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要恨就恨顧曦
曾經的許驕是讓人難以企及的天之驕女, 她的美,讓人不忍亵渎。
宋景然至今都還記得,許驕在青燈古寺中,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的樣子。
眼前的這個人, 眼窩凹陷, 似是許久沒有睡好,憔悴不堪。
許驕幽幽地開口:“景然, 你這是……要和我劃清界限了嗎?”
“沒有。”宋景然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他最看不得許驕紅着眼眶, 含着眼淚的模樣。
哪怕知道許驕犯了嚴重的錯誤, 可終究是深深喜歡過的人,哪怕多少次暗下決心,不再去關注她的安危好壞, 不再去想她這個人。
真的見到,已經堅硬的心, 還會心軟, 還會松動。
許驕說:“你都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她自嘲般輕笑:“又何止是你, 如今我是學校的恥辱, 丢了學校的臉,更不配為人師表,我就是個……”
“別這樣說你自己,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宋景然忍不住打斷了許驕的話, “犯錯不要緊,只要你真心改過,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驕輕嘆, 宋景然到底是個不谙世事的大少爺,沒有吃過苦,也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
他說得輕巧容易, 可這世上從來都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如今她的事兒都已經沸沸揚揚傳開了,以後再也不可能從事教育工作,明星夢更是碎成玻璃渣,再撿不起來,更別提還欠着公司兩百多萬的違約金。
“我去宿舍收拾下東西就走了,以後……”許驕吸了吸鼻子,“以後應該也不會再見了吧。
“我來文山認識的人不多,你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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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然目送單薄落寞的背影漸行漸遠,他望着宿舍樓的方向駐足良久。
許驕來的時候,是整批新人教師裏最耀眼的存在。
校領導經常當着所有人的面表揚她。
如今她要走了,這校園裏竟無一人相送。
女生宿舍他不方便過去,宋景然到底還是不忍心,還是心懷關切。
他打電話給顧曦:“能不能麻煩你幫許驕一起收拾一下,她就要走了……”
“不能。”顧曦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可沒有那麽聖母爛好心,對一個栽贓嫁禍她的人,還要以禮相送?
如果不是她機警,拆穿了許驕,現在被掃地出門的可就是她顧曦。
她越想越氣,宋景然怎麽就這麽百折不撓呢。
心知肚明許驕是什麽貨色,竟然還巴巴打電話暗中關心,真是活該他一無所有。
對這種人,她真是救都懶得救了,毀滅吧!
許驕的行李還真不少,光是衣服就有兩個大箱子。
她收拾完以後,天都黑透了。
教師宿舍這邊黑漆漆的,沒有亮幾盞燈。
大部分人都有晚自習,不能回宿舍,更何況住宿舍的老師也沒有太多。
在這裏住的大多是年輕新人,家不在文山的。
上了年紀的老師基本都在文山安家落戶,不住校。
她推着兩個大行李箱出了門,瞧見對面男教職工宿舍,有個房間開着門。
幾個工人進進出出正在給那間宿舍換門。
英俊帥氣的男人,單手拿着電話,來回在走廊和宿舍中踱步。
他氣度不凡,舉手投足都在彰顯着漫不經心的貴氣。
靜靜傾聽的同時,偶爾提出些意見,帶着讓人不容置疑的氣勢。
這人不就是在操場上和宋景然打羽毛球的那個帥哥嗎?
許驕以前沒有見過他,但住在這裏,是什麽身份不言而喻。
他沒有去上晚自習,多半是教音體美的。
身價看起來比宋景然不知高出多少倍,長得也比當紅影帝都還要好看。
許驕提起兩個大行李箱,在下臺階的時候,很“巧”地摔了一跤。
她跌倒的姿勢,正好能夠露出她最漂亮的側臉。
許驕嘤咛一聲,“哎呀”。
那聲音裏三分嬌羞,五分驚訝,還有兩份痛楚,讓人聞之心生憐惜。
可憐楚楚的樣子,她最會了。
眼淚含在眼裏,欲落不落最是吸引人,惹人疼惜。
果然,聞聲,男人擡頭望過來。
他一定會過來扶自己的吧,許驕想,或許還會幫她揉腳上藥。
萬一對方很紳士,沒準還能幫她把行李抗下樓,到時候就可以借口感謝對方要個微信。
一來二去,不就有了交集?
許驕楚楚可憐地望向男人,眸光中的意思,顯而易見。
男人瞥了她一眼,對身邊幹活的工人說,“看看她怎麽了。”
許驕只聽到腳步聲,還以為是男人走了過來。
她垂下頭,倒吸一口涼氣:“好疼哦。”
“沒破皮吧,你把腳脖子動一動。”略粗粝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這音色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很成熟,像中年男人。
不過她也不是聲控,人帥就好,并不奢求什麽磁性嗓音了。
許驕嬌滴滴地說,“疼……我不敢動,你能幫我一下嗎?”
“我粗手粗腳的,你不嫌棄就好。”說着,一雙粗糙的大手就握上了許驕的腳腕。
許驕這才發現不對勁,轉頭一看,來人哪裏是帥哥,分明就是安裝門的工人!
她又驚又氣,一怒之下跳了起來。
“沒事,我腳沒事!”
“真的沒事嗎?我看你之前疼得都快哭了。”
許驕忍着惡心,狠狠地瞪了那工人一眼,拖拉着行李,急急忙忙往樓下走。
那工人有點摸不着頭腦,好心幫人,對方不說謝謝就算了,還兇巴巴的。
他和陸敘吐槽,“還老師呢,這麽沒素質,連聲謝都沒有。我看她站起來還能跑,也不知道是真摔還是假摔。”
陸敘眼裏都是嶄新的門和門鎖。
拆下來的舊門上那個空着的鎖孔,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他被騙的經歷。
走廊裏再次傳來一聲尖叫,那工人擡頭忘了一眼,提着箱子的女老師又摔了。
不過這次他不打算再去幫忙管閑事了,誰知道又是真摔假摔呢?
許驕疼得眼淚直流,腳腕鑽心的疼,這一次,她是真的摔倒了。
可周圍連個能幫把手的人都沒有,她放不下身段去喊樓上的工人,只能慘兮兮的一點點自己扶着樓梯扶手站起來。
走出宿舍樓,讓許驕意外的是,她并沒有看到宋景然。
恰逢學生放學,她忍着腳腕針紮般的疼,獨自拖着行李箱走在校園裏。
路過的學生自動讓開路來,好像躲避瘟疫一樣躲着她。
許驕本不在乎別的學生,她在人群裏探尋九班學生的身影。
不管她當初來學校的目的是什麽,對九班的學生,她确實付出了一腔熱血,起早貪黑,頗費苦心。
谷正他們幾個籃球隊的隊員個子高,在人群裏特別顯眼。
許驕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從前只要她搬點重東西,那幾個學生都會搶着來幫忙。
可如今——四目相對,谷正撇過了臉。
許驕清清楚楚地看到谷正眼中的不屑和失望。
竟是毫不遮掩地就流露出來。
孩子就是孩子,不管多大,總是這麽喜惡分明。
谷正的眼神,對許驕來說,無異于在她的傷口上撒鹽。
她走得更加堅定,對這個學校再也沒有一絲留戀。
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身後傳來女孩的聲音,“許老師。”
許驕轉身一看,是九班的學霸程雨柔。
這個女孩給許驕的印象非常深刻,她并不是那種天賦很高的學生。
許驕剛接手這個班級的時候,她的成績只排在班裏中游。
程雨柔特別努力,每天都比別人早一個小時到學校,晚上也都學到淩晨兩三點鐘。
別人做一張卷子,她就做三張四張,就這麽靠着磨苦功夫,成績大幅度進步,這次期中考試更是考取了班上第一名。
“我幫你拉行李箱。”程雨柔很瘦,一米六的個子,只有七十多斤,紙片般消瘦,仿佛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
許驕平日和她接觸不多,卻沒想到臨到最後,送她離開的竟然只有一個程雨柔。
程雨柔性格內向,一路上話不多。
許驕說:“你父母對你一項要求很高,這次考試你考得這麽好,他們應該很高興吧。”
程雨柔搖了搖頭:“我媽把我的卷子和榜單都撕了,她說……”
雨柔的聲音有了哭腔,似乎是憋了很久,情緒一直壓抑着,找不到出口。
“她說,我的進步不是我努力的結果。”
程雨柔只說到這裏,就停下來,肩膀一聳一聳,無聲哭泣。
許驕明白了,她的手指緊緊攥着拉杆箱的把手,青筋暴露。
她能猜到程雨柔媽媽的意思,不就是拿一次當百次,以為程雨柔的進步是因為她許驕洩題。
這媽媽還怪……有意思的。
程雨柔說:“許老師,您能不能抽空給我媽媽發個短信或者打個電話,幫我澄清一下。我确實是自己努力的……”
許驕不知道程雨柔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頂着壓力來送她和她說這番話。
此刻,她心裏翻江倒海都是怒火和恨意。
就連唯一一個來送她的學生,也是為了要她去澄清什麽,不是真心相送。
那洶湧而出的恨意,最後交織成冷冰冰的話,伴随着夜雨拍打在程雨柔本就脆弱的心裏。
許驕鳳眼微挑:“這個啊……”
“抱歉,我不能打這個電話哦。”
“你能考這麽好,你們班成績能提高的這麽快,到底是因為什麽,你心裏沒數嗎?”
“每次考前,我給你們做的那些題目,不眼熟嗎?”
許驕每說一句,程雨柔就後退一步。
她不住地搖頭,“不是的,許老師,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有努力,那些題,也和考試裏的不一樣的……”
“別再自欺欺人了!”
“不是的!不是的!”女孩尖叫着跑回校園。
許驕在她身後說,“你要恨就恨拆穿這一切的那個人吧,是顧曦,沒有她。我不會離開,你媽媽也不會罵你,都是顧曦,都怪顧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