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玉
苦藥味仿佛生來就有,淡淡地持久地環繞在我身邊。全身的血液都逆行般橫流,我又如意識脫離般飄飄浮浮離開病痛的身體,不知所雲,不知所蹤。
疲倦地緩緩睜開眼,古色古香的珠簾垂在梁上,催眠針一樣讓人盯久了發痛。我啓唇想要開口,喉嚨卻生澀地厲害,沙一樣粗糙。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分外熟悉,“你終于醒了。”我看着眼前眼睛紅紅的卓千沉,微妙地沉默下來。
他遞過來一杯水,我就着他的手如沙漠孤旅者大口大口喝,水浸濕了我胸前的衣襟。卓千沉慌張地給我擦拭,卻被我側身躲開。他愣在原地,雕塑般怔怔地看着我背過去的身影,聲音低了下去,哽咽道:“對不起,我,我沒有想要傷害你,我沒想到大哥會這樣對你,你別怪千央,他,他夜不是故意的……”他語無倫次地拼命解釋,我淡然不去看他。“告訴我為什麽?”
他默然一頓,稍稍平靜了些,“大哥讓我們入宮,說等時機成熟了把你帶出宮。”我閉眼,“為何傷我?”他黯然,“大哥吩咐的,因為你傷過他,千央自小崇拜大哥,心裏嫉妒你,下手便重了些。”
“千央為何要嫉妒我?”我皺眉,心口隐隐作痛。千沉沉默一下,語氣傷心了些,“大哥自小便愛慕你,念念不忘。”我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轉身直視着他,“那你呢,千沉,你是不是也愛慕我?”
他呆呆看着我,面上是被揭開心事般的尴尬與害羞,抖着唇結結巴巴道:“我,我不敢與大哥争……”“千沉,你竟是如此懦弱嗎?”我皺眉失望輕嘆。他一僵,面色霎時慘白。
“言,你何時也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含笑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昨夜裏陰狠的野獸在日光下看來卻面如冠玉,眉目俊美,只面上還帶着病弱的蒼白。我身子驀地繃緊,敵意地默然看着他走近。千沉明顯很是畏懼他,諾諾喊道:“大哥。”他并不應答,只灼灼地盯着我邪笑道:“言的身子好些了嗎?”我漠然看着卓千沉倉促離去的背影,低頭思索,忽而下巴被擰過去,他不悅道:“言,在我面前你怎麽還敢看別的男人。”我一把推開他,捂住微微抽痛的傷口,平靜道:“既然千央和千沉是你派進宮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前段時間我撞到了頭,有些事情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好,我怎麽忍心看你和別人在一起呢,以後只記得我便好了。”他反倒暧昧地摩挲我的臉頰,目光眷戀。我不耐地躲開,生硬道:“我不記得你是誰。”他将我圈在懷裏,小心避開我的傷口,溫聲道:“我叫卓千玉,記住了嗎?”“不要離我這麽近。”我并不回答,對周身陌生而灼熱的氣息無所适從。
定了定心神,我漠然道:“這是哪裏,我要回宮。”“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他眼神彎彎,看起來甚是可親。我卻心一驚,丞相的王府,那我豈不是已經出宮了。擔憂更甚,我沉聲道:“卓千玉,你這樣私自帶我出宮難道不怕違反宮規嗎?”“宮規?”卓千與嗤笑,輕蔑挑眉,“宮規算什麽,這天下的規矩都不入我的眼,我怕它作甚?”如此狂妄的口氣讓我微微忌憚,但極力思索也想不起關于卓雲大兒子的傳言,雖然他貌似溫善,但骨子裏興許是個殺伐決斷,陰冷狠戾之人。
他見我不說話,以為我有些懼怕,慌忙緊緊摟住我,笨拙地安慰我,“別怕,言,你若是怕有人用宮規來約束你,我便殺了他,沒有人敢欺負你。”他說起殺人如此輕巧,視人命如草芥,我下意識一抖,胸口發悶,抗拒地重複道:“我想要回宮。”“不準,你哪裏也不準去。”他漫不經心回答,摟着我的力道卻慢慢加大,像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裏面。
我不适地艱澀道:“你放開我,我傷口痛。”他歉意地松開我,緊張地查看我的傷口,“言,你怎麽樣,傷口還痛嗎?”見我蹙眉不語,他臉色漸漸沉下來。“你放心,我已經懲罰了千央,他竟敢傷你這樣深,我定要讓他付出代價。”我聽他話裏的狠毒,心一寒,低聲道:“千央是你親弟弟,你怎麽能這樣做。”
他眉眼柔和下來,專注地凝視着我,“言,你在我心裏是最重要的,任何人也不及你一分。”光華流轉,溢滿明媚的神采,我心忽然漏了一拍,卻迅疾地冷了下來。“卓千玉,我說過了,我不記得你,我們之間素不相識,我不管你的家事,我現在只想回宮。”“回宮回宮,你怎麽總想着回宮?是不想與我呆在一起,還是記挂着你宮裏的人?”他惱怒地質問我,咄咄逼人。我甚是煩怒地低吼道:“我怎樣都不關你的事!你走開!我要見千沉!”他咬牙切齒地低頭咬住我的唇,惡狠狠地懲罰般兇殘席卷,我下了狠心咬下去,血腥味蔓延在整個口腔,他卻仍死死不放開。
“言,你再這般忤逆我,我就把你鎖起來,讓你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他湊在我耳邊沉聲威脅,見我露出驚懼的神色時又柔柔一笑,“當然,只要你乖乖地聽我的話,我又怎麽舍得對言不好呢?”
我沉默下來,任他親昵地擦了擦我嘴邊的血跡,僵着指尖強忍着想要推開他的沖動,淡聲道:“我乏了,想歇息。”“乏了?”他松開我,猶疑地看着我略顯蒼白的神色遲疑一下後戀戀不舍道:“好吧,那言先休息,好好養傷。等傷養好了我再帶言出去玩。”他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笑着對我說道,我淡漠偏過頭,勉強躺下身子便閉上眼不再理會他。他在床邊灼灼盯了我許久,直到仆人悄聲進來對他耳語了什麽他才躊躇了一下之後安靜出去。
我本只想不想見他才稱自己乏了,如今閉目半晌,竟也就昏昏沉沉睡過去了。因傷的緣故,我整日在房裏喝藥養傷,千央偶爾來看我,只是神色總是郁郁寡歡,卓千玉一來便畏懼地退下去。我旁敲側擊問過千央的狀況,他都支支吾吾不肯告訴我,只是神色凄然。
卓千玉面上溫和,待我也極為細致,換藥擦身都親自服侍我,只不許我出門,也不許他人來看望我,像養一只籠中雀般。我心裏憋悶,又擔憂宮中事端,食欲不振,然總想着保存體力逃出去,便勉強自己每頓多少吃下些東西。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胸口的傷慢慢好了起來,只留下一道淺淺凸起的傷疤。
我提出要想要出去走一走,卓千玉果斷拒絕了,不許我出去見別人。我又提了幾日,神色抑郁,他終是軟了下來,只肯讓我等他來時再一起出去,最多也不過在府裏周走。我有心記住這裏的地形,府裏的人卻對我的存在熟視無睹,似乎對卓千玉極為忌憚,我心裏愈發疑心他的身份,卻苦于不知從何處查找。
他看我看得緊,寸步不離。偌大的王府,我竟一次也沒有見到卓雲,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經被卓千玉囚禁在這裏了,那又為何不露面呢?卓千沉也仿佛消失了蹤跡,這堂堂的府邸如同金籠般捆住了我的翅膀,我內心焦灼不堪,卻不知該如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