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蒼空使者(七)
啓世紀年1543年,繼“大範圍基因裂變”的災厄之後,新西蘭臨海地段再次爆發了高魔能反應的不明災厄,試驗品Vl-803出逃,疑似基因研究基地釀成的惡果。
同年五月,原“刺疾之刃”現“燈蛾”小隊隊長姜茗、“善水劍”姬泠與其麾下燈蛾戰隊中的黎明戰士“影武”風早枝子、“武裝兵”西裏斯以及“霜刃”姬蕪。
同時,另一班人馬“黑獅”小隊的S級裝甲戰士“死神”尤莉什剎奉其雙胞胎長姐羅米什剎之命,攜帶聖鑰“聖艾爾摩之火”前往新西蘭海域捉拿試驗品Vl-803。
“大姨媽——大姨媽——”
穿着華國短打服飾的少女百無聊賴地踢着腳邊的石頭,拉長了語調,懶懶散散地道。
“那個Vl-803號試驗品到底是什麽來頭啊?怎麽連您老人家和姜少主都派出來了啊?之前基因裂變都沒有這麽大的陣勢吧?”
“小草。”外貌看上去不過二八年華的姬泠溫柔淺笑,一把擰住自家小侄女的臉頰肉,“我再聽見你說禁詞,我就回去讓你爸媽給你改名叫姬姬。”
在作死的邊緣拼命試探的姬蕪被掐得險些飙淚,她一點都不懷疑自家大姨媽會不會真的給自己改名叫“叽叽”,畢竟她原本叫“姬箐”,意為“去蕪存箐”,就因為小時候說話嘴上沒把而得罪了身為姬家家主的大姨媽,硬生生被姬泠以“聽起來像基情一樣”給改成了雜草名。
說多了都是淚。
“事實上,情報并不完全正确,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不理會插科打诨的姬家二人組,姜茗只是冷着臉,向着自己的隊員們解釋道。
“我們只知道Vl-803全面失控,但是具體失控的理由卻無法考究,只知道在五天前她自新西蘭實驗室逃離,在機械戰甲的追逐中墜入南太平洋。”
“全面失控……嗎?”
風早枝子性格沉穩冷靜,出身東瀛的她是一位極為出色的刀客,但會加入燈蛾小隊卻是因為生活所迫,她原本幸福的家庭早已在基因病的威脅下化為了烏有。
“說起來,果然還是很在意,新西蘭實驗室裏居然使用人體試驗……不,倒也不算出乎意料,畢竟這個實驗室出自那位大人之手。”
“基因病只會感染人類而不會波及其他生靈。”擅長各種槍-械武器的西裏斯語氣冷肅,“澤弗恩博士制作的基因病特效藥,就是從試驗品身上提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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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麽?!”被掐着臉頰的姬蕪立刻湊過頭來,微微瞠大的眼眸裏掩蓋不住的錯愕,“這種沒人性……我、我是說!那個女孩也不過才十歲的孩子吧?!這也太!”
“姬蕪,別露出這麽一副表情。”姜茗心情沉重,并不比她們好到哪裏去,“薇拉是自願的,事實上,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标也是‘捕獲’而非‘格殺’。”
姜茗知曉情報已經沒有掩蓋的必要了,便向自己的隊員們講述了薇拉的故事。
在她的描述裏,年紀尚幼卻過分早熟的薇拉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但在如此稚嫩的驅殼之下,卻藏着一個足以面對這個世界殘酷本質的強大靈魂。
那個女孩懷揣着常人難以企及的覺悟以及犧牲精神,她将對世界的救贖視作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或許,這就是澤弗恩斷定她擁有賢者品質的緣由之一了。
“隊長。”聽完姜茗的描述,如同機器人一般的西裏斯開口道,“在這件事情上,你也是幫兇。”
“西裏斯!”非常尊敬姜茗的風早枝子打斷了西裏斯的問責,有些為難的抿了抿唇,“隊長這麽做一定是有緣由的!”
對待這件事情,風早枝子也心有不忍,畢竟無論如何,讓十歲的孩子背負這些都太過殘酷了些許。
“枝子你才是,別被感情蒙蔽了眼睛,這件事情并不是那麽簡單。”
面無表情的少女依靠着外骨骼裝甲走動,宛如機械一般說着毫無平仄起伏的話。
“植入賢者之石會讓薇拉雙腿癱瘓,但是西裏斯也站不起來,卻也能憑借着外骨骼裝甲而獲得移動的能力。如果隊長本身沒有繼續實驗的心思,她完全可以在一開始就拉那個女孩一把的。但是她沒有,我明白,這是因為隊長在大局和私情的抉擇上做出了最理想的選擇。但從薇拉的角度來看,隊長也是行兇者。”
——行兇者沒有說同情的資格。
這是西裏斯沒有宣之于口的潛臺詞。
西裏斯的話語過于冷靜也過于殘酷,但卻說中的事實,讓站在一旁的姬泠無奈卻也想笑,她看着緘默不語算是默認了此事的姜茗,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組織的發展,自然有光明也有黑暗。”姬泠随手摸了摸西裏斯的腦袋,柔聲道,“想要保護更多的人,便難免要犧牲小我。西裏斯,你們所使用的能夠對基因病變者的武器都是無數人的鮮血與犧牲構造研發出來的。你們配備裝甲上的體感時間遲延系統就來自一位擁有子彈時間天賦的戰士死後屍體的腦部研究實驗。”
“西裏斯,想要更快地進步就難免要付出一些東西。就像為了治療癌症疾病而使用了動物實驗一樣,在這個命如草芥的年代,我們人類跟動物有什麽區別呢?”
“站在戰場上的你們應該要明白,除了像你們這樣輝煌而又光榮的犧牲,還有更多的人被埋葬在孤寂寒冷的黑暗之中。”
面對着眼前幾個良善卻也稚嫩的晚輩,姬泠揭開了這個殘酷世界的冰山一角。
“就像光明與黑暗,仰望光明之時不要忘記自己背後的陰影,看見黑暗時也別忘記身後的明光。”
“這就是世界的本質,看清它,了解它,接受它……最後熱愛它。”
“那些凜然無畏守護着這個世界的戰士都有着這樣犧牲的覺悟,包括身為試驗品的薇拉。”姬泠微笑着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善水劍。
“你們啊,有守護的決心,也足夠善良,但這份面對世界的覺悟,還遠遠不夠格呢。”
覺得自己被小看了的姬蕪有些不服氣,還想說些什麽,姜茗卻突然開口說道:“薇拉之所以會失控,是因為她對這個逼迫她犧牲的世界感到怨恨。”
姬蕪微微一愣,就連西裏斯都忍不住掃來了目光。
“但是那個孩子……”姜茗容色淡淡,胸腔內卻情緒激蕩,有一種炫耀珍寶的驕傲,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窒悶,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因憐惜而生的柔軟,“那個孩子力量失控的瞬間卻沒想過報複,而是選擇了逃跑。她擁有摧毀整個城鎮的能力,但面對着一整個基地裏害她至深的劊子手,她卻連一草一木都沒有傷到。”
“是,我是行兇者,我當時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随時可以挖出我的心髒。”
“但是她沒有這麽做。”
“你們能明白嗎?”
姜茗話音剛落,初出茅廬的少女們只覺得胸口被人重重一錘,堵得有些說不出話。
悲劇與犧牲,本就沾染着令人動容無比的凄美的色彩,而一旦這份凄涼的美麗多出一分堅守的執着,便會在人心深處滋生出無盡的憧憬與向往。
正如姜茗和姬泠所言的那般,那未曾謀面的孩子,很好很優秀,乖巧且懂事。
害怕着、畏懼着、憎恨着,卻依然勇敢地赴死,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心如刀割?
——再沒有什麽比膽小者的犧牲更令人惆悵的悲劇了。
姬蕪只覺得眼角微微濕潤,為了這份覺悟,也為了這個很殘酷卻也極具美感的世界。
“我不管!我不想聽什麽隐忍與無奈,覺悟與必然!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幸福的資格,我會帶她回去的!我、枝子還有西裏斯,我們都會好好對她,我們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她大聲宣告着,仿佛誓言一樣。
——如此溫暖的、單純的、天真卻又荒誕可笑的誓言。
卻是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駛向現實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