妻兒很覺抱歉。

蘇氏見他如此,唯有哀嘆自己命苦。可憐我是蘇家嫡出小姐,卻被配給了這沒心氣兒的庶子,跟着他窩窩囊囊過了大半輩子,再也難以翻身。張懇,我不過是依着禮節教訓晚輩而已,竟把你吓成這樣,你可真有出息。

張懇看看妻子肅穆的臉色,心生懼意。算了,讓她碰釘子去吧,橫豎五弟、仲凱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跟她這婦人女子認真計較。

再一細想,又覺不妥。旁的事都算了,女兒阿妩已是将要滿十四歲,正是要說親事的年紀。若任憑蘇氏得罪五弟、得罪仲凱,平北侯府的宴會豈會再邀請阿妩?沒有平北侯夫人帶契,阿妩這庶支女孩兒誰會放在眼裏,前程都被耽誤了。

“太太,阿妩這孩子又聰明又懂事,長的又好看,無人不誇。”張懇陪着小心,低聲下氣,“若單憑着咱們,阿妩能見着什麽貴人了?見不着貴人,便攀不上好親事。”姑娘再好,也不能養在深閨人不識啊。

“太夫人認識不少高門大戶的當家主母。”蘇氏心中也是一動,面上猶自逞強,“再說,還有九姑奶奶,還有我娘家,誤不了阿妩。”

太夫人親生女兒張思,在魏國公府排行第九,自出嫁後便被稱為“九姑奶奶”。張思嫁到豐城侯府,如今是豐城侯夫人。在蘇氏眼中,張思這豐城侯夫人,尊貴之極。

蘇氏的娘家,在西城金魚胡同。她娘家世居京城,娘家爹、娘家兄長在六部任小吏,也算是小康之家。當年因着蘇氏的親娘和太夫人是遠房表姐妹,故此結下這一門親。

張懇很想指出:太夫人年事已高,昔日姐妹作古的作古,衰老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