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博弈
書房裏，蕭巋正在寫《孝經》，不時的翻閱幾本古籍。
“哦？昨天太子去看過钰公主了？”蕭钰筆尖飽蘸濃墨，在紙上認真書寫下一個孝字。
下面是一個蒙面看不出身形的黑衣人，“是。”黑衣人的聲音較尋常女子來說要粗重一些，但是又不似男子那般的陽剛。
“那太子可曾對公主說過些什麽？”
“太子殿下只是送了兩匹上等的布匹，同時安排張小姐進了太醫院。”黑衣人平靜的說道。
“除此之外呢？”蕭巋放下手中的毛筆，背對着黑衣人，專注的看着牆上的一幅九龍出世圖。
“太子殿下說改日再來看望钰公主，之後就離開了。”
蕭巋轉身，看着黑衣人，“你退下吧。”
長樂宮內，蕭钰換上一身淺紫色的衣裙，鵝黃絲帶束腰，由着喚作錦瑟的女子将自己的一頭長發挽起，拿過一根碧玉簪固定住，又用銀篦在發髻的一遍稍稍裝飾，取過一枚鵝黃的絹花，戴在一邊，錦瑟又要去取來金钿頭，蕭钰擺擺手，“這樣就很好了。”，又随手接過雲裳遞過來的畫帛披在肩上，銅鏡中卻是一個絕色傾城的少女，蕭钰屏退了衆人的跟随，因為有了昨天的教訓，并沒有人來自讨沒趣。
蕭钰喚來雲裳，由着她跟随自己到太子府，這樣對宮裏也好有個交代，到達東宮的時候蕭琮正在紫藤花架下對着一局玲珑棋局苦思，一地枯葉無人打掃，周邊竟然是一個人都沒有，蕭钰微微吃了一驚，等到蕭钰離蕭琮只有兩步遠的時候，蕭琮猛然擡頭，看見是蕭钰，眼中的怒氣瞬間消失不見，微微一笑，“原來是钰兒。來了怎麽也不讓人提前通傳一聲。”
“太子哥哥這邊哪有什麽人？”蕭钰扶額。
蕭琮微微一窒，有些尴尬的笑道，“是我糊塗了，我下棋的時候不喜歡讓人伺候，那些奴才都被我打發走了，這才慢待了钰兒。”
蕭钰沒在接話，看見蕭琮擺下的殘局，“太子哥哥也精通圍棋？”
“不過是忙裏偷閑拿這個養養心性，談不上精通。”蕭琮笑道，“钰兒對這個感興趣？”
“以前看過幾本關于圍棋的書，沒跟人下過，只是偶爾自己在心裏對弈一番。”蕭钰輕言，随手拿過一枚黑子，在棋盤上落下。蕭琮眉頭緊鎖半晌，驀地眼前一亮，“妙哉，這局棋我苦苦思索良久，想不到竟是這等解法，钰兒，可有興趣來對弈一局？”
一雙傾世的桃花眼的微微眯起，“還請太子哥哥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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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钰執黑子，蕭琮執起白子，蕭琮笑道，“我這做哥哥的理應讓着妹妹，钰兒，你先落子。”
蕭钰手中一粒黑玉棋子适時落下。如往常一般的棋路開首，盤局之上，雙圓參差而據，蕭琮看向蕭钰，戲谑一笑，随意落下一枚白子，蕭钰纖指捏袖，黑玉棋子又以相對。白子緊跟着落下。
局勢見開，蕭钰凝神屏息，更為嚴謹地撂下一路。蕭琮眼中的笑意更勝，黑子已經隐隐處于下風，蕭琮快速落下一枚白子，随手拿起身旁精致的茶具細細品了一口香茗，圓滑的杯口間袅然而生騰騰熱氣，似煙似霧，缭繞于黑白兩色之間。
蕭钰退回一步，蕭琮連壓數子，蕭钰飛攻，蕭琮收起臉上的笑意，認真應對，蕭钰又落下一子，蕭琮的眉頭微微皺起，茶水漸涼，蕭钰手中的黑子卻是越下越快，蕭琮的眉頭緊鎖，落子越來越慢，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蕭琮棄子，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钰兒，我認輸。”
“太子哥哥承讓了。”蕭钰端起早已經涼透的茶水輕輕抿了一口。
蕭琮勉強一笑，“輸了就是輸了，钰兒，你的棋藝果然精妙無雙，我自嘆不如。”
蕭钰勾唇，再看向蕭琮時候卻是帶了一股輕蔑之意，“太子哥哥緊緊止步于此麽？”
蕭琮不怒反笑，“本宮不知道钰兒是何意？”
“太子哥哥真的以為坐上太子之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對于蕭琮這樣的聰明人，蕭钰知道不必打機鋒，那樣反倒落了下乘，不如自己直來直往，反倒顯得真誠。
蕭琮的眸子中帶了幾絲贊賞的看向蕭钰。
蕭钰撚起一枚白子，在手中細細把玩，“太子哥哥可知道剛才輸到那裏了？”
“是我太輕敵了。”
“不，這只是一方面，太子哥哥雖然會布局，但是太過急功近利。”蕭钰放下手中的白子，棋盒裏的棋子已經不多，蕭钰笑道，“太子哥哥請看。”
蕭钰拈起一枚白子，向緊靠着白子向黑子的“關”形中間的空交叉點處落下，蕭琮眉頭緊鎖，蕭钰笑着問道，“若是太子哥哥執黑子會如何走？”
蕭琮拈起黑子，緊跟着落下，蕭钰緊接着又落下一子，蕭琮眼前一亮，“原來這白棋本是一手活棋。”
蕭钰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直視蕭琮的雙眼，“太子哥哥可想有朝一日榮登九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身在皇家，有哪一個皇子會不這樣想？更何況，我身處太子之位”蕭琮坦然說道。
蕭钰冷冷一笑，“那前段時間義興王蕭?請求去襄陽赈災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去？”
“去襄陽赈災起碼得一個月的時間，我不在江陵，朝堂之上的很多風向無法掌握，萬一被人趁虛而入，那該如何？”
“哦？太子哥哥以為為帝王者的根本何在？”
蕭琮坦然說道，“自在朝堂，上敬父皇，下近百官。”
蕭钰将一枚黑子輕輕丢進白子的棋盒之中，一顆顆白玉棋子之中赫然出現了一枚黑玉棋子，“那太子哥哥以為民心如何？”
蕭琮自信一笑，“我知道钰兒你的意思，我并沒有失去民心。”
蕭钰再次丢進了一枚黑玉棋子，“那太子哥哥你得道民心了麽？”
蕭琮口氣微微一滞，蕭钰繼續說道，“襄陽水患，民不聊生，已經爆發了動亂，當今皇上體恤民情，意欲尋找一名皇子代替自己前往襄陽，這代替兩個字太子哥哥可曾細細品鍋這裏面的意思？如果我沒料錯，皇上本來應該是屬意于你，可惜被義興王先開口請求，太子哥哥又沒什麽表示，太子哥哥在位之後，手下若沒有足夠功績，将來就算榮登九五，又何以服衆？”
蕭琮愕然，蕭钰緊接着說道，“拉攏大臣，培養朝中勢力固然重要，但是皇上也是有底線的，你是太子，皇上對你的底線放得要比尋常皇子寬一些，但是這并不代表皇上就能容忍你無節制的只知道拉攏大臣。皇上身體還算強健，朝堂之上有皇上坐鎮，大部分兵權也掌在皇上手中，你的太子之位不會受到威脅。”
蕭琮半晌無語，“是我失算了。”
蕭钰緊接的問道，“前段時間，許世武大将軍的外孫女，也就是當今婉嫔的外甥女許寶華有意于你，許世武大将軍跟你提前這件事，你為什麽不直接答應？”
蕭琮苦澀笑道，“那許寶華小姐生的倒是花容月貌，但是脾氣刁鑽無禮，這樣的女子如何——”
蕭钰輕輕哼了一聲，“太子哥哥的府上難道連一個女子也養不活，那許寶華小姐就算在怎麽刁鑽無禮，太子哥哥也應該應下，現在朝中兵權雖然說主要在皇上手中，但是許世武大将軍手中掌握的兵力也不容小觑，更何況許清婉現在還深受皇上寵愛，若是你能與許寶華結親，外有許世武的兵權，內有許清婉幫你穩住皇上，何愁大業不成？”
蕭琮端起涼掉的茶水一飲而盡，“钰兒，你說的對，之前是我太過自負了，钰兒，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比我想的更加出衆，無論是樣貌還是心智。”
蕭钰沒有搭話，繼續說道，“要想成為一個帝王，就要有不服輸的勇氣，要有足夠的耐心，萬萬不可急功近利，因為你所遇到的對手要比你想象的更加強大，手中掌握的底牌是你無法認清的，太子哥哥已經有了足夠的棋力，但是卻沒有足夠的耐心和韌性。”
蕭琮努力平複下自己起伏的心緒，平靜的吩咐道，“來人，換茶。”
氤氲的霧氣重新升起，蕭钰端起茶水，輕輕吹了幾下，幾根浮起來的茶葉悠悠蕩蕩的最終沉了下去。
蕭琮一雙星目灼灼生光，“钰兒，倘若你不是個女兒身，恐怕連我也要忌憚你幾分。”
蕭钰心中一冷，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太子哥哥說笑了，钰兒不過是一介女兒身，會的也只不過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以後還請太子哥哥多多擔待着點。”
蕭琮由衷的說道，“钰兒，我很慶幸，我不是你的敵人。”
“還有一件事情希望太子哥哥能幫我查一下。”
“钰兒但說無妨。”
蕭钰的眼光落在了不遠處的雲裳的身上，蕭琮順着蕭钰的眼光看過去，“我會幫你查清楚她的底細。”
蕭钰跟蕭琮相視一笑，恰在此時，一個太監急急忙忙跑過來伏在蕭琮的耳邊說了句什麽，蕭琮臉色一變，太監退下，蕭钰笑道，“太子哥哥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蕭琮臉色平靜下來，“钰兒，是北周太子宇文衍跟雁門郡公楊廣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