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救命

京中有重陽登高的舊俗,周月明近來翻閱各種典籍數日,也想借機出去放松一下,便點頭應了下來。

周紹元正好有空,提出陪同兩個妹妹一起前往。

到得重陽日,兄妹三人帶着一些仆從去京郊西山登高遠眺。

為出行方便,周月明與薛蓁蓁具都換上了男裝。

紀雲開這段時日都沒出現在周月明面前。驟然得知自己對她的情意,盡管他說權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但他心裏并不能真的這麽想。

他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幹脆去了別處。有時是在靜心居,有時則是在松濤居。——他從別人的對話中知道那是他的舊居。

他離世之後,松濤居的所有布置仍同先前那般。他看自己舊物,想象着生前是怎樣的情形。他有時也會悄悄去看一看周月明。

她近來不知何故,時常待在書房裏,一待就是幾個時辰。

紀雲開好奇,曾在她離開後去看,發現她看的居然是一些志怪筆記。他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八成是因為他的緣故。

見小厮準備馬車,知道她要出門登高,紀雲開微訝,恰巧見她身穿男裝而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穿男裝。她容顏端麗,肌膚雪白,雖身着男裝,卻難掩動人韻味。

周月明正要上馬車,忽然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她下意識回眸,看見了飄着的紀雲開。她微微一怔,勉強扯一扯嘴角,就與表姐一道進了馬車。

她上次出門時,紀雲開也在馬車裏。但這回就不一樣了,一則有劄記一事,二則又有旁人在側。紀雲開瞥了一眼騎馬跟随的周紹元,猶豫了一瞬,跟了上去。

難得穿次男裝,薛蓁蓁興致極高,故意粗着嗓子:“你瞧我這樣,跟我哥像不像?”

周月明也不細看,連連點頭:“像呢。”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薛蓁蓁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輕聲問,“是因為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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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月明搖頭,“不是。我是在想,怎麽樣才能讓鬼早些投胎轉世。”

薛蓁蓁愣了一下,噗嗤一聲笑了:“你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想這些做什麽呀?還不如想想,你今日上山,有沒有力氣下來呢。”

周月明只是一笑,她掀開車簾,果然看見了飄着的紀雲開。

他似乎不大想飄着,雙足離地面極近,如果不仔細看,和尋常人并無太大區別,只是走得快了一些。

大約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回頭看她一眼,嘴唇微動,他的聲音便傳入了她耳中:“卿卿……”卻并未向她飄近。

周月明彎了彎唇角,放下簾子。其實他離她遠一些,她反倒更願意以平常心看待他。不是她厭惡的紀雲開,不是鬼,而是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

“你看什麽?”薛蓁蓁好奇地問。

周月明笑笑:“也沒什麽。就是覺得今天天不錯。”

薛蓁蓁有點莫名其妙,卻沒再追問。

馬車在西山腳下停下,周紹元面帶微笑,協同兩個妹妹一起上山。

重陽節本是登高的好日子,西山的紅葉又開得極好。所以,今日山道上的行人不少。

他們這一行人也不趕時間,慢悠悠上山,走一會兒累了,還要在涼亭歇歇腳。

周月明平時不大走動,不多時,額頭就有了細汗。她并不停下,仍繼續走着。

紀雲開離她不遠不近,也不說話,見她兩頰暈紅,額邊有一绺頭發微濕,聽她呼吸也比平時粗重一些。他低聲道:“你要不要再歇一歇?”

周月明瞅了他一眼,又瞧瞧身後的兄長,她聲音壓得極低:“不用,我哪有那麽嬌氣?”她三步并作兩步,去追前面的表姐。

紀雲開搖一搖頭,不再說話。

周月明兩腿發酸,再看飄着的紀雲開,優哉游哉的樣子,有那麽一瞬間,竟生出一絲豔羨來。但很快,她就心中一凜,暗道不該。

真做了鬼,誰都瞧不見你,孤零零的,有哪裏值得人羨慕了?更不要說與親人陰陽相隔,再不得相認。

這麽一想,周月明再看向紀雲開的眼神,就多了一些同情。

他自己也想活着吧?她不喜歡紀雲開老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此時她轉念想了想,如果是她死後,魂魄飄蕩……

這念頭剛一升起,她就打了個寒顫。太凄慘了一點吧。

她正在山道行走,這麽一出神,沒注意腳下就踩空了。等她意識過來時,已經遲了。她心裏咯噔一聲,心說:完了!

偏巧周紹元正打開水囊喝水,眼見妹妹一個趔趄,他直接丢了水囊,傾身來扶。

然而在他還未靠近的那一瞬,他發現妹妹正保持着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

她身體後仰卻未摔倒,仿佛有誰在她身後托着她一般。

周紹元瞪大了眼睛,他也不多想,快步過去。

在他走到她身邊之前,卿卿已經站好了。她緊抿着唇,蒼白的臉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沒事吧?”周紹元猶有餘悸,懊惱不已,“我就不應該在那會兒喝水。我就該拉着你一起走的。”

“啊?”周月明被兄長拉着胳膊,似是才回過神來,“啊,我沒事,哥,我沒事。”她神情疑惑,又帶着不安,四下張望。

“找你表姐嗎?”周紹元忙道,“蓁蓁在前面。”

薛蓁蓁原本就離他們不遠,聽到響動,小心下來,一臉擔憂:“怎麽了?剛才怎麽了?”

“啊?”周月明有點心不在焉,“嗯,沒事。”

她要找的是紀雲開。

方才她一腳踩空,驚懼到了極點,卻見一道白影閃過,不知他是怎麽使力的,竟穩穩托住了她。

他聲音極低,就在她耳畔:“別怕。”

那聲音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周月明迅速借着身後的力道站好,有驚無險。

一回頭,哪裏還有紀雲開的蹤影?

在她的記憶中,紀雲開曾在她面前“變戲法”兩次,但是他的身體從來都是沒有實質的,不管是撿符紙,還是掀簾子,都是直接穿過那些東西。可方才,她分明感到是有手托住了她。

她想跟他道聲謝,卻已經看不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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