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荼白花青

朝陽殿的外殿,是專門用來接待東宮女眷和管事嬷嬷的議事大廳。

寬敞明亮,大氣恢宏。

此時殿內鴉雀無聲,靜得連稍微大點兒的呼吸聲都能聽見。

上首,端坐着一人。一身不同于大周服飾的玄色胡裝,衣領緊貼脖頸,領口和袖口用金線繡着繁複的圖騰。此時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她身形颀長,寬肩窄腰。

錦衣華裳,氣勢太甚,壓得殿內的人有些不敢直視。

這便是朝陽公主,景國唯一的公主,深得景帝寵愛,在景國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都道這朝陽公主不得咱們太子殿下歡心,大婚當日獨守空房,如今一月有餘太子卻從未宿在朝陽殿,她們還以為這太子妃長得多不盡人意,才讓太子避之不及,連碰都不想碰。

現在看來,完全相反。

太子妃着胡裝,發髻上少有珠飾 ,但一雙鳳眼眸色深邃,鼻梁高挺,一點朱唇美得雌雄莫辨。

都這般模樣了,還不得太子歡心,莫非是太子壓不住這張揚明豔的美?

“見過娘娘,給娘娘請安。”

衆人心思各異,但都眉目低垂,微微曲身請安。

宋楚在人群裏,小心翼翼的跟着請安。

請完之後,也不知哪兒來的小膽兒,她擡起頭偷偷瞄了一眼。

卻撞進一雙幽深的眸子裏,涼薄淡漠,宋楚一個激靈,慌忙躲開視線。不敢再看。

這便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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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以前一樣……的太子妃。

剛才讓她們等了很久,衆人以為太子妃會借着請安好好磋磨她們。畢竟與太子陰陽不調,想想就會将氣撒到她們身上。

卻沒想到剛請完安,便聽到了一聲“免禮”。

聲音低沉清冷,透着一絲距離感。

大家有些詫異,搞不懂這異國公主到底想怎麽樣。

說了句免禮之後,就沒有再說話的意思。接下來便是太子妃身邊的內侍站了出來。

手拿拂塵,年紀不是很大,一副精明樣。

“殿下初來周宮,路遙身疲,且這段時間許是水土不服,身體微恙。今兒個稍微好點,便想着來見見各位小主。”

說着,便賜座,讓各位小主一一禮拜。

按大周禮制,側室進門要給正室遞茶以表恭順。雖說東宮的女眷皆早一步入宮,但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禮不可廢。

“妾李氏(宋氏)給娘娘敬茶。”

李氏乃皇後侄女,李家又累世公卿,所有雖然跟宋氏一樣都是側妃,但李側妃一舉一動都透着清高。連茶都是讓身邊丫鬟遞上去的。

內侍順平見狀也不惱,仿若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伸手,恭敬接過茶盞。

不過也沒往太子妃面前遞就是了,直接放在了旁邊翹頭案上。

絲毫沒給李側妃面子。

李梨眼神閃了閃。

衆人掩面笑。太子妃不接她的茶,不就是不承認她的身份嘛。

站在殿中的宋鹹英面上不顯,心裏卻很是暢快。蠢貨,一來就想給太子妃一個下馬威?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人好歹是一國公主,還觑你一個國公女?平日裏作威作福就算了,這會兒還擺個架子,給誰看?

宋鹹英恭敬的遞上茶盞。

看到太子妃接過了茶,稍稍松了口氣。

她往李氏那邊撇了一眼,盡顯得意。

上座的慕容拓接過茶盞,并沒有喝。稍微靠在後面的憑幾上,他掃了眼底下站着的人。

視若無睹那些小動作,待要收回視線時,目光停留在了宋氏身後。

荼白花青,襦裙翩翩,藏了繡花鞋。

一直關注着太子妃的宋鹹英見狀,往旁邊站了一點。

“娘娘,這是妾身的庶妹,跟着妾身一道兒來的。”宋鹹英說完,轉向宋楚,“愣着做什麽?還不快給娘娘請安?”

這個宋楚,到底在幹什麽?剛剛來晚了不說,現在竟這般失态!帶着她到東宮是來争寵的,可不是這樣來惹人嫌的。

“啊?”宋楚猛的回過神來。因是嫡姐的陪嫁,宋楚此時也站在大殿中央,跟在嫡姐身後,眉眼低斂。不過她總覺得殿裏有什麽視線投了過來,陰森冰冷,就像之前侵襲的湖水,壓得她喘不過氣。

如今反應過來,這才意識到大家都看着自己。

連忙再次屈膝。

“妾,妾身見過娘娘。”聲音軟糯,是江南水鄉特有的嬌。

宋楚請完安,擡眸看了眼上首的人,飛快的一眼,快得都來不及看娘娘的神色,便移開了視線。

她有些慌。

因為她害怕被那人看出什麽異樣來。

以前的太子妃,最是聰慧,什麽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慕容冷眼旁觀,看着那女人小手揪着衣擺,慌裏慌張的。

就像在看一只掉入陷阱的獵物,漫不經心,又饒有興趣。

側妃過後,便是良娣良媛,依次下去,遞茶請安,順道簡單介紹自己,點到為止。

畢竟哪個是什麽身份,現在在哪個殿,姓名出身什麽的,大家心知肚明。

等挨個兒說完,辰時已過。

順平見主子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于是浮沉一掃,他清了清嗓子,又開始代自家主子說教了半個時辰。

言辭謙卑,但每一句都意有所指,重在敲打敲打一番 。

等好不容易敲打完,順平口幹舌燥。

“今日到此為止,殿下喜靜,以後若無召喚,不允打擾。”

這就是下逐客令,趕大家走了。

衆人識趣的跪安。

慕容拓起身回了內殿。

滿殿的女人,充斥着各種脂粉味,腦仁疼。

坐在鎏金梳妝臺前,慕容拓看着鏡中的自己,眉心皺起。

簪子扔在妝臺上,抹掉濃厚的朱紅口脂,搽掉黛色眼影,剛剛豔麗的一張臉瞬間回複了本來面貌。

棱角分明,薄唇微抿,竟是絲毫不顯女氣。

明明只是擦掉臉上的濃妝,但現在與剛剛那妝容精致的太子妃,判若兩人。

旁邊順平微微躬着身,候在一旁,顯然見怪不怪。他遞上幹淨的帕子,

“殿下,剛剛那些就是周國太子的女眷,有些是之前曉事的,有些是趁着這次大婚一并進宮的。那個李側妃,是李皇後的娘家侄女。之前就是她,在皇後面前嚼的舌根。據說她是內定的太子妃,不過周帝突然宣布要讓太子和親,所有她成了側妃。”

對于這些後宮之事,慕容拓無甚興趣。他慢條斯理的搽掉唇上最後一點紅,從面前的銅鏡中看向旁邊的順平,

“去,讓人查一查剛剛那個女人,言辭閃爍,神色殊異,有問題。”

聲音低沉,帶着一絲磁性,很明顯,是男聲。

“是。”

雖然沒說是誰,但順平知道,主子讓他查的,定是那個宋家媵妾。

言行怯糯,還沒進殿時他就覺得有些問題。在殿裏更是驚惶不安,滿是戒備。就像是做了什麽壞事害怕被抓包一樣。

不對勁。

他們現在身在周國皇宮,主子正處在祛毒養傷的關鍵時期,一絲一毫都不能松懈。

必須慎之又慎。

所以那個怯生生的媵妾,必須要去調查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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