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弄
直到周家一行車馬消失不見,馬背上的少年公子才問身後的小厮:“阿來,我好像看見了周紹元,我如果沒記錯,周紹元還沒娶妻。那姑娘是他相好還是他妹子?”
小厮阿來一本正經:“少爺,肯定是妹子啊,今天十月一,周公子總不會帶着相好來祭拜先人吧?”
少爺合攏折扇,在小厮腦袋上敲了一下,點頭道:“有道理,那就是他妹子了。”他将折扇反手插進衣領,沉吟:“既是侯府千金,那就不能收進府裏了呀。”
阿來連連點頭:“少爺說的是。侯門千金不是小家小戶的姑娘。”
“現在是國孝期間……”少爺雙眉緊鎖,“走,回去,找老爺子去。”
他一甩馬鞭,絕塵而去。
周月明并不知道這些,她乘馬車回了安遠侯府。一進自己院子,就看見仍是一身白衣的紀雲開負手“站”在槐樹下。
十月初,槐樹的葉子已經掉落了大半,枝幹光禿禿的,他一身白衣,無端增添了一些涼意。
周月明輕聲對青竹道:“你先去忙吧,我在這兒站會。”
青竹應聲離去後,周月明才低聲問向她“走”過來的紀雲開:“真沒收到衣裳啊?”
“嗯?”紀雲開略一思忖,瞬間明白過來,今日是十月一寒衣節,她去郊外祭拜母親。聽她言下之意,她給他燒了冥衣?他眉眼柔和,輕輕搖了搖頭。見她面露失望之色,他反而安慰她:“沒事。”
周月明嘆一口氣:“那你冷不冷?”
搖了搖頭,紀雲開忽然想到什麽:“你在這兒站着,會冷吧?”
“我不冷。”周月明想了想,“那你自己能換衣裳嗎?還是說鬼都穿白衣裳?”
她記憶中的紀雲開好像從沒穿過白衣。
紀雲開勾唇一笑:“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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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周月明莫名其妙,但還是雙目微阖。聽紀雲開說“好了”,她才睜開雙眼。
不過是短短一瞬間,面前的紀雲開已經換了衣裳。他一身玄色衣衫,眉眼冷峻,正靜靜地看着她。
這形容,這神情,分明便是活着的紀雲開!一些久遠的記憶倏地浮上心頭。
周月明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她深吸了一口氣,小聲道:“紀雲開,你換回來吧。”
“嗯?”紀雲開有些不解,不過她聲音輕輕軟軟的,他沒違拗她的意思,身形微動,恢複了先時模樣。
“我覺得,你還是穿白衣裳好看。”
她聲音很輕,紀雲開沒有認真去思索她話裏的深意,耳畔只反複回響着她的“你穿白衣裳好看。”
好看麽?他心情忽的輕快起來。
國孝期間,民間不得婚嫁,不得宴飲,日子仿佛都變慢了許多。周月明漸漸适應了紀雲開的存在,既然知道志怪筆記沒有介紹鬼投胎轉世的方法,她也就撂開不看,而是專注于随着嬸嬸徐氏打理家務。
周家祖訓不得納妾,以和為先。多年來,周家上下一直和睦。二嬸徐氏膝下無女,只有兩個兒子,她也心疼侄女自小喪母,對其甚是親切慈愛。
周月明看賬簿,管理家務,或是看書寫字、繡花弄草,日子倒比以前充實了許多。
不知不覺就到了十一月,天寒地凍,國孝已滿。
表姐薛蓁蓁來周家做客,眉眼間沾染了淡淡的喜意。她将表妹拉到無人處,悄聲道:“卿卿,我……”她到底還是嫌聲音不夠小,幹脆附到表妹耳畔:“我娘在給我議親。”
“沈小将軍麽?”周月明脫口而出。
薛蓁蓁臉頰酡紅,輕輕點一點頭:“我都不敢相信呢……”
周月明素知她的心事,見她如今心願達成,也為其高興,誠懇道:“那恭喜你啦,我就提前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
“說什麽呢?”薛蓁蓁羞紅了臉,她輕輕嘆一口氣,“你我同年,我的事情有着落了,你的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可惜大舅母去世的早……大舅舅他……”
聽她提到母親,周月明不由心下黯然,強笑道:“你也別太擔心了,我不是還有祖母和嬸嬸幫我張羅麽?倒是你,你跟我說一說,你的事是怎麽成的?莫非是許願池靈驗?”
“你不說我倒忘了,你陪我一起去還願吧?”薛蓁蓁笑了,“心誠一些,你上次許的心願興許也能成呢。”
周月明對許願池已經不指望了,不過她想到自己一個多月沒出門了,就答應下來。
次日清早,剛一走出房間,她就看見了熟悉的白影。三個多月的相處,如今她對此已習以為常。自從那次西山回來後,她每天清晨,都能看見紀雲開。兩人也能和和氣氣說一會兒話。
紀雲開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見她并不是家常衣裳,心念微動:“你今天要出門?”
“是啊。”新的一天,周月明心情頗佳,她淺笑盈盈,“去金光寺,就是我們上次去的那個。”
紀雲開只點了點頭,并未多話,不過在她和她表姐乘馬車出門時,他卻飄着跟了上去。
或許是因為天冷的緣故,今日金光寺人并不多。周月明和表姐上香以後,又在許願池邊歇了一會兒。剛出寺廟沒多久,就聽有人在身後喚道:“姑娘請留步。”
這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周月明與薛蓁蓁對視一眼,繼續往前走。
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那人迅速追上她們,笑道:“姑娘,這是你掉落的手帕麽?”
他堪堪擋在她們身前,周月明與表姐齊齊後退了一步。
周月明一臉警惕看着來者。瞧他也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容貌俊秀,神态風流。他身後不遠處跟着幾個小厮,年紀不大,排場倒不小。
他舉着一方手帕,笑道:“姑娘,在下謝錦城,當朝太傅謝淵是我祖父……”
太傅謝淵,周月明自然也是聽過的。她輕輕點一點頭,瞟了一眼他手裏的帕子:“原來是謝公子,不過那帕子不是我們的。”
“不是嗎?我分明看到從周姑娘袖中掉落的。”謝錦城挑眉,将帕子放在鼻下,深吸一口氣,“還帶着姑娘身上的幽香。”
周月明一張俏臉瞬間脹得通紅,她哪裏不知道這是遇上登徒子了?只是這人如何知道她姓周?她強忍怒氣,輕哂:“那是公子看錯了。”她不願與他糾纏,拉着表姐就回了馬車。
謝錦城盯着她的手,心中遺憾而豔羨,若是能被這小手摸上一摸,那該是何等滋味。眼看佳人已上了馬車,他連聲道:“姑娘,姑娘,相逢即是有緣……”
周月明人在馬車裏,怒氣未消。聽到謝錦城的聲音,她怒火更盛,本要掀開簾子喝止他,然而剛掀起一角,就見謝錦城平地摔了一跤,口中的“姑娘”變成了“哎呦”。
她視線微轉,見一身白衣的紀雲開面無表情飄在謝錦城身側。
謝錦城到底是慣常在外走動的,對這一變故,雖然懊惱,但是很快就輕松站起,輕咳一聲。擡眼瞧見前面馬車簾子掀開,藍色的簾子上,玉手纖纖,映着佳人半張秀臉,他喉頭一緊,快走兩步。剛一擡腿,又是一跤。
方才周月明分明看到紀雲開擡了擡手指,她心想,這大概就是他的“戲法”吧。思及此,她不自覺沖他粲然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沒有男二女二,只有炮灰和助攻。
其實周月明一開始對紀雲開的魂魄态度不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鬼,人對鬼的恐懼讓她很難一下子就放下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