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七
天色熹微,阿七就已經起床去打水燒火了,他年紀不大,是仆人的孩子,自小便在這無塵宮裏長大。他沒有見過宮主幾次,只有時偶爾遠遠地看到溫和笑着的白衣男人,容顏神祗般俊美,令人忍不住心生崇敬,甘願臣服。但是別的仆人告訴他說宮主并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溫和無害,其實是一個殺伐決斷、手段殘忍的人,可是阿七不信,有一次他不小心把園子裏面種的花踩壞了,正被看管園藝的宮人訓斥責打時,宮主偶然路過,知道事情後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說:“沒關系,再種就是了。”他永遠都記得那個時候宮主的微笑,很淺但很暖,讓他激動了好幾個晚上都睡不着覺,從此之後他決定一定要好好侍奉宮主。
但這次宮主離開了一個月後帶回來了一個長得很俊秀蒼白的少年,他是聽侍衛們說的,說那少年被宮主用鎖鏈捆住,還放了蠱蟲在他體內怕他離開。宮主雖然有一些侍寝,但從未對哪個人如此上心。阿七只是羨慕了一下便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但幾天後總管把他派去服侍那個少年,他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聽說上一個服侍少年的仆人因為偷看了少年幾眼便被宮主挖去了雙眼仍在荒郊野外。
阿七戰戰兢兢,心裏有些懼怕又有些好奇。總管交代了他一些必須記住的事情後便把他帶到了那個少年在的房間。檀香木的香味襲鼻,很好聞,阿七偷偷使勁吸了幾下鼻子。總管看到了卻沒說什麽,只是冷着臉厲聲交代他一定要恪守仆人的本分,他拼命點點頭,總管才滿意地離開了。
阿七小心推開門,按照總管剛才的吩咐走到床邊跪下結結巴巴道:“見過公子,小的,小的阿七是新派來服侍公子的。”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空氣裏只聽得到他自己緊張的呼吸聲。他把頭使勁低下去,脖子都有些發酸,等了好一會又重複說了一遍,還是沒有人回答。阿七有些慌張,偷偷擡頭瞄了床上一眼,一個面容清麗卻蒼白得過分的少年長發散落,蜷在被衾裏,露出精致的鎖骨和一些青紫色的痕跡,他安靜地倚着軟榻,目光似專注又似虛無缥缈地盯着窗戶外面看,像一只渴望飛翔的美麗的鳥兒,卻被手腳上的玄鐵鎖鏈束縛住。
阿七心裏竟然湧起一些同情,他忽然很慶幸自己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如果他要是被別人鎖起來,他一定會無聊死的。他盯着少年發呆,少年遲鈍一會兒似乎才發現他的存在,微蹙眉低頭看他。阿七心裏一慌,忽然想起來上個慘狀的仆人,立即帶着驚懼的哭腔不住磕頭,“公子饒過奴才吧!奴才知錯了!”
少年有些不悅,只淡漠道:“下去吧。”阿七一愣,如獲大赦地狼狽跑了出去,在門外面還緊張地心怦怦直跳。服侍了少年幾天,白天變定時送膳進去,其他時間便都守在門外。少年吃得極少,身子看起來很是削瘦,面容也都是恹恹的,很少會有事召他進去。
不過宮主倒是每天都會來,面容溫柔,神情專注,對少年無微不至。阿七堅定了宮主是個好人的念頭,但每晚裏面傳來痛苦而斷斷續續的□□喘息聲卻又讓他覺得困惑和心驚,他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只覺得那最後變得嘶啞的□□聲很絕望,像被人捏在手掌裏把玩的雛鳥,脆弱而無助。
然而每天早晨,他去送早膳的時候總能看到少年依偎在宮主懷裏,表情乖巧而木然。阿七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覺得心裏很難過。
過了不久之後,宮裏來了一位客人,是阿七見過的神醫白草,為人總愛松松垮垮地披着藍袍,風流倜傥,桀骜不羁。自小與宮主一起習武,是宮主的師弟,有事沒事便來宮裏借住逗留,當無塵宮是自己的家一般。但阿七很喜歡他,因為他沒有宮主那麽忙,還總喜歡來找阿七玩。
這次他來了幾天後聽說了少年的事情後十分驚奇,興沖沖地要跑來看,卻被宮主擋在了門外。“喂喂,你也太小氣了吧,你宮裏的侍寝們哪個沒讓我看過?”白草撇撇嘴,氣憤地叉着腰喋喋不休。卓千玉漠然立在門口,“他不一樣。”“哪裏不一樣?”白草挑眉好奇問道。卓千玉冷冷掃了他一眼,對守在一旁低眉噤聲的阿七吩咐道:“不許放他進來。”阿七唯唯諾諾地點點頭,白草氣急敗壞地只踹地,“卓千玉你這個沒良心的!見色忘友!”卓千玉“砰地一聲關上。
白草支着下巴不懷好意地湊近阿七,“阿七,裏面是什麽人呀?”阿七膽怯地擡起頭認真想了一下後猶豫道:“公子…是個很好看的人,”想了想又補充道:“也很安靜,很聽宮主的話。”白草微微困惑地倚着牆,秀眉微挑,嘆了一口氣,“要不是怕阿七難做,我早就沖進去了。”阿七感激地看着他,稚嫩的面龐紅撲撲的,分外可愛,“謝謝神醫。”白草笑眯眯地捏了捏他鼓鼓的臉頰,滿意道:“真乖。”
夜色襲人,月明星稀,卓千玉仍舊在議事廳裏和護法們商榷要事。一道靈敏輕巧的身影點過重重屋檐,到了一座宮殿後輕輕推開窗子,嘴裏得意地嘀咕着,“不讓我看,我偏要來看。”他無聲無息地躍進窗房裏,轉身去看床上的人,卻被安靜注視着他的一雙眸吓住。“诶诶,你還沒睡呀?”他尴尬地撓撓頭,目光卻被少年身上的鎖鏈吸引住,臉色一變。“玄鐵鏈?卓千玉竟然這樣對你?”他上前蹲在床沿,認真端詳着一言不發的少年,“啧啧,你到底是什麽人,卓千玉對你這麽緊,竟不許你走?”少年并不回答,只淡漠地怔怔發着呆,如玉秀美的面龐被月光鍍上一層疏離清涼的光,膚色白皙,襯得一些傷痕愈發猙獰明顯。白草皺眉盯着他手腕上被勒出的淤痕,遲疑道:“你…”“你該走了。”少年忽然低聲道,白草一愣,聽到了外面漸漸接近的聲響。他身手敏捷地躍出窗外,按照原路返回,然而走到半路卻又折返回來,悄無聲息地在窗外偷偷開了一條縫。他皺着眉目光深沉地看着卓千玉熱烈地捏着少年的下巴輾轉強吻,目光灼灼,少年在他身下昂着優美纖細的脖頸,表情迷離而苦楚,黑色的鎖鏈發出持續而清脆的聲響。
白草表情凝重,片刻後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