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愣住
軍情急報被截, 這幾天建邺城風平浪靜。
可惜紙包不住火,趙氏反了的消息還是被抖落了出來。
且來勢洶洶。
朱煜第一次體會到被群臣接連參奏的滋味。說他瞞報軍情,說他識人不清, 甚至說他狼子野心。
也是第一次, 作為大周儲君的朱煜,被父皇的眼神吓得慌了神, 直接跪在了朝堂之上。
大殿裏靜悄悄, 連根針掉了都能聽見, 但誰都沒忽視章和帝即将爆發的怒意。
屏了呼吸, 都在等着太子朱煜的交代。
慕容拓你這是要把老子往死裏整, 老子是信了你的邪才覺得你會幫自己擺平。
朱煜跪在朝堂上, 心裏翻江倒海組織說辭的時候,還不忘埋怨慕容拓。
“父皇, 請聽兒臣回禀,司州趙氏, ”
“報——報——梁州大捷,雍州大捷!”報信的士兵馬不停蹄, 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傳達, “司州趙将軍誘敵深入于涼州, 大滅反賊,兩州大捷!”
消息一來,自是一片嘩然。
朝堂上衆臣表情各一,但大多數還是松了一口氣。畢竟誰都不希望打仗。
這時一個二皇子一派的官員出列,請聖上徹查此事。
“之前得到的軍情還是趙氏叛變,梁州失守,這才幾天就變成大捷了……陛下,此事定有蹊跷。”
“有何蹊跷?”朱煜這會兒從地上起來, 抖了抖袍服,說的話慷锵有力,哪還有剛剛到慌,“父皇,兒臣剛剛正要回禀,司州的趙氏這次滅反賊的計謀就是誘敵深入,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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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何會傳出趙氏反了的消息?陛下,臣建議急招趙将軍回朝,詳禀此事!”
群臣有些贊同,徹查一下也無不可。畢竟這會兒,反賊已經被滅了。
只傳信的士兵一臉為難,“陛下,趙将軍于日前,與反賊同歸于盡,犧牲了。”
這……
大家都有些沉默。
人都沒了,還調查什麽?
“父皇,”朱秉正出列,其實司州的事他一直在跟蹤,趙氏反了的事也是他暗中爆出來的,“此事确實有些不合常理,據兒臣所知,趙氏去梁州,是帶着全家老小一起去的,這樣的行徑,怎麽也說不上是誘敵深入。”
“那是計謀!”朱煜反駁,據理力争之态,“為了取得反賊的信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你以為趙将軍願意帶着一家老小嗎?那是戰場!有多危險他難道不知道?如今人家為了大周犧牲朝廷不論功行賞就算了,二弟還在這裏懷疑這質疑那,是何居心?父皇!切莫寒了邊境将士的心啊。”
你争我論。
最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章和帝沒下令徹查,反而是追封了趙氏。反正最終結果是反賊被滅,這就夠了。
這一局朱煜完勝,他看着朱秉正黑了的臉,那叫一個爽。
又過了幾日,大理寺提審宋博侯宋文松。
許是在诏獄呆了一段時間,本來就瘦的宋文松愈發瘦了。蓬頭垢面,精神不振,沒了往日的風度,甚至看着沒有一絲生氣。
不過當問到認不認罪時,宋文松卻一改之前的狀态,淡定而有條不紊的拒絕認罪。
“微臣是冤枉的,微臣是按照規定儲存糧谷,幾十年如一日,之前從未出過事,這次出事,是因為年前糧谷搬進了新的地方,只這一個巨大的變動。所以都是糧倉營建不符合标準,與自己無關。”
宋博侯像是變了一個人,也或許是他真的懂,将糧谷的儲存條件說得十分詳細。每一個糧倉的寬度高度,甚至牆板厚度都說得頭頭是道。
是因為現在的糧倉不達标,不隔熱不保溫,夏日反沁,冬日雨雪侵染,所以糧谷才會受潮發黴變質。而按照要求,每三個月檢查一次大倉,而這一次,還未到三個月,所以自己并未發現,因此自己沒有責任。
宋文松說得聲情并茂且富有技巧,主審的官員當即決定暫緩此案,将此事逐一上報。
反正謹慎一些總沒有錯。
後來調查結果顯示,建邺的糧倉還真如宋文松所說,不符合建造标準。
這下,當年負責營建的司空遭了殃,盡管他極力解釋就算不符合标準,但也不會造成糧谷發黴變質!
兩方争執不休,因為司空是朱秉正的人,所以朱煜也重視了這件事,畢竟贏了的話,不僅自己這邊毫發無損,還能卸了朱秉正的左膀右臂。
可惜,這件事争論到最後,司空還好好的,不過是處置了底下一個負責現場建造的小官。
最後,宋博侯被罷官,侯爺的爵位也變成了世襲罔替。
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條命,對于整個宋府來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建邺城又恢複了平靜。
這日,宋楚很早就出宮了,來到北郊的府邸,看見娘親也收拾好了,如往日一樣一身素色的衣裳,但發間攢了一只嶄新的釵,看着添了一份喜慶,襯得娘親朝氣了許多。
“娘親,我們走吧。”她上前挽着娘親的手臂。
雲氏點點頭,雖然極力掩飾,但看得出她有些緊張。
甚至在踏門檻的時候,差點腳下不穩,
被宋楚一把扶住了,宋楚笑,“不用緊張娘親,之前宋夫人答應咱們的,只要父親沒事,她就會把身契給咱們。”
雖然父親被罷官,但人沒事,爵位也還在。
“宋夫人一府當家主母,說過的話還能不算數嘛?”
宋楚雖然想得這麽好,但當來到宋家的時候,事情卻并沒有那麽順。
宋文松一直盯着雲氏,宋夫人一直在顧左右而言他。
“如今你父親才剛出獄,你這個做女兒的不表示關心,卻一來就要這要那?”宋夫人馬着臉,看向雲氏,“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
雲氏張了張嘴,她想說些什麽,卻被宋楚拉過,擋在身前,也擋了宋文松的視線。
“我給父親帶了人參補身體。”
意思就是表示了關心。
“一點人參就想換你姨娘的身契?”
宋楚微微皺眉,怎麽成了人參換身契?當初不是說好了宋家平安就将娘親的身契給她們嗎?
宋楚雖然性子軟,看着溫軟可欺,但也不是任人揉搓的。
一臉倔意,她正要好生與宋夫人理論,但門外突然響起了暴躁的聲音。
“什麽這樣那樣,你就直說你到底給還是不給!”
魏眙瞪着個牛眼睛就進來了,魁梧的身材加上一臉的大胡子,在周國就是不修邊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把屋內的幾人吓得夠嗆。
有個別的甚至認出了這人是當初綁走雲氏的土匪。
剛剛偷偷跟來的魏眙在屋外聽了半天,磨磨唧唧,一件事要是都像這種速度,還要不要做其他事了?
他還要與雲兒好生慶祝一番的。
魏眙上前,一掌拍在他們吃飯的案桌上,結實的案桌竟然就這麽斷成兩截了。
可見力氣之大。
緊接着噼裏啪啦,案桌上的碗碟掉了一地,碎成一片。
又把屋內衆人吓了一跳。
宋府歷來是文臣,文質彬彬,什麽時候見過這麽兇神惡煞的武夫?
魏眙可不管他們的反應,朝屋內掃了一圈,看向宋文松,“小老兒,雲兒的身契你給是不給?”
剛剛還色眯眯瞧他雲兒,真想挖了這人眼珠。
宋文松認出了眼前這個人。
在大獄就是他給自己提供了應對的方法。
他才得以全身而退。
他當時還奇怪,他們素不相識,這人怎麽會幫自己,原本打算出來後交個朋友,原來在這裏等着他。
宋文松有些生氣,就像戴了一頂綠帽子一般受辱。
但因為身體病弱,精力不濟,他發洩不出來。
算了,大夫說過切忌情緒波動。
這雲氏,看着比之前美豔幾分,要他說還真有幾分不舍。
但一想,不過一個賤奴,就算恢複了自由身,也改變不了曾經為奴的卑賤。
不過是自己不要的東西。
宋文松捂着嘴虛弱的咳嗽幾聲,示意宋夫人依了他們。
宋夫人有些不情願,畢竟現在看來,宋楚還有用。若是雲氏恢複自由身,那他們宋家,還怎麽掌控宋楚?
但老爺都發話了,她再堅持,也無濟于事。
于是衆人一道去了府衙。
宋夫人當場寫了放奴書,簽字畫押,并将雲氏的身契拿了出來。府衙內的小吏接過身契直接放入火盆中,只一個瞬間,身契便燒了個幹淨。
又給雲氏重新建檔,并給了一塊路引。
這用于出行的路引,代表着自由。
雲氏的手有些顫抖,盯着路引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上面的紋路搽了又搽,紅了眼眶。
“雲兒不哭,我一直在你身邊。”魏眙突然站在雲氏面前,昂首挺胸,一臉喜意和驕傲。不知到在驕傲個什麽。
嘿!如今雲兒成了自由身,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他魏眙的老婆了。
“有你什麽事啊?”一雙杏眼瞪得溜溜圓,剛剛還沉浸在喜悅的宋楚見狀,擋在娘親面前,“你以後不準來糾纏娘親!”
雖然剛剛在宋府很感謝他出手相助,但是這個人總是來糾纏娘親。當初還是她綁了娘親!這會兒就算扯平了。
“乖女兒。”
“才不是乖女兒!”宋楚不認,“拓哥哥說了,以後要把你調去邊境。”
“什麽?殿下真這麽說?”魏眙有些頹。
宋楚看在眼裏,謊話說得超自然,“就是這麽說的。”
雖然當時說的是假設,但是,意思都是一樣的。
宋楚以為自己說了狠話就能讓這個大胡子消停下來,哪知魏眙只頹了一瞬,然後來到雲氏的身邊,“那這樣也好啊雲兒,到時候我把你帶到邊境就是了!邊境離周國近,氣候飲食應該更接近,這樣還少了水土不服的憂慮!”
“……”
诶?怎麽變成這樣了?
宋楚一臉錯愕,她的本意難道不是讓這大胡子遠離娘親嗎?
怎麽更近了?
宋楚粉拳緊握,準備沖過去罵大胡子想得美,卻突然看到自家娘親似乎并不像往常一樣,與大胡子争鋒相對,而是,在笑。
……?
宋楚愣了愣,抓了抓頭發,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
城東某個府邸,清安聽了下人的彙報,輕輕扣了幾下案面。
下人小心翼翼觀察着公子的神色,還好,這次稍顯正常。
等下人出去之後,清安看了眼桌上的宣紙,沉思了一會兒,提筆寫了一封信。
他的院子,無論白天黑夜,一直都是靜悄悄的,主要是他喜靜,最不喜打擾。
不過這次卻被打擾了。
清安低頭一看,長耳朵紅眼睛,一身雪白的毛毛。
原來是他養的兔子。
估計是不小心從圈養的地方偷偷跑出來了。
清安放下筆,伸手順了順兔兒的背。
柔軟的細毛摸着很舒服。
兔兒也很享受,甚至想要用嘴嘬清安的手指。
不過下一秒,兔兒被人提了兔耳朵。
請安拎着一雙兔耳朵,然後猛的一用力,将柔軟的兔身狠狠的甩在了矮案上。
可憐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兔兒猛的抖了幾下四肢,直接斷了氣。
清安全程拎着兔耳朵,看兔兒抖腿,七竅流血,然後斷氣。
眼神淡淡的,沒啥變化。跟平日裏偶爾喂兔兒菜葉子時的眼神無甚區別。
然後随手一扔,将兔兒扔出了窗外。
用幹淨的錦怕搽了搽手,垂眸見宣紙上落有幾根兔毛,還有幾滴血,清俊的臉上這才顯出一絲不耐來。
命下人将這裏收拾了。
外面全程看在眼裏的下人大氣都不敢出,忙領了吩咐。
公子養了好幾年的兔兒,平日裏最是喜歡的,就這樣沒了生息。
之前照看兔兒的下人,估計也要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