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奈何又奈,流水意
如今再到淩霜殿已是時隔近兩月,淩霜殿門口的月橘含苞待放。祁祯樾之前來淩霜殿前總要在身上戴上芍藥香囊,來遮這月橘的香味。那日邵韻宅把玩香囊時不慎将香囊掉入聆風館的水池裏,祁祯樾便再也沒帶過。
“王爺,娘娘在裏面等候多時了。”竹鈴出來行禮。
祁祯樾還是擡腳進了淩霜殿。
“見過婉貴妃。”祁祯樾進門後垂目行禮。
許非寒許久未開口。
祁祯樾又道:“不知娘娘此次召見兒臣可是有事?”
見他刻意生疏,許非寒心頭如刀割般難受。“伏裏……我知你從小就狠心,沒想到你竟對我也這般狠心。”
“娘娘若無事,兒臣就先行告退了。”祁祯樾依舊垂目不去正視她。若說再見毫無感情是假,只是強裝波瀾不驚罷了。
許非寒顫抖道:“伏裏……”他們上月還在暗處纏綿床笫,此時卻如同寒冰一般。
“兒臣告退。”他不敢看許非寒,他并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正欲起身時,許非寒道:“你對邵韻宅倒是寬容。”
祁祯樾一僵。“你說什麽?”他擡頭看着許非寒。
許非寒凄凄一笑,“為何提她你才看我一眼?”
祁祯樾道:“你從哪裏聽的?”
“那日我托竹鈴去給她送一些活血化瘀的膏藥,竹鈴在門口親眼所見。她和桓清……也是如你和我一樣麽?”許非寒起身走近祁祯樾。
祁祯樾跪在地上直視她道:“不是。他們之間并不像你我一樣龌龊。”
“龌龊……九年啊,你就是這麽看待這段情的?”許非寒眼中有淚,說不清是氣還是恨。她壓在心中許久的東西仿佛一夜崩塌瓦解。
祁祯樾起身道:“娘娘自重。”
“伏裏!”許非寒厲聲喊着他的名字,“這麽多年了,如今你是有了新歡留我一人在此傷春悲秋?”
“不--”祁祯樾斷然否認,“我說了不關宅兒的事!這種日子我受夠了!你是父王的女人,我和你不知廉恥的茍且在一起,被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唉,你也不會懂。罷了。”
許非寒的淚被生生逼了回去。“你我之間,就這麽令你惡心?”
“是。或許年少美好,可如今卻什麽都不剩了。”他終是松下了一口氣,把話說清。“我走了,今後無事別再讓我來了。皇子本就不該在後宮之地久留。”
“伏裏。”許非寒忽然彎唇一笑。“若是皇上皇後得知了邵韻宅和桓清的關系會怎樣想?是會追問桓清,還是責問邵韻宅?”
“我說了這和她無關!為何你就是要把她卷進你我的事裏!”祁祯樾聽聞失态,“非寒,若是你不想讓你我之間只剩恨意和怨念就別再這麽咄咄逼人,她和桓清并不龌龊,今後也再無關系!就算你去說,也沒有什麽證據!”
看他如此态度,許非寒也怒了:“沾上她你就這樣了?”忽然看到他腰間一閃而過的玉麒麟。她上前硬是拉住祁祯樾的手,“為何還留着這玉麒麟?”這是她和祁祯樾定情時送他的,祁祯樾就別在腰間在也沒摘下過。如今在看這東西,倒是別樣的難受。
祁祯樾別過臉,想去拉扯掉玉麒麟,被許非寒按住手,“伏裏--別--你就這般狠心讓你我之間什麽都沒有麽--”其實所有事情都無關他人,只是他倆之間的互相糾纏。
祁祯樾內心煎熬無比,他按捺着波瀾萬丈,任兩人之間就這麽僵持。此時外面忽然一聲響雷炸開,接着暴雨淅瀝。許非寒抓着祁祯樾的手臂哽咽道:“是誰當年說過生死随我,是誰替我挨打挨罵,是誰說過我是他此生摯愛,如今他心好狠……我還愛他,我還放不下他……”
這番話徹底勾起了祁祯樾不願回想的過往,他手心涼透,喉間發幹。
許非寒的淚終是如玉珠般滑落,她就是不放開祁祯樾:“伏裏……你是恨我麽?可我當年真的沒法拒絕皇上,皇上也是知爹爹要将我許配給你,可他還是……我對不起你……”
“別說了。”
“我那晚想的都是你……我想過死,可那樣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行了--此事我不怪你。”祁祯樾咬咬牙,這段回憶甚是痛苦,從許非寒口中說出更為痛苦。
許非寒接着道:“她很像我麽?”她此時可憐極了。
祁祯樾終是崩開了情緒,他伸手抓住許非寒的肩道:“不,她和你一點也不像。誰也無法替代你。可你我沒有以後,懂麽?”他說罷,狠了狠心放手道:“兒臣告退--”
“伏裏----”這一生心腸寸斷。
他也不敢再看許非寒一眼,逃一樣離開了淩霜殿。大雨傾盆,把祁祯樾淋了個透,方公公在後面欲給他撐傘被他推開。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這般躲閃,還是放不下。
大雨淋過聆風館外的竹林,如幾萬根細針嘈嘈切切散落。邵韻宅在書房窗臺前咬着筆頭,忽想起在送她穿越來的小童說她這一世跟的是祁祯睿,還當上了皇後。可如今她卻成了七王妃。太多的事與願違。
“想什麽呢。”毛珂進來點上了火爐。“這雨天天氣倒是又冷了下來。”
邵韻宅點頭,“也不知要下到什麽時候。別忘了派人去接回年糅。”
“忘不了。”毛珂過去給她披上一件皮裘,“聽三王爺說王爺的上書被皇上準了。”
“哎,王爺回來了麽?”邵韻宅才想起祁祯樾今日還未來找她。
毛珂忘了眼窗外,去門口擡手掀開簾子喊了聲采花,采花應聲來,毛珂問道:“王爺可是下了朝了?”
采花道:“方才聽人說王爺回房去了,像是淋了雨。”
邵韻宅聽聞放下手中的筆,“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些時候了吧。”采花道。
邵韻宅小聲嘀咕道:“平日裏不都是先過來這兒的麽……”
毛珂打發走了采花道:“那要不要去看看?可是出事了?”她太了解邵韻宅的心思了。
邵韻宅外袍也沒穿,同毛珂道:“那去看看吧。”
“你別着急啊……”毛珂連忙拿了把油紙傘,給邵韻宅撐上。外面雨急,兩人雖打了一把傘,鞋襪均沾濕了水,毛珂身後被雨水濺濕,邵韻宅有些過意不去道:“珂姐要不先回吧?”
“就快到了,你別管我。”毛珂盡量不讓邵韻宅身上濺水,“娘娘,我方才忘給你穿外衣了。”她怕邵韻宅着了風寒。
“沒事……”二人到了祁祯樾的落雲齋,邵韻宅擡手敲了敲院子門。
“誰?”門內的小厮懶懶地撐了一把油紙傘過來開門,一看是邵韻宅連忙叫人出來迎接。
“娘娘怎麽來了?這雨下的要吃人了,快些進來……”
邵韻宅進屋先道:“珂姐先去烤烤火吧,你都快濕透了。”
毛珂收了傘交給落雲齋的小丫鬟,“別操心我,你不是急着去看王爺麽?”其實她在進屋時便看到屋中有許珺茹的丫鬟在裏外忙活,遂故意大聲了些。
果然,下一刻許珺茹便帶人從卧房迎了出來,“參見王妃娘娘----娘娘萬福----”
“免禮。”邵韻宅正欲越過她去卧房,被許珺茹制止道:“王爺淋了雨,受了風寒正在休養。”
“淋雨了?”邵韻宅心裏一沉,“那更要去看看了。”她此時沒心思跟許珺茹耍什麽心眼兒,就想去看看祁祯樾如何。
“娘娘……還是讓妾身照看王爺……”許珺茹沒攔下邵韻宅,邵韻宅推開卧房的門,只見祁祯樾躺在床上,見邵韻宅進來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起身道:“下這麽大雨你怎麽穿這麽薄就來了?諾梨是怎麽照看你的?”
邵韻宅跑到床前問道:“老公你怎麽淋雨了?出什麽事了?”莫名覺得祁祯樾有心事。
祁祯樾順手解開身上的薄棉裏衣,給邵韻宅披上,“整個身子都是涼的,讓我說你什麽好。若是着了涼可有的受的。”衣服帶着他的溫熱,就如他的懷抱一般。
他越是躲閃,邵韻宅就越是不安。她握住祁祯樾的手問道:“到底是怎麽了?”
祁祯樾牽強地扯了扯嘴角,“無事。就是今日我忘了帶傘了。沒想到會……下雨。”他忍下心中抽痛,故作輕松。他覺得太過龌龊,他并不想告訴邵韻宅。
雖說看得出他還是有所躲閃保留,邵韻宅到也不是個追問到底的性格。握住祁祯樾的手搓了搓,“你呀,也注意些身子吧。”
祁祯樾将手從邵韻宅手中抽出,“別離我這麽近,我就不想将風寒傳染給你才沒去你這聆風館的,你快些走吧。等風寒好一些了,我再去找你。”
“你這麽說,還是為我好了?但雨下的這麽大,你又趕我回去,豈不是更讓我受風寒了?”邵韻宅讓他躺下,給他蓋上被子。
許珺茹突然在身後道:“還是讓妾身照看王爺吧,娘娘身子金貴,別染上風寒就不好了。”也不知她在身後站了多久。
祁祯樾道:“珺茹先出去吧,我和王妃還有事情要說。”
許珺茹一愣,卻也是無可奈何。“那妾身就在外面候着。王爺娘娘有事就叫妾身。”說罷便退了出去。
邵韻宅坐到床邊若有所思道:“感覺你對他人都挺薄情的。”
“哦?那你是覺得我對你薄情?”他說笑道。
搖搖頭,邵韻宅美眸一翻,道:“不是,不是指我。”
祁祯樾故意問道:“那我對你如何?不是薄情是什麽?”邵韻宅太有趣了,他同邵韻宅一聊,便會暫忘了煩悶的事。
“你對我是挺慣得。”邵韻宅說罷将脖子裏的銀鎖取下,手伸進被窩裏給祁祯樾戴上。“這是我出嫁時我爹給我保平安的。我看你比我需要,戴着吧。”
祁祯樾為之一動,暖意從心口溢滿了全身。“那你呢,給了我你怎麽辦?”
“老娘可是主角,肯定天降神力,做人神氣,這你不用擔心的。”她說着躺下擠到祁祯樾身邊,“今日聽說皇上準了你上的書了?”
“是。”祁祯樾一喜。而後又黯淡下去道:“可還是能看出父王對于桓清的重視,若無意外,他還是會封桓清為太子。”
邵韻宅問道:“何時冊封?”
“聽聞父王有意向在今年重陽節時冊封太子。”他摸着邵韻宅給他戴的銀鎖,“你……怨不怨恨我?若是我當初不給父王要婚,今日或許你就入住東宮了。”
“這樣也挺好的。在這景平王府也算是錦衣玉食的,又是一品正妃……逍遙自在,咱倆關系又好……”說着她困意上來了,窗外雨勢減弱,屋內火爐冒着青煙,暖意融融。
她順勢滾到了祁祯樾的被子裏,“但你知道嗎,”這會兒她犯起了癔症,“我啊,看着這栩寧宮這麽氣派,心癢癢的……但咱們這王府也不差啥……”說着緩緩合上了眼,耳畔是祁祯樾的輕笑聲。
再次醒來,她被子裹的舒舒服服的躺在祁祯樾床上,祁祯樾卻不在身邊。她聽到屋內有祁祯央的聲音:“那邵明陽又克扣了地方不少地稅,官府只能從百姓那裏扣。而他每年交上去的也就七成不到,剩下的全落入了自己的腰包。這一下可好,桓清又提議修建大奉樂宮,這個錢看來又要從百姓那裏出。”
他說完又聽祁祯樾道:“他擺明是和宰相過不去。他提議讓宰相監管建設,擺明逼他吐出貪污的錢。可宰相這麽奸詐的人怎麽會輕易入圈套。”
“所以邵明陽極力反對啊。哎,你說邵明陽這樣對得起楠楓在邊關辛苦打仗嗎。聽聞戰事吃緊,而邵明陽連軍饷都克扣。”祁祯央啐了一口,“我也實在不明白,你為何會娶那個小丫頭,若是有天邵明陽濕了鞋,那你不受牽連?”
“噓----宅兒還睡着呢。”
邵韻宅明顯聽到了祁祯樾起身,連忙又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