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搭戲
下午第二輪的甄選會準時開始。
所有參加甄選的孩子和家長都被攔在了會議室外。得知第二輪甄選一次只允許進一個孩子,家長們的心忍不住吊了起來。
好在孩子們經過了第一輪的甄選,膽子都大了不少。
在一個接着一個孩子被叫進會議室,然而很快出來後,留在會議室外的家長和孩子數量漸漸減少。
白懷瑾從側門出來探出頭來,視線在走廊上掃了個來回,還看了眼角落裏正板着臉聽大人唠叨的幾個孩子。
童星這條路很難走。
他當初誤打誤撞成了童星,也不過是因為各種機緣巧合。白媽媽看他實在喜歡這才允許他出入各個劇組,但是那個時候,無論是白媽媽還是白懷瑾自己,都沒有想過成年以後還要依靠演戲來生活。
不過,大概是因為天賦這東西是真的存在的。所以,當他重新站在鏡頭前,才會瞬間找回了小時候演戲的感覺。
“在想什麽?”
後腦勺被人輕輕拍了下,白懷瑾回頭:“霍哥,你說,對這些孩子來說,演戲是什麽?”
霍璋站在他身後,距離貼得很近,透過門縫看下走廊上局促不安的家長。
“是可以讓爸爸媽媽微笑的事。”霍璋的聲音一本正經。
白懷瑾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劉元的聲音從後頭響了起來:“你們倆湊一起說什麽呢?快點,要開始你倆的任務了!”
*****
電梯上樓的數字不斷跳躍,終于停在了頂樓。“叮”一聲,門打開了,輪椅被人穩穩地從電梯中推了出來。
早已接到通知在電梯前等候的工作人員,笑容滿面地迎上前,有禮有節地在前面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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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選進行的怎麽樣了?”
“已經初步定下了幾個小演員,現在正在進行對兩個小主演的挑選。”對方笑着穿過走廊,将人引導在會議室前。會議室外還聚着幾個家長,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推着坐輪椅的老者過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闫老,就是這邊了。”
話音落下,會議室的門被輕輕推開。
仿佛是一扇門隔開了兩個世界。那被打開的門後,視線所及的地方,就好像在轉瞬間回到了故事中的那個世界。
背對着門口站着的青年,背脊挺直,短短的頭發和身上幹幹淨淨的襯衫看起來書香氣十足。他卷着袖子,右手像是握着什麽,正一手按着虛無,一手擡起書寫。他低頭,看着仰頭站在身邊的小孩,側臉可以清楚的看到嘴角噙着淺淺的微笑。
注意到會議室的門被人打開,劉元正要發火,卻在看到來人不由驚訝了一下,忙要打算房間正中正在表演的青年。可正要開口,卻見坐在輪椅上的老者擺了擺手,示意不要打擾青年的表演。
孫修文原本對白懷瑾的這個動作表示不解,但是看到他下一刻右手像模像樣地寫了幾個字,頓時恍然大悟。白懷瑾現在的動作,不正是一個老師拿着筆在黑板上寫字的樣子?
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放到白懷瑾身上的時候,他緩緩開了口:“這個字,認識嗎?”
白懷瑾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尾音帶着一絲笑意。他說完話,低頭含笑:“這是你的名字,稼,莊稼的稼。有谷物的意思,是個好名字。”
他說完話,在得到身邊小孩的回應後,恰到好處地收回目光,腳步往旁邊挪了兩步,又寫了幾個字:“這是我的名字。莊禹,莊稼的莊,大禹治水的禹。”
“這是老師的名字?”小孩仰着頭,學着他的樣子,擡手一筆一劃寫下幾個字,“這是……我的名字?”
“對,這是我的名字,這是你的。”白懷瑾微微彎腰,一手摸了摸小孩的頭頂,另一手撐在“黑板”上。
他說着視線上移,恰好轉向霍璋坐着的方向,視線卻似乎從他肩頭擦過,神色變得有些惋惜。
“元稼。”白懷瑾再度開口,一下接着一下撫摸着小孩柔順的頭發,“你和小夥伴們想要讀書嗎?”
他慢慢說着,目光望着瘦小的孩子,好像透過孩子看到了自己從前的模樣,一邊撫摸一邊試探地問:“老師來教你們讀書好不好?”
話音落下的瞬間,從身後忽然傳來掌聲。白懷瑾驀地愣住,下意識扭頭去看,只見身後的會議室門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輪椅,坐在輪椅上的老者正看着自己,臉上帶着難以抑制的激動。
幾乎是在瞬間,白懷瑾的表情變了。
他幾步走到輪椅前蹲下,握着老者的手,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闫爺爺!”
闫老看着眼前的青年,眉眼彎了彎,拍拍他的手背:“好孩子,都長這麽大了。”
重新改編過的《蜻蜓》劇本,闫老一個字一個字過目了。對于白懷瑾剛才的表演,他隐約記得那一幕戲總共只有不到十句的臺詞,都是聽着無足輕重,但是十分講究演技的。在老版《蜻蜓》中,也有這場戲。但是白懷瑾的表演,沒有老版中的風平浪靜,一切看起來像是醞釀着滔天巨浪。他的每一句臺詞,聽着沒有意義,卻實際上預示着之後會發生的很多麻煩事。
第一句話,他是在解釋元稼的名字。在劇中,元稼是個鄉下小孩,已經十歲了,卻還沒有讀過書,因為不識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麽寫,是什麽意思。他左手按着的是“黑板”,右手拿着的是“粉筆”。一筆一劃寫下的是“元稼”兩個字。
第二句話,他在向元稼解釋他自己的名字。莊禹這個角色,在老版就有,是個從山村受人資助走出來的苦孩子,師範畢業後被分配到縣城,但是聽說這個村子沒有學校,孩子們都不認識字,便扔下已經安排好的工作,一個人背着包來到了村子裏,自願當這裏的老師。
第三句話,他在應承元稼的疑問的時候,視線望向遠處,是在看幾個躲在漏風窗戶外的孩子。仿佛在那幾個想要躲藏起來,但是沒有成功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因為貧窮沒錢上學,只能躲在村裏學校的窗戶外偷聽的樣子。
第四句話和第五句話,聽着簡單,但對莊禹這個人物來說,是艱難的開始。
莊禹選擇來到村子裏教書,本身是沒有工資的,因為縣教育局對這個村子的教學安排一直是建議他們去縣城上學。莊禹靠着東奔西走,終于在村子裏找到了一間可以用來讓學生上課的房子,又花了很多功夫才說通村民,将孩子送進學校。
這樣艱苦的條件,直到謝濤跟随父母來到村子裏,才開始好轉。謝家的投資讓學校變得像模像樣。
如果說老版《蜻蜓》更注重于孩子之間的友情,新版可能在老版的基礎上,增加了對貧困山區教育的描寫。這就是劉元想要拍攝的老少鹹宜的電視劇,既有社會意義,又有教育意義。
因此,莊禹這個角色在整部劇中,就有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和十分悲情的定位。白懷瑾剛才的那幾個動作,幾句臺詞,表現出了一個自願來到鄉村的年輕教師面對貧瘠的村子所流露出的悲傷和無奈。
“闫爺爺。”白懷瑾蹲在輪椅前,看着多年不見的闫老,忍不住眼眶發紅,“你身體最近還好嗎?”
闫老笑着點了點頭說:“還好,應該還能撐到你們拍完電視劇。我還想看看新的《蜻蜓》是什麽樣子的。”
他說着,視線移到全部走到自己面前的主創人員身上。劉元有些激動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闫老,我會努力把《蜻蜓》拍好,不給您丢臉的。”
闫老樂呵呵地笑了,看到霍璋也在旁邊,有些感慨:“十幾年了,還能在電視裏看到小霍跟小白,挺好的。都是有吃這口飯的天賦,能看到你們拍出好的作品,有那麽多人喜歡,挺好。”
畢竟年紀大了,闫老說話的時候難免有些重複。他反反複複說着“挺好的”,對誰都說“挺好的”。在接下來的甄選環節,每一個跟白懷瑾還有霍璋搭戲的孩子,他都重複說着“挺好的”。家長們有些不理解為什麽自己孩子從會議室出來,每一個都說有個老爺爺說自己演得挺好的,但是白懷瑾明白。
老人家這一輩子的心思都在電視劇上。對每一個小小年紀就努力展現自己的孩子,老人家都十分包容,不管演技好壞,有這個勇氣就挺好的。這句“挺好的”,在十多年前拍攝《蜻蜓》的時候,就是闫老常常挂在嘴上的話。時至今日,仍然如此。
老人家的身體吃不消。在甄選會進行到最後的時候,孫修文已經安排人送他們回家。
謝濤和元稼兩個小演員已經定下來了。在給家長吃了定心丸後,劉元一門心思鋪在其他演員的選擇上。
等到一切都準備妥當,《蜻蜓》正式進入開拍階段的時候,已經步入了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