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景山
七月初八,秋高氣爽,風輕雲淡,天剛擦亮,一輛簡樸的小馬車便出了紫禁城的大門,沿着皇城根兒向北慢慢駛去。巳時三刻,馬車停在景山腳下,手持器械的守衛立即跑過來大喝道:“此處乃皇家禁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嚷嚷什麽呀?是咱家來了。”随着一句不陰不陽的聲音,馬車的簾子從裏頭打起,養心殿的總管太監探出了頭來。
“哦,是高公公啊!”守衛馬上堆起了笑臉,卻依然擋在馬車前頭“公公,壽皇殿如今關押重要人犯,沒經皇上同意任何人都不得進入景山,屬下只是按規矩辦事,還請公公諒解!”
“瞧你說的,咱家還能讓你為難了不成?你看看這是甚麽。”高無庸慢慢把手裏的東西伸到守衛面前:“咱家可是奉萬歲爺的旨意來看壽皇殿裏的人,還不把關卡打開?”
“吾皇萬歲!”守衛一見高無庸手中的玉佩,立即恐惶地低頭跪下,高無庸話音一落,守衛馬上揮手讓身後的人撤了關卡。馬車晃悠悠過了山門,靠邊停了下來。高無庸率先跳下馬車,随即躬身對着馬車道:“喬姑娘,請下車吧,咱們得走過去了。”
守衛們沒想到馬車裏還有人,全都意外地轉過頭,只見簾子微微晃動,先伸出一只膩白的柔夷,輕輕地掀開布簾,緊接着便看到一張清麗脫俗的臉孔,只見她珠翠滿頭,穿着豔麗,守衛們以為是皇帝的哪位嫔妃大駕光臨,頓時不敢放肆,人人皆收回目光,規規矩矩地站到各自的崗位上。
如瀾扶着高無庸的手下了馬車,環視了四周的景象,心裏沒由來地悲了起來,她的十四爺,曾經叱咤沙場、威名震西北的大将軍王,如今竟然淪為階下囚,被囚禁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他壯志未泯,怎麽能甘心呀!他一定很難過,很氣惱了吧?
“喬姑娘,走吧!”
如瀾驀然驚醒,忙斂去悲傷的情緒,只是在心底暗嘆一聲,便舉步跟在高無庸身後。高無庸瞟了如瀾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了:“十四爺回京也有一段時日了,皇上能讓你來這裏看他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你該高興才是,怎麽能苦着一張臉呢?”
“是。”如瀾不想和高無庸多說,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你來一次也不容易,這機會得好好把握呀!等會兒見了十四爺,別忘了皇上交代的事,多勸解他,十四爺畢竟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親手足,怎能受了別人的迷惑,跟皇上杠上呢?”
“是。”
“咱們做奴才的,別去攙和主子們的事,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都要有分寸,你對十四爺的心思皇上明白,你也要明白皇上的心思才是,別老倔着,一輩子還長着呢!”
“是。”
“行了,甭管你樂不樂意聽,該說的咱家還是要說,壽皇殿就在前頭不遠了,趕緊的吧!”高無庸倒是識相,見如瀾不冷不淡的,也曉得她不愛聽,及時收口了。
松濤陣陣,時而似浪潮翻滾,時而又似夜風嗚咽,放眼之處皆是蒼翠,枯黃的松針鋪在地上厚厚一層,落腳松軟且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一排琉璃瓦面掩映在松林間,靜悄悄不聞一絲人語。走得近反倒生了怯意,如瀾竟覺得邁不動腳,手心濕濡濡一片,黏膩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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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了,她整整三年沒見他,她每一天都想着相聚,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刻,她卻遲疑,心慌亂起來。他瘦了嗎?他見到她會不會歡喜?又或者,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高無庸發覺身後的腳步停了下來,疑惑地回頭,只見如瀾愣愣地立在一片松林間,神色飄忽,那水紅色繡百花争豔的寧綢宮裝雖貼身合體,卻怎麽看都與這周遭的景象格格不入,她頭上那豔紅的秋海棠扁方更是突兀刺眼。他忽然有些明白皇帝的這麽做的心思,不由就笑了出來,招呼着如瀾:“走吧喬姑娘,這立馬就到了,你還磨蹭什麽呀?”
殿宇的屋檐下站立這着一青袍少年,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五感輪廓分明。如瀾心裏一熱,鼻子便泛酸,三年不見,他這模樣跟他阿瑪越發相似了。少年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只是愣了片刻便認出如瀾,滿眼驚喜。還未等他開口如瀾已經快步上前屈身行禮,哽咽道:“奴婢給主子請安!”
“喬姑姑……”少年話未說完眼眶已泛紅,伸手扶起如瀾。
高無庸一甩馬袖打了個千,陰聲怪調道:“喲!是弘明阿哥啊!奴才給你請安了。”
“高谙達有禮了,快請起。”弘明知道高無庸是皇帝身邊的人,一點也不敢含糊。
“十四爺在幹嘛呢?喬姑娘奉萬歲爺的旨意來看他。”
“阿瑪在裏頭”弘明回過頭來,看了如瀾一眼,低下頭小聲說:“姑姑是從宮裏來的,阿瑪今日很不好,恐怕不會見人。”
“十四爺生病了?”高無庸皺了皺眉。
“阿瑪他……姑姑!”
弘明話還沒說完如瀾已經跑了進去,弘明趕緊追過去要拉住她,誰知如瀾心裏發急,腳下也跑得快,他竟然沒拉住,一眨眼人已經跑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