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傻子聾子瞎子
安守正徹夜未歸,顏若彤徹夜未眠。
轉身離去的那一瞬,安守正決定放手,給顏若彤自由,讓她幸福。他覺得沒必要深究所謂的真相,一目了然的悲傷。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安守正灌了自己整夜的酒,直到店家關門,才被顏嬌嬌攙扶出門。雖顫顫巍巍踉踉跄跄,安守正卻出奇地清醒:許許多多昔日舊事,如漣漪徐徐翻湧而來,無聲糾纏着他的苦悶。他記起顏若彤誤入安宅的那晚。當時的她,心情是否也如此這般?絕望的挫敗感,找不到活的生路。然而,他比她還是幸運些。縱然悲傷,記憶仍舊充滿了他們曾經的相依相伴、歲月靜好。此刻的安守正,甚至有那麽點欣慰,能成全所愛之人的欣慰。那張英俊的臉,的确比自己更與顏若彤般配些。他們在一起,毋庸置疑會美滿幸福的。顏若彤的美滿幸福,不就是他安守正的美滿幸福麽?
愛她,就該成全她!其餘都不該計較。
當安守正迷失于循環反複的自我慰藉之時,顏嬌嬌悄然換上黑絲輕紗的吊帶睡裙,妩媚溫存地抱住他。撲面的香水味,淡淡幽幽撩人,安守正亦夢亦醒。縱然心中滿是情傷,身體仍不自主地躁動開來,享受着被細細親吻、慢慢撫摸的寵溺。最後,一絲不挂地安守正,抱着赤裸裸的顏嬌嬌,沉沉睡去。
醒來已是中午。安守正慢慢起身,環顧陌生的四周,一片空白。漸漸地,大腦震怒般清醒着、羞恥着,自厭着。他記起了所有,進而掙紮地想要忘記所有。終了,他肯定地長嘆:既然走出本不該有的第一步,其後也就無需糾結琢磨。
“但凡你願意,我每天都做給你吃。守正,我們在一起吧,我愛你,定會好好照顧你的!”顏嬌嬌端來熱湯面,輕輕坐下,虔誠地望着安守正。這個男人現在應該屬于她了吧?縱然滿心雀躍,顏嬌嬌不敢表露分毫。此刻唯有更謙卑地仰望,才能穩住那顆彷徨猶豫的心。安守正接過碗,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吃起面來。大腦已然罷工,不願再做任何的思考與判斷。在放空的世界裏,一切都很簡單,無須記得誰的好、挂念誰的情。終了,安守正将空碗遞給顏嬌嬌,淡淡笑笑。這是他的回答,于愛情懶惰疲憊的回答。
“我等你!”顏嬌嬌緊緊握住安守正的手,無限柔情道。她本打算陪後者回家打包衣物,卻被婉言拒絕。安守正希望一個人,有儀式感地告別,告別長久以來,令他忐忑飄忽、亦夢亦真、無力勝任的愛情 與 婚姻。既然身體已背叛,心便大可了無牽挂地死去!!他可以舍棄一切,包括他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安守正終于站在家門前。曾經,他也是這般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外。只是當時的他,害怕顏若彤不在屋裏。此刻的他,卻唯恐顏若彤仍在屋裏。命運是多麽矛盾地擰巴。曾經的‘希望能’,變為此刻的‘千萬別’。安守正只願獨自收拾行李、打掃房間,再寫張簡短真誠的字條,留下鑰匙,永不相見。
“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很久很久很久……”門開,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疲憊着、哀傷着,同時又加雜幾分意料之外的喜悅。安守正的心,猛烈地抽搐了幾下,痙攣地痛開。他緩步來到客廳,一雙紅腫暗淡的眼睛,無助可憐地望着他。眼中沒有半分埋怨,只有楚楚的悲鳴。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是不願意回家的……”顏若彤啜泣道,水汪汪地看着安守正。“守正,我應該做錯了許多事,有些自己曉得,有些不曉得。但有一件,我是做對的,那便是愛着你!”安守正的心,瑟瑟發抖地疼着。
“所以,請不要離開我,好麽?我什麽都願意改,然而愛你的心,怕是改不掉了……”顏若彤已是苦苦央求,卑微地透明着自己。她埋下頭,深藏在沙發裏,重重哭開。
安守正的心徹底粉碎,不是要給她美滿幸福的麽?怎麽反倒是他,親手撕扯着她的快樂,令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自顏若彤酒醉誤入後,便再沒痛哭過,至少在安守正面前沒有。無論怎樣的坎坷、悲傷,她都微笑以對,雲淡風輕地堅強着、樂觀着、勇敢着。此刻的她,哭得如此凄慘無助,像是被整個世界遺棄了。
思及此,安守正崩潰地握緊了拳頭。
“我不解釋,是以為你都懂。沒想到,卻将你推得更遠。守正,我的心裏只有你,最初不是,現在卻肯定是。将來的每一天,也必定會是。如果你仍愛我,就請留下來。縱然我們的愛千瘡百孔,但凡我們不放棄,就能撫慰它、治愈它,不是麽?!”顏若彤淚眼婆娑、虔誠地望着安守正。她要挽回一切,她要死死按下暫停鍵、後退鍵,她要一切從零開始地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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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她最愛是你,才會被你傷得最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安守正醍醐灌頂地頓悟,跪在顏若彤身旁,淚如雨注。
原來,他就是個大傻子!!!!
“雖不再心傷,我永遠忘不掉,焦慮絕望的那個晚上。你徹夜未歸,讓我頭一次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去反省:自己究竟做錯了多少,讓你有家不願回了?到底傷害你多深,讓你不願再見我了?”顏若彤自責道。“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鐘滴答,都在警告我,你的遠去。我是多想打電話,找到你,與你解釋,讓你心安。但我又害怕,電話那頭傳來的,是我不敢聽到的聲音和言語。懦弱的我,只能靜靜等待,虔誠祈禱。好在老天憐我,終将你送回身旁,我第一次體會到大悲大喜。守正,謝謝你的轉身而來,謝謝你的不再離去!”顏若彤泣不成聲,安守正亦淚流滿面。
顏若彤從沒談及未歸的那晚,盡管安守正知道,顏嬌嬌定會添油加醋地‘坦白’一切。安守正也不曾說過孤兒院的那幕,縱然顏嬌嬌興風作浪地以誠相待了很多。兩個人,為着彼此的愛,為着愛的寧靜與堅持,心甘情願地做了一輩子的瞎子、聾子與傻子。
愛情,不就是難得糊塗,才能天長地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