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安娜塔莎和查明夫人躺在地板上,死了一般一動不動。
不多時,兩人醒了過來。
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有疑慮。
很快,虛構的記憶在腦海中發揮功效,兩人站起來,摸了摸額頭,眉心微痛,貫穿的感覺還殘留了下來,這卻未讓兩人多加考慮。
查明夫人撿起杜蘇拉買的東西,它們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門口。
她和安娜塔莎進屋,兩人一邊走,一邊說:“你姐姐不是要參加神侍資格考試嗎,她這些時日都會留在密林裏特訓。別這幅表情啦,你看,這不是她買給你的禮物嗎?”
安娜塔莎看見禮物,裏面全是她喜歡的,她高興地捧着東西說:“我去拆禮物了,晚餐等會再吃。”
至此,殘留在安娜塔莎和查明夫人心底,那最後一點點的疑慮,也消失殆盡。
兩人就這麽接受了杜蘇拉參加特訓兩月不在家的設定,她們只是看着餐桌上多準備的一份晚餐,有點可惜而已。
而另一邊,同樣“中彈”的杜蘇拉,也沒有性命風險。
因為在希斯·查爾德的火铳彈夾裏,裝填的并不是真槍實彈。
火铳只是離經叛道的魔法師,替代魔法棒的一種道具而已。
杜蘇拉被他施與的,是最簡單、最低級的沉睡咒語。
現在兩人正在馬車上。
四匹馬拉的豪華馬車裏,甚至還添置了一張柔軟小床,杜蘇拉正在小床上毫無形象的呼呼大睡。
可能是方才被希斯扛起來時,杜蘇拉鼻涕倒流,現在不上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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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月黑風高正是做賊好時機的此刻,她絲毫不顧及形象,喘不過氣似的,陡地一抽,打了好大一聲鼾。
那動靜,抽得淡文雅看書的希斯一個激靈,手抖了抖,古籍差點打到他高挺的鼻梁。
他穩住書本,眼睛斜斜一瞟。
黑發少女呼吸勻稱,面頰微紅,好像一只……農場裏毛色均勻氣色紅潤的小豬豬。
希斯:“……”
他的視線收回到書本上,銀發男人輕輕嘆口氣。
他在思考,為什麽他不直接拿走少女的眼睛。
馬車一路駛向密林的深處,在斷壁邊,矗立着一座華美的哥特風格古堡。
馬車進了院子,在正門停好。
大門陡然打開,從裏面走出兩只穿西裝的棕熊,它們和人一樣雙足站立,并彬彬有禮地從希斯的手中接過杜蘇拉。
只需要希斯一個眼神,熊管家們便知道把杜蘇拉帶去哪個房間。
熊管家們把杜蘇拉抱至一間華美寬闊的卧房,便有沒有臉的人偶模特女仆們前來,為杜蘇拉更換了一身精致繁複的公主裙。
最好的綢緞,蓬蓬的裙撐,綴滿水晶和寶石的薄紗,配以合适的高聳發髻,沒睜眼的杜蘇拉在這座怪異城堡裏,也仿佛一尊具有收藏價值的人偶。
當然,一切折騰,杜蘇拉全然不知情。
她在做一個被女鬼狂追的噩夢,夢中女鬼頭發能無限延伸,正當女鬼的頭發要纏上她的手腕時……
杜蘇拉倒抽一口涼氣,醒了。
希斯·查爾德坐在她的對面,長長餐桌的另一邊。
杜蘇拉有半秒的晃神,很快焦距集中到對面英俊年輕的男人身上。
視線交彙。
這一刻,仿佛夜空有了星星,飛蛾沖向火焰,戒托點上鑽石……一尊精致的人偶,陡然在希斯的面前,有了靈魂,有了活力。
他不自覺地,放緩了呼吸,感受到了一種藝術品帶給他的美。
這雙如上好碧玺一般清澈湛藍的眼,很适合她。
希斯多變地想,還好剛才沒有直接摘了杜蘇拉的眼睛。
杜蘇拉盯着眼前的男人瞧。
她覺得怪異,希斯·查爾德真的很像夢中少年的成年版;同時,她試圖預測未來,看能否找出可乘之機逃跑。
她盯着,什麽也沒看出來,倒是眼睛一陣鼓脹,幹澀到想流眼淚。
銀發男人淡笑,溫文爾雅,他指了指臉頰:“流血了哦。”
杜蘇拉抹臉,一看,手指染上紅色,果然剛才從眼眶中流下的液體,是血。
“如果你試圖用‘看’的,那對我沒用。”希斯淡淡說到,“不如說如此低級的方式,能讓你在小鎮名聲大噪,也挺不可思議的。人的眼界,有時候真如井底之蛙一般低淺。”
杜蘇拉翻了個白眼。
希斯來了點興趣,他雖然态度溫和,可滿身都是強者的傲慢。
他說:“哦?你很不服,我哪裏說錯了?”
杜蘇拉冷淡說道:“不服倒沒有,只是你秀優越踩一捧一的說話方式,真是把人惡心得夠夠的。”
“再說了,我的眼睛我不會用怎麽了?你剛出生就會走,就會說話,還會寫字嗎?技能不都是習得而來嗎?不學就會,不是天才,就是開挂,可惜我哪種都不是。即便如此,這用得着您來嘲笑嗎?”
銀發男人一愣,對于杜蘇拉帶着情緒的回怼,他竟然撐着腦袋仔細思考了好一會。
然後他問:“你的意思是,只要教你,你就學得會?”
早在伯爵找茬的時候,杜蘇拉已經察覺到自己的不足了。
銀發少年在夢裏也不斷告訴她,她在浪費天資。
她想學,可,布洛克利小鎮裏最牛逼的人物就是嫁給王子的艾拉,還有哪位牛逼人士能教她,她不知道去哪裏問,也不知道去哪裏找。
眼前,老師人選近在天邊。
杜蘇拉說到:“那當然,這是我的眼睛,你教我我當然能會。你迷暈我把我帶來,其實是想搶我的眼睛自己用吧?但你想想,移植的器官還能排異,汽車維修還追求原裝進口呢,我的眼睛在我身上自然能發揮到百分之百,不,百分之一百二的功效!”
杜蘇拉的戰略很簡單。
打肯定是打不贏的。
……那只能嘴炮了。
嘴炮才是終極武器,嘴炮必然能拯救天下!嘴炮萬歲!
然而,嘴炮對于希斯,其實沒用。
如果他真的想要從杜蘇拉身上取走她的眼睛,他早就幹了,不必等她醒來。
只是極東處某個游離的靈魂,向他建議此女必有大用。
他很好奇,只是有點特殊的能力而已,到底能有什麽大用。
還是說,某個靈魂其實對她産生了不必要的感情。
希斯不是缺乏耐心的人。
相反,他看似沉穩,其實好奇心很重。
他面上像聽進了杜蘇拉的話,他問到:“那萬一我教你了,你學會了卻背叛我,不再為我所用怎麽辦?”
男人的眼瞳,如同墨一般黑。
他雖然在笑,渾身卻一點溫度都沒有。
西風一般冷冽,仿佛一個惡魔。
杜蘇拉直視着惡魔的眼。
她一字一句說:“那就立下誓約。”
“……”
“如此厲害的魔法師,總會施展一兩個違背就鎖喉窒息心髒驟停的魔鬼契約吧?”
少女,卻一臉桀骜不馴,滿不在乎,好似不懂自己在說什麽一樣。
“呵。”
希斯笑了。
這份膽識,倒是真的出乎他的預料了。
……
王城那邊,艾拉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的半個月,也是最難熬的半個月。
她住在王國裏最豪華的地方,享受着公主一般的待遇,每天不用做家務,也不必被使喚來使喚去。
然而,小鎮姑娘就是小鎮姑娘。
禮節教養、生活習慣、為人處世,都和嬌養的公主們截然不同。
艾拉鬧出了不少笑話。
第一天的晚餐,威廉帶她認識他的父親,還有幾位不同母親的妹妹時,桌上各式餐具首先就讓艾拉眼花缭亂,情急之下,她喝了一口水緩解尴尬。
這時,威廉的一位妹妹捂嘴輕笑。
緊接着,幾位公主互相對了個眼神,即便不笑,表情也怪異了起來。
威廉貼心地解釋道:“艾拉,像這種裏面放了花瓣的檸檬水,是用來洗手指,不是用來喝的。”
她竟然把洗手的水喝了進去!還是當着公主們和國王們的面!
艾拉頓時臉蛋通紅。
威廉說道:“不必尴尬,你只是不習慣。餐桌禮節問題,請幾個老師來教你一下,你聰明伶俐,一定能很快學會的。”
艾拉也是這麽覺得的。
只是,各種禮儀、社交舞蹈、馬術課程,接踵而至。
畢竟結婚典禮上,有很多王室傳統活動,如果她不會,那就笑掉人的大牙。
壓力瞬間壓得艾拉喘不上氣。
然而在威廉面前,她只能是活潑、質樸、善解人意的艾拉。
畢竟威廉王子一口一個“很簡單,你肯定可以”。
更令艾拉有壓力的,是公主們的打量她的眼神,仿佛她的一舉一動都有問題,就連呼吸都是錯的。
就在昨天的一次社交舞會上,艾拉隐約聽到貴族女孩們讨論她的家世背景,言談間沒說啥不好的話,可語氣明明是奚落譏笑。
她心裏難過極了。
艾拉深知,她不能以小鎮姑娘的身份,嫁入王室。
不然那之後有得她受。
好在,她向來人緣很好,運氣也不差。
身邊的兩位侍女,對她宛如親姐妹。
她們向她建議到:“每年王室都有一個名額,推薦一名女孩成為三星神侍,不需要參加考試,只用在王宮的神殿裏,虔誠地侍奉太陽神就行了。神侍不看出身,地位并不比貴族低,在民間也很有威望。以往,貴族們不需要多餘的虛名身份,名額往往空了下來,不妨艾拉小姐您去求一下王子殿下?”
威廉王子對艾拉的喜愛也是真的。
艾拉一求他,他就答應了。
不僅如此,為了提高艾拉在民間的威望,他還讓她作為這屆考試的考官。
艾拉高興地答應了下來。
然後她在侍女們整理的報名表中,發現了繼姐杜蘇拉的名字。
異能一項,寫着預測未來。
那個刻薄的繼姐,竟然有了異能,還試圖考取神侍的資格。
……這不就,和她一樣了?
艾拉心裏,好似打翻了調味罐一般五味雜陳。
她轉過頭來,笑容天真美好,她問旁邊的審核人員:“這個人,我認識……實不相瞞她是我繼姐來着。雖然這樣不太好,可我還是想說真話。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沒看到她展現過這方面的天賦……你們需要再核實一下她的資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