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緩和

下了早朝在乾清宮裏待了不久，十三便來通傳說蘇禹要見我。我“嗯”了一聲繼續專注地寫字，上好的宣紙點點墨染，以前獨自在病房裏的時候我便以寫毛筆字來消磨時間。老師說過，只有真正心靜的人才能寫出最好的毛筆字。而他說我的字橫折一撇，似梅枝，孤傲而淩厲，我不甚贊同。

腳步聲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在稍遠的地方停下。我頭也不擡問道：“蘇禹，聽聞你頗懂書墨，你來看看我寫的字怎麽樣？”

他遲疑一下走到我身邊，語氣中難得夾雜幾分驚奇，“皇上的字鐵畫銀鈎，力透紙背，沒有多年的勤練是無法練成的，看不出皇上竟也精于此。”

我笑了一下，直起身子來偏頭看他，溫和道：“蘇禹，叫我言堯就好。”他一怔，默然應答。“言堯。”我愉悅地彎起眉眼，“不必說謝，想報答的話，就給我寫一幅字吧。”“那我應該寫什麽？”他執起筆墨擡眸問我，目光流轉。

我心一動，含笑道：“就寫‘一生一世一雙人’吧。”他一怔，低頭凝神起筆，手背白皙清透，身材削瘦。他忽然一顫，黑色的墨滴落在潔白的宣紙上，聲音有些急促和難堪。“你做什麽！”

我将頭枕在他的肩上，環着他纖細的腰肢，細嗅清香，忍不住流連。“我只是想抱抱你。”

他安靜下來，身軀卻仍輕輕地顫着，仿佛很害怕。

我心中輕嘆，松開他，轉身淡然道：“你走吧，回去好好照顧小魚兒，沒事的時候我會去看你的。”他丢下筆，踉踉跄跄地逃出門外。

我回身走向書桌，執筆将剩下的“一雙人”寫完，靜默看了半晌，命人懸在牆上。

日子漸漸變冷，我命十三找了可以信任的人教我武功，那是個其貌不揚的沉默男子，寡言卻功力深厚，是侍衛裏面的佼佼者。我白日裏練字作畫，夜晚便跟着他學武，上輩子我一生只能靠別人而活，現在我一定要變得強大到足以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我可以吃苦，也可以等待，我有的最多的就是耐心。

難得遇到溫暖的晴天，我心情大好，派人在園裏支了桌子畫眼前極美的景物。正專心致志地陷入畫作中，一陣喧鬧聲忽然打擾了我。

十三見我皺眉，立即就要去看來源，我向他搖搖頭，表示不必理會。那聲音越來越近，略微熟悉的聲音驚詫道：“阿堯，你在這裏做什麽？”卓千央抱着寸步不離的布娃娃，披着白襖，襯得一張臉白淨美好。卓千沉見到我後臉立刻就沉了下來，老氣橫秋地冷哼道：“擺那麽大的架子是給誰看，切。”

我不由地一笑，并不生氣。“今天天氣很好，我便出來随意作畫，你們呢，走得這樣急是有什麽事嗎？”他率真地撓撓頭，“是千沉餓了，想要去禦膳房尋點吃的。”

我聞言看向卓千沉，他正惱怒地瞪着卓千央，似乎在責怪他如此快地就說出了真相。

我笑着看了一眼他泛紅的臉頰，似乎也不覺得他有多蠻橫。“十三，”十三恭敬走上前來，“皇上有何吩咐？”“去禦膳房拿一些吃的來。”我想了一下又看向卓千沉，“你喜歡吃什麽？甜的怎麽樣？”

他一愣，耳根都泛紅，咬着唇不說話。卓千央笑嘻嘻地連忙回答道：“千沉很愛吃桂花糕，那種甜膩膩的也就只有他才喜歡。”

十三忙下去準備，我繼續自顧自地作畫，“你們若是累了便在那邊的亭中歇息一下吧。”

卓千央不安分蹦蹦跳跳地跑到我身邊，好奇地探頭看我作的畫。“阿堯，你在畫什麽？”我輕抹一筆，“你小心些，莫髒了你的白袍。”“我才不怕。”他滿不在乎道，又興致勃勃地來搶我的畫筆。

“阿堯，我也想畫。”手中的畫筆被輕易地奪走，我只是寬然地笑着看他胡亂圖畫，将好好的一幅進屋生生畫成了抽象畫，噗嗤一笑，我戲谑道：“你還真是天賦異禀。”他臉一紅，氣急敗壞地把畫一把撕碎，“你竟然嘲笑我！”“好了好了，我不笑你就是了。”話雖如此，我仍舊笑得停不下來。他氣鼓鼓地瞪着我，十分可愛。

感覺到一束冷冷的目光注視在我身上，我敏感地望過去，卓千沉急忙收回了視線，沉着一張臉一言不發地吃着禦膳房奉上的糕點。我心念一動，卓千央已經撒嬌地摟住我的脖子，“阿堯，你給我畫一張好不好嘛。”我捏捏他的鼻子，寵溺道：“好，回去我就給你畫。”

不遠處的人一僵，手指捏碎了糕點。

和卓家兩兄弟在外閑聊了一下午，卓千央活潑生動，總纏着我陪他玩耍，卓千沉始終沉默地獨自立在一邊，只是偶爾瞪我一眼。天色漸黑，我便直接邀了他們與我一同用餐，卓千央倒是很爽快地答應了，卓千沉黑着臉冷冷地站在他身邊并不看我。

我付之一笑，吩咐十三去準備晚膳，“晚上不要做得太甜，對牙齒不好。”卓千沉一愣，眼神複雜地看了我一眼。

晚膳用得也很愉快，我如今很喜歡和別人一起吃飯，感覺自己的世界不只剩下了自己一樣。用完膳後派人送了他們回去，卓千央眨着眼睛壞笑道：“阿堯不留下我們侍寝嗎？”卓千沉也回過頭來看我，我笑意淡了些，“千央，你們還小，莫要說這種話了。”兩人皆是驚訝地看着我，我轉身，“回去吧。”

夜色沉了些，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覺，半夜又爬起身來點了燭火立在桌邊作畫，專注直到畫完才發覺十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默然侯在了門口。

“十三，明天把這張送去千央的宮中。”我遞給他一張畫，遲疑一下又遞給他一張，低聲道：“這張給千沉。”

“是。”他仔細收好兩張畫，又關心地看了我一眼，“夜深露重，皇上早些歇息吧。”

我攏了攏單衣，“蘇禹那裏怎麽樣了？”“回皇上，蘇公子陪了小魚兒一整天，現在已經睡了。”“嗯。”困意襲來，我打了個哈欠。“你也去歇息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