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3)
衰老,況且太夫人對阿妩不過是面子情,想憑借着太夫人給阿妩說個好婆家,不大可能。至于九姑奶奶張思,她不錯是位侯夫人,可夫婿寧大可向來纨绔,只挂了個四品的虛銜,如今豐城侯府已是日落西山。張思也有待嫁嫡女,她自己的嫡女還愁嫁不到高門大戶呢,哪裏能夠拉扯阿妩。
蘇家,更不用提了。蘇氏這嫡小姐憑什麽嫁給張懇這不受寵、沒本事的庶子?因為蘇家和魏國公府沒法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阿妩的親事想要蘇家援手,那根本是笑話。
不過,看見蘇氏筆挺的坐姿,張懇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不會聽的,由她吧,管不了。趕明兒跟阿妩透個話,這丫頭鬼精靈,或許她能有法子,也說不定。
當下張懇也不多話,洗漱後上床安歇。臨睡前,蘇氏淡淡說道:“新夫人年紀小不懂事,明兒個我去提着她點兒,太夫人處是每日辰正請安。”
張懇本來已經躺到枕上,聞言給驚的坐了起來。這府裏有太夫人、四嬸、六嬸三位長輩在,哪輪着你去提點新夫人了?你是日子太消停了,過傻了吧。
蘇氏目光異常嚴厲,她積威已久,張懇怕她怕慣了,當下不敢開口,蒙頭睡覺。蘇氏微微一笑,在他身邊躺下,閉上眼睛,沒多大會兒便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上,蘇氏一覺醒來,張懇體貼的親手遞上溫熱的紅糖羅漢果茶,“太太,趁熱喝了吧。昨晚你好似咳嗽過數聲。”蘇氏雖嫌他這般小意,實在不是男子漢的作為,但見他彎着腰,陪着笑臉,也不好說別的,接過來慢慢喝了。
蘇氏喝過紅糖羅漢果茶,穿衣下床,洗漱打扮好了,連早飯也顧不上吃,便要出門去嘉榮堂。她原以為張懇要攔上一攔、勸上一勸的,誰知竟沒有。
還沒出院門,蘇氏腹中一陣絞痛,臉色煞白,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旁邊的侍女、婆子們吓的夠嗆,“太太,您怎麽了?”更有機靈的忙獻殷勤,“快,快請大夫去!”沒見太太臉色不好、模樣不對麽?
蘇氏咬着牙,“請什麽大夫!快,扶我去用馬桶。”沒眼色的,請什麽大夫,等你把大夫請來,你太太我早已撐不住了!侍女忙扶着她回了房,設好馬桶,蘇氏才坐上去,頓時惡臭滿屋。
侍女也不敢捏鼻子,還要裝作笑容可掬的模樣。做丫頭的,太太便是很臭,也只能贊是香的,不敢露出絲毫嫌棄之狀。不過,侍女們心裏都嘀咕,好好的,太太怎麽會拉肚子呢,還拉的這般洶湧。
等到蘇氏的二兒子張中文、幼女張妩聞聲而來之時,蘇氏已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張中文忙忙的請了大夫,等大夫開好藥方之後,催着侍女們抓藥、煎藥,給蘇氏服了下去。
張中文、張妩盡管忙活,他們的老爹張懇絕不肯露面兒,不知躲到哪裏到了。蘇氏衰弱的躲在床上,心裏把張懇罵了千遍萬遍。殺千刀的,你便是真要給我下藥,也不能下這般霸道的!你這是要謀害了我,另娶年輕美嬌娘麽?
到了晚上,蘇氏略養回來一點精神,把張妩叫過去細細問着,“新夫人這一天見過什麽人,理過什麽事,行事可還妥當?”可別給魏國公府抹黑,別給魏國公府丢人。
張妩甜甜笑着,“娘,您安心養身子便好,新夫人才進門,自有五嬸嬸教導。娘,五嬸嬸把平北侯府管的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有五嬸嬸這樣的婆婆,新夫人往後定能獨當一面,您不必擔心。”
蘇氏沉下臉,面向牆壁,忿忿無言。張妩乖巧,攀着蘇氏的胳膊嘻嘻笑,“今天啊,新夫人把府裏有頭有臉的管事嬷嬷、外院管事見了一遍,也沒多餘的話,不過命他們依着舊例勤勤謹謹辦差罷了。順順當當,沒什麽可說的。”
蘇氏臉色稍微好了一點兒。
“沒人使絆子,沒人難她一難?”蘇氏慢慢問道。魏國公府世仆多,眼裏沒人、心術厲害的不在少數,莫說才進門的新媳婦,便是自己這有兒有女的太太,一個不小心,也難保不被她們治住,落人口實。
“沒有。”張妩笑吟吟回答。且不說新夫人能不能鎮住這幫世仆,單說她的夫婿、國公爺在一旁坐着,虎視眈眈的看下去,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明目張膽跟國公爺叫板?唉,有夫婿護着,底氣就是足啊。不過,這事眼下還是莫告訴娘親,省的她又添出一肚子邪火,不利病情。
蘇氏未免有些失望。
張妩體貼的替她蓋好錦被,柔聲哄着,“您啊,消消停停養上十天半個月的,身子也就大好了。到時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過元旦,您說好不好?”
蘇氏大怒,“拉肚子而已,要養上十天半個月?”這狠心賊,到底給我下的什麽虎狼之藥啊。張妩溫柔、耐心卻又堅定,“十天半個月,很快會過去。”蘇氏無奈,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蘇氏這一病,各房或是太太、小姐們親自過來看望,或是命了能言善道的丫頭過來,轉達慰問。柔翰奉了阿遲的令,送來補品、藥材,“請三太太好生養着。若缺了什麽少了什麽,不必客氣,只管開口。”做足姿态。
張妩笑容滿面的道了謝,殷勤送柔翰到院門口,“費心想着,感激的很。回去替我們帶個好,改天親自前往拜謝。”周到客氣的把柔翰送走了。
柔翰回到嘉榮堂,佩阿迎上來低聲笑道:“已經歇下了。”柔翰看看時辰,抿嘴一笑,“早睡好,冬日天氣,适宜早睡。”二公子從前,可曾睡的這般早?如今的他,對床有着異乎尋常的眷戀。
屋裏的那一對,經過一番激烈的床上運動之後,心滿意足的摟抱在一起。只覺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泰,每一寸肌膚都舒展,稱心如意,再無他求。
“今天,謝謝你了。”阿遲偎依在張劢寬闊的胸膛上,說了句客氣話。幸虧有他在一旁坐鎮,那些人精似的管事婆子、管事們都規矩的很,省了自己多少力氣。
張劢本想說“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小寶貝,你如何謝我?”聲音低啞,含混而暧昧。
耳垂被輕輕咬住,灼熱的氣息萦繞在頸後,這是要繼續“夫妻一體”的節奏麽?阿遲耳根子發燙,還以為比賽已經結束了,原來只是中場休息啊。
阿遲才運動過,體力未免有些不濟。她伸出小手捂着張劢的嘴,認真說道:“你不是說夫妻一體?既然如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哪用謝我自己?”
張劢一邊吻着她白嫩的小手,一邊柔聲哄着,“阿遲,咱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不好?”又哄又騙,終于如願以償。
☆、75、迨我暇矣
第二天早上醒來,阿遲連起床的力氣也沒有。張劢心虛,抱她到浴池裏泡了回熱水,規規矩矩的,沒敢動手動腳。
阿遲困倦已極,堪堪瞪了他兩眼,迷迷糊糊又閉上了眼睛。“要不,咱倆告病假吧?”張劢沒理,低聲下氣在她耳邊請示,“你再睡會兒,好不好?”
阿遲也不假寐了,伸出兩只小手捧過他的臉,質問道:“不去定府大街了?不去拜見外祖父了?不給舅舅拜壽了?”告病假,你真想的出來。新婚第五日,病了?讓人浮想聯翩好不好。
“去,去,去。”張劢一臉讨好的笑容,“阿遲說去,咱們便去。”你若洗着澡也能睡過去,咱們只能告病假;這會子瞧着好像有力氣罵人了,甚好,甚好。
今天是張劢大舅舅孟正宣的壽日,張劢和阿遲要過去拜壽,外加認親。“阿遲,大後天你又會很累。”悠然提前給阿遲打過預防針,“孟家人多,人很多。”張橦當時在旁邊坐着,笑盈盈湊熱鬧,“有什麽呀,人多,就是收着的見面禮多了,對不對?有付出,有收獲;一分付出,一分收獲,很合理的。”
孟家,除外祖父外祖母之外,有三位舅父,四位姨母,另有三十多位表兄弟、表姐妹,連下一輩的小淘氣都有七八位了,真是人數從多,濟濟一堂。
阿遲想起這些,瞌睡都吓沒了。睜開眼,熱氣氤氲中,俊美男子在沖着自己微笑。這會兒人模人樣的!阿遲白了他一眼,想起昨晚他的索求無度,暈生雙頰。
秀發濕漉漉披在肩後,亮晶晶的大眼睛,雪白的肌膚,粉紅的臉頰,此情此景映入張劢眼中,耳熱心跳,卻又不敢造次。要是這會兒再怎麽着,真是只能告病假了。
抱着阿遲出了浴池,給她裹上厚厚的大毛巾,張劢一直規行矩步,沒敢節外生枝。不過,他自己照顧自己,拿巾帕擦幹身子時,阿遲不懷好意的盯着他□,看了好幾眼。
張劢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到阿遲面前,低頭咬住阿遲的耳垂,“我好不好看?”阿遲拍拍他的臉,“早就說過,你太高了,只這一點不好。”
“不是,我是說……這裏……”氣息熱烈而混亂,眼睛看向下面。阿遲板起小臉不理他,他卻執着的很,定要問個究竟。阿遲裝模作樣看了看,嫌棄的皺皺小鼻子,“太大了。”張劢輕輕笑起來,“大和硬邦邦一樣,都是很舒服很舒服的。傻丫頭,這個道理你尚不十分明白,晚上我教給你。”
才不要!阿遲清脆打了他一掌,暗暗決定,今晚可不能像前幾天似的,被他早早的就哄了上床。今晚我要風雅一點,吟吟詩,作作畫,談談文章。
佩阿和柔翰等人早在外頭等的發急,看見兩人終于出來了,忙請他們坐好了,挽發髻,理妝容,把新娘打扮的珠圍翠繞,富貴華美,新郎也是喜氣洋洋,春風滿面。
新婚夫婦到孟家的時候,孟家已是座無虛席,歡聚一堂。甫一踏入大花廳,歡聲笑語迎面而來,四面八方都是衣香鬓影,阿遲不由心生感概,婆母大人說的很對,孟家人多,人很多。
張劢和阿遲進來,衆人都覺眼前一亮。張劢不必說了,他們看着長大的孩子,打小就聰明伶俐,讨人喜歡,長袖善舞。如今成了親,眉宇間添了和氣,嘴角帶着淺淺笑意,整個人看上去更加舒展大方,令人如沐春風。
新娘是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一身真紅掐金錦繡華服,映的她愈加膚色勝雪,眉目如畫。那雙墨玉般的大眼睛璀璨瑩然,光彩流轉,比真正的寶石更加燦爛、瑰麗。
長輩的眼神或是欣慰,或是贊賞,都替張并和悠然高興,佳兒佳婦,佳兒佳婦!平輩的眼神多是羨慕,也有嘲笑的,仲凱你也有今天!看看你服服帖帖的樣子,男子漢大丈夫可以這樣麽?
小輩們則是一臉好奇,這就是表叔新娶的媳婦兒呀,可真好看。她長的好看,穿的衣裳也好看,紅通通的,喜歡死人了。
其中有兩位年紀約為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相貌、性情、教養都上佳,端莊而優美的坐在玫瑰椅上,舉止行為無可挑剔。不過,如果是熟悉她們的人,會注意到兩人的眼神中有落寞,有酸澀,有一抹不易發覺的悲涼。
悠然笑盈盈站起來,拉着阿遲的小手,“好孩子,娘帶你見見外祖父家中的長輩。”阿遲感激的笑笑,“娘,謝謝您。”仲凱的娘親真是太好了,不像婆婆,像親媽。
悠然先把他倆帶到最中間的那張桌子,笑着告訴阿遲,“這是外祖父、外祖母。”阿遲知道這是孟赉、鐘氏夫婦,忙和張劢一起拜下去,恭恭敬敬稱呼“外祖父、外祖母。”
孟赉是早就見過阿遲的,對寶貝外孫的眼光十分滿意,溫和勉勵幾句,送了一幅豫章黃先生的《華嚴疏》做見面禮。豫章黃先生工書法,他的墨寶,珍貴之極。
“偏心爹爹。”座中有孟赉三個兒子、五個閨女,倒有半數往上的人心中暗暗抱怨。您老人家孫子、外孫子多了,娶過媳婦的也多了,也沒見您回回這般大手筆。
鐘氏頭發已花白,臉色卻紅潤,顯見得保養得當,養尊處優。她是悠然的嫡母,待悠然雖不親熱,卻也有面子情,也笑着說了祝福話語,送了支鑲珠嵌寶的金步搖做見面禮,很隆重。
拜見過這對輩份最高的夫妻,阿遲以為接下來應該是今天的壽星,張劢的大舅舅孟正宣,誰知并不是。“這是庶外祖母。”悠然第二位介紹的,是單獨一桌、坐在玫瑰椅上的黃馨,她的生母。
新婚夫婦行禮如儀,畢恭畢敬拜見黃馨,稱呼“庶外祖母”。黃馨很局促,埋怨的悄悄看了眼悠然。阿悠你就胡鬧吧,好好的你讓孩子們拜我做什麽?越來越調皮了。她一向拿悠然沒法子,只有惟命是從的份兒,溫婉說了句“百年好合”,手中捧了個紫檀木盒送給阿遲。
接下來是張劢的大舅舅孟正宣。他比悠然大上不少,和張并年紀相近,文質彬彬,儒雅俊秀,是一位頗具魅力的中年男子。孟正宣微笑看着新婚夫婦,“仲凱娶了個好媳婦兒,往後你倆到了南京,長輩們不在身邊,你倆要互相扶持,互敬互愛。”送了對白玉杯給阿遲。這玉杯用整塊白玉雕成,質地溫潤,色澤晶瑩,飾流雲紋和如意紋,很精美。
張劢接過玉杯笑道:“舅舅,這對玉杯我老早瞧入眼了,想跟您讨要來着,沒好意思開口。今兒可好,總算歸我了。”
孟正宣眼中有了笑意,“是給你媳婦兒的。”仲凱你小時候無賴倒也罷了,如今已是長大成人,媳婦兒都娶進門兒了,還跟舅舅淘氣呢。
張劢大言不慚,“她的,便是我的。”珍而重之捧着一對玉杯,交給身後侍立的柔翰,“收好了,是我的。”惹的衆人皆笑。
孟正宣的妻子季筠,人到中年,依舊美貌,拉過阿遲打趣,“仲凱搶你東西呢,真不像話!舅母命他還回來給你,好不好?”
阿遲淺笑,“多謝舅母,這卻不用了。”季筠故意問,“這卻是為什麽?”阿遲嘴角噙着絲笑意,一本正經答道:“他的,便是我的。”
廳中諸人,笑意更濃。仲凱這小媳婦兒雖是才進門兒不久,跟他倒頗有相像之處,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張劢的二舅舅孟正憲相貌俊美,衣飾華麗,一看就是蜜罐裏泡大的,不識人間疾苦。小舅舅孟正宇眉目俊秀,也是一幅無憂無慮的模樣。這兩位舅舅明顯和張劢極為親呢,“仲凱娶小媳婦兒了,往後你倆好好過日子,不許吵架。”
孟正憲的妻子姓鐘,孟正宇的妻子也姓鐘,是一對堂姐妹。這一對堂姐妹看上去竟也是沒什麽心事的樣子,和她們的夫婿十分相襯。
三位舅父之後,依次是四位姨母。大姨母孟悅然,長興侯夫人,端莊、慈愛;四姨母孟安然,總兵夫人,溫婉、平易近人;六姨母孟欣然,福寧大長公主最寵愛的幼子媳婦,任四太太,率真、藹然可親;堂姨母孟依然,盧二太太,袅娜、嫣然而笑。四位姨母素日和悠然交好,待阿遲客氣而又親熱。
見過長輩,悠然笑咪咪說道:“讓我小兒媳婦先歇會子,再行見禮如何?一口氣見完,怕把我兒媳婦累着。”長輩見完了,還有平輩和晚輩呢。
孟赉捋着白胡子微笑,哪有阿悠這樣做婆婆的?會把兒媳婦寵壞。鐘氏心緒複雜的看了眼悠然,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婆婆,真拿兒媳婦當閨女待了,也不知道她算是精明,還是愚蠢。
張劢巴不得這一聲,忙把阿遲扶了坐下。他這舉止落到衆人眼中,有暗暗發笑的,有心中羨慕的,也有酸楚難忍的。
阿遲昨晚運動量超常,今天确實有點撐不住。坐着歇息那會兒,決心更加堅定:今晚我要風雅,我要風雅!
平輩、晚輩相見,是傅嵘帶着阿遲見的。雖說禮儀沒那麽繁瑣,可是人實在太多,三十多位表兄弟、表姐妹見下來,阿遲頭都昏了。
雖然頭昏,其中有兩位小姑娘,還是給阿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位是四姨母家的幼女李若,一位是六姨母家的幼女任瑾,這兩位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掩飾不住的敵意,讓人警覺。
孟正宣的壽宴并沒邀請外人,中午一家人飲酒、聽戲,和諧融洽。女眷席上是西域過來的葡萄酒,醇和甘美,如絲綢般滑潤纏綿,悠然享受的多喝了幾杯-------平時,或者是老爹管着,或者是老公管着,不許她多飲酒。
不經意間,瞥見阿遲手持哥窯高足酒杯,惬意的小口品着葡萄美酒。悠然微笑,這孩子倒是個沒心事的,一堆陌生人之中,怡然自得。
這天張劢和阿遲未時末已回了魏國公府。稍事休息,阿遲饒有興趣的拿出魏國公府地形圖看着,“仲凱,你的書房好像很有意思,占地又廣,格局也與衆不同。”
張劢自吹自擂,“夫人見過儒将麽,既是能征慣戰,又精通文墨!在下不才,便可稱的上‘儒将’,夫人若不信,請到我書房一觀。”
阿遲笑盈盈看着他吹牛,笑盈盈被他拉了到書房。“夫人,這書齋名是我自己起的。因我半個月習文,半個月習武;半個月在平北侯府居住,半個月在魏國公府居住,故名‘半月齋’。”到了書房門前,張劢指着龍飛鳳舞的“半月齋”三個大字,細細解釋。
半月齋寬敞軒朗,厚重的老紅木桌案上林林總總放着筆、墨、紙、硯、筆洗、臂擱等物。當中書架林立,書架上的書五花八門,種類齊全,可以想見主人涉獵甚廣。書架後有搖椅,席地有坐墊,顯見得書齋主人性情不羁,并不拘泥。
阿遲随意從書架上取下幾本書名看似有趣的閑書,“可否借閱?”張劢紅着臉把其中的一本搶過來,塞回到書架上,“小姑娘家,不能看這個。”
怎麽着,仲凱你也看涉黃小冊子?阿遲摸摸鼻子,抱着幾冊書籍走到搖椅前,坐下悠閑的翻看。張劢拉張椅子坐在她面前,她看書,他看她。
☆、76、衡門之下
午後陽光淡淡照在她白皙精致的小臉上,添了幾分空靈和澄澈,張劢看的入了迷。這是自己的妻子,自己曾經朝思暮想的姑娘,心尖上的姑娘。
阿遲浏覽的并不是什麽正經八百的典籍,而是輕松愉快的笑話、拟話本,不費腦子。不知看到了什麽好笑的,她嘴角噙笑,眼睛彎彎。
張劢趁機說道:“很好笑麽?讓我瞅一眼。”慢慢的、不動聲色坐到阿遲身邊,湊頭過去一起看。若有若無的幽香萦繞在鼻尖,恬淡而優雅,清淺卻又迷人,張劢早已心猿意馬,也沒看清楚書上寫的是什麽。
阿遲翻過去一頁,沒看兩眼,掩口而笑。古人在房事上頭也是很有見地的嘛,這話說的又直白又有趣,“難道在肚子上做詩不成?”很有實幹精神。
張劢覺着不對,一眼瞅過去,臉都白了。這哪是小姑娘家能看的東西?會把我媳婦兒教壞的。伸出手指把那些字捂了,“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阿遲,不看書了,陪我說說話好不好?”柔聲哄着,慢慢把書冊合上,遠遠的扔開了。
今晚就把書房清理一遍!但凡言語粗俗的,色迷迷不莊重的,一律燒了!要不正經,只能我跟她不正經,旁的可不成。
張劢腦子有點糊塗,這是自己看過的書麽?自己什麽時候看過這個?幸虧半月齋極少請人進來,但凡進來也是在桌案旁落坐待茶,不會進來随意翻檢。
阿遲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說話。張劢輕輕咳了一聲,“那個,我半月才來一回,這書架上的書,許多沒看過。”你方才看的那本,我可沒瞧過。
“我知道,書非借不能讀也。”阿遲很是善解人意,“想必你跟我一樣,瞧着書名有趣便買回來了,過後卻無睱閱讀。”
張劢攬着她的小蠻腰,滿意的輕輕喟嘆,“知我者,夫人也。”看看我小媳婦兒多好,多給夫婿留面子。秀外慧中、蕙心蘭質,說的就是我家阿遲了。
阿遲推推他,“你到椅子上老老實實坐着,咱們斯斯文文說話。”張劢“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卻還是原地坐着,不動彈。
“仲凱,你有多少個表妹?”阿遲冷不丁兒的問道。張劢怔了怔,一一細數,“大舅舅家的阿芷、阿蘅,二舅舅家的阿荃,小舅舅家的阿薔,四姨母家的阿若,六姨母家的阿瑾,堂姨母家的小可兒……”不數不知道,原來表妹真是不少。
阿遲也不轉頭看他,慢吞吞問道:“阿若是哪位啊,名字好美。”張劢為難,“我也說不清,夫人,阿若好像沒什麽特別之處。”一堆表姐表妹呢,阿若又不起眼兒。
“那,阿瑾呢?又是哪位。”阿遲緊追不放,“她倆長什麽模樣,穿什麽衣裳?你形容給我聽聽,我便知道了。”
張劢撓撓頭,“阿瑾,和阿若差不多大,長相什麽的,也差不太多。她倆穿什麽衣裳?夫人,今兒咱們見了一堆表兄弟、表姐妹,我實在記不起來。”阿遲你考倒我了,阿若和阿瑾什麽模樣,真是不好描述。倒是小冾兒、小可兒,年紀小,又有趣,容易區分。
阿遲笑咪咪拍拍他,“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不是什麽大事。”他若是連兩個今天才見過面的表妹穿什麽戴什麽都不記得,該是沒有放在心上的。既如此,不必理會。
張劢松了口氣,“外公家人口雖多,卻是一團和氣。舅舅、姨母都和氣慈愛的很,外祖母雖和我們不親近,卻也不疏遠,見了面總是客氣又周到。阿遲,外公家是沒有麻煩的。”
“那,誰家有麻煩呀?”阿遲漫不經心問道。
張劢摸摸鼻子,“算是程家吧。夫人,如今爹娘家中住着位姓程的表姑娘呢,只因她姓程,爹爹也好,娘親也好,俱要厚待于她。”
程帛本是跟着她父親程禦史到京中為程希送嫁的,程希出嫁之後,程帛生了病,沒法兒和程禦史一道返回南京。程希還是新嫁娘,也不大方便照看待嫁閨中的庶妹,程禦史沒法子,吞吞吐吐跟張并說了難處,張并和悠然商量過後,把程帛接到了平北侯府,遣了侍女、婆子,悉心照看。
阿遲有些好奇,“仲凱,令祖母好像非常之威風。”能讓張并、悠然夫婦二人都退避三舍,仲凱這祖母,一定厲害之極。
方才還隐隐為李若、任瑾這樣的表妹煩惱,怎麽就沒想起來,平北侯府還住着位程帛“表妹”呢。仲凱,你的表妹實在太多了。
張劢點頭,“祖母,确實很威風。她曾是衛國公府嫡女,自幼嬌生慣養,性情有些跋扈。後來衛國公府奪爵抄家,男丁流放肅盧州,女眷官賣,她被魏國公府買了去,千金小姐淪落為婢女。”
阿遲恻然。這個時代沒有人權,做老百姓固然艱難,做官也不容易。衛國公府還是開國元勳呢,一旦出了差錯,也是這麽個下場。
“買她的人,別有用心吧?”阿遲猜測道。同樣是國公府,從前想必打過交道的,有意買了衛國公府的嫡出小姐做婢女,想必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我媳婦兒真聰明。”張劢趁機在她小臉蛋上啄了啄,“可不是麽,有人別有用心。我祖父的妹妹一向看她不順眼,成心買她回府的。”
同樣是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驕橫跋扈的程度不相上下,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忽然有一日其中一個淪落到要被官賣,另一個便興奮欲狂,忙不疊的命人,“快買了來,快買了來!”
等到買了回府,自然是肆意j□j。施虐的那位,容光煥發,神采飛揚;被虐的那位,咬緊牙關,哪怕吃盡皮肉之苦,絕不開口求饒。
她竟然沒有痛哭流涕,竟然沒有苦苦求饒!如此一來,可有什麽趣味呢?張大小姐惱羞成怒,揮舞着手中的馬鞭,沒頭沒腦抽了過去。
接下來的事,讓張大小姐目瞪口呆,讓張大小姐後悔了一輩子:她的同母哥哥張銘沖出來救走了程家丫頭,後來更和程家丫頭私奔到了并州,在并州成了親,還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個出生在并州的孩子,注定是不受父族喜愛、接納的。他幼小的時候,父族視他為恥辱,恨不得他悄沒聲息的死掉。長大後剛毅武勇,戰必勝、攻必取,驅逐鞑靼,綏清邊境,功成封侯。
原衛國公程普生被先帝封為平順伯,福祿田永業田都在其原籍廣寧。張并的生母程濛被特旨封為廣寧郡主,享廣寧兩千戶封邑。程家,翻身了;程濛,翻身了。
這種性格的生母,哪是好惹的?雖說程濛後來出家為尼,不過張并和悠然但凡遇着和程濛相關的人和事,都會特別謹慎小心。
阿遲聚精會神聽完這段往事,心中啧啧。仲凱,令祖母也算是巾帼不讓須眉了,有股子狠勁兒,不認命,不服輸,非常執着。
“程家表妹,将養的如何了?”阿遲已經很久沒見過程帛,未免有些好奇。這位姑娘在西園養過傷,如今又到平北侯府養病去了,也算得上不認命。
“時好時壞。”張劢微笑,“有時能跟娘親出去赴宴、會親友,有時只在房中靜養。”說起來也是值是玩味。
阿遲倒很理解。程帛若是總病着,不能出來結交京城名媛,不是白白留在京城了麽?若是全好了,少不了要返回南京,命運又掌握在嫡母程太太手中。故此,她竟是好一陣、病一陣,方才合适。
說着往事,說着家常,不知不覺已是夜幕降臨。“餓了,晚飯給我吃什麽?”張劢催着開飯。快吃飯吧,吃完飯還有正經事。
阿遲笑咪咪跟他商量 ,“咱們吃過晚飯,你還帶我回來書房,好不好?仲凱,我很喜歡這兒,撲面而來的書卷氣,最是熏陶人。”
新婚妻子既然開了口,張劢哪有不答應的,自然說“好,帶你回來。”心裏卻在犯嘀咕,阿遲,你今天看的都是什麽呀,還書卷氣?
這晚月光皎潔,夜色寧靜,晚飯後兩人攜手回了半月齋,張劢處置過一回公文、書信,阿遲拿着一冊很純潔的話本,看的津津有味。
冬季,即便月光也異常清冷,淡淡的,如流水般,穿過窗戶靜靜洩了進來,一室清輝。月光撒在阿遲頭上,好像披上了銀色緞帶,雪白小臉更顯柔和、美麗。
她看的很專注、入神,張劢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面前,深情凝視着她,她竟沒發覺。
“阿遲,該歇息了。”張劢柔聲提醒。
阿遲裝作沒聽見,繼續看話本。才不要這會子就上床呢,運動時間也太長了。
張劢欺身過來,纖長優美的手掌放在書頁上,“冬季養生,宜早睡。阿遲,咱們沐浴歇息,好不好?”
阿遲擡頭看着他,笑的很甜,“我想畫幅仕女圖,仲凱,我作畫,你幫我題詩,成不成?”你可是文武兼修,可是儒将,風雅一點啦。
“明兒再畫。”張劢義正辭嚴,“這會子夜已深了,點燈熬油的,太不節儉。阿遲,一絲一縷,當思來之不易。”
“點燈熬油的,太不節儉”?阿遲呆了呆,仲凱你好神奇,一本正經說這個?嘴角勾了勾,再勾了勾,阿遲實在抑制不住,笑意在她臉上蔓延,一直到了眼角,到了眉梢。
眼前的小美人如此靈動,如此鮮活,張劢這合法丈夫兼熱血青年哪裏忍耐的住,抱在懷裏連連親吻,“阿遲,阿遲,寶貝阿遲。”
這晚兩人從書房出來的時候,都穿着大鬥蓬,從上到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尤其是阿遲,回房後根本不露臉,連佩阿和柔翰也看不到她的真面目。
第二天沒有外事活動,新婚夫婦便多睡了會兒。他倆才起床收拾停當沒多久,張橦破門而入,“二哥,二嫂,師公有請。”
作者有話要說:這會兒精神了,我再寫一章,明早看正好
☆、77、夭之沃沃(上)
“好幾天沒見着師公他老人家了,怪想念的。”張劢笑着,滿口答應,“橦橦快來,跟二哥二嫂一起吃過早飯,咱們便回家瞧師公去。”
張橦奇怪的看着他,“二哥,早飯?”也不瞅瞅都什麽時辰了,還早飯呢。等你倆回了家,陪師公說會子話,咱們已經該是吃中午飯了好不好。
張劢擡頭看看柱子上的西洋挂鐘,打了個哈哈,埋頭吃早點。阿遲很周到的詢問,“橦橦,這豆腐花味道不壞,要不要嘗嘗?”豆腐花白白嫩嫩的,張橦看了倒心動,坐下來吃了一小碗。
等到張劢、阿遲、張橦回到平北侯府,白發師公正叉着腰、吹胡子瞪眼睛的生氣,“沒良心的阿劢,沒良心的女娃娃,沒良心的小兩口!”
真見着“沒良心的阿劢,沒良心的女娃娃”,被兩人甜言蜜語一哄,師公很快眉花眼笑。張劢固然能說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