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慕容氏

今年貌似是多事之秋。

自新春以來, 景國已經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先是太子妃在行宮遭了刺客。

後來雍州的饑民和流民反了。

緊接着奉命圍剿的司州趙氏戰死了。

這些事還沒平靜,景國的三皇子慕容宇來了周國。

突然就來了,毫無征兆, 等使節團到了建邺城外, 才遞了符信,表明身份要面見大周皇帝。

一路僞裝, 定是來着不善, 有官員強烈建議此事擱置幾日, 等查實清楚他國皇子來周的目的再做打算。

但大周歷來是禮儀大國,章和帝自诩重禮數, 他覺得既然對方上趕着要觐見, 那就讓他來,反正對方帶的人又不多, 想必不會出亂子。若是推推诿诿,倒是有失大國風範了。

于是慕容宇便這樣被傳召到了朝堂之上。不過在傳召之前, 禁衛軍自是部署了一番,就怕發生什麽意外。

景國的三皇子慕容宇身高體長, 長得特別高大, 比周國的一衆朝臣都高一個頭。一個單辮, 配着一個金質的耳環。方正臉上是景國特有的深凹眼眶高鼻梁。

聽說這三皇子的母妃是關外的異族,所以他長得莫說如周國人了,與他們景國自己人長得也有些差異。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人是景國的三皇子。

景國一直未立儲君,衆多皇子中,除了常年在外征戰的九皇子,三皇子也頗有些聲名。如今九皇子下落不明,這三皇子一家獨大, 成了儲君的不二人選。據說景國皇帝已經在準備立儲了。

這也是章和帝決定見他的原因之一,未來的景國皇帝,總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

慕容宇是代表景國來的,大禮自是少不了。有一整個車隊,列了個清單,讓人在殿上念了念。

禮尚往來,章和帝接受後,又回贈了差不多相同數量的禮物。

自此,寒暄才結束。

寒暄之後,按照禮數是宴請。

不過慕容宇卻拒絕了。

“宇這次來,一來是賀周新春,二來是代父皇母後看望看望皇妹朝陽。”意思就是,他這次來,就是來替長輩看看皇妹。

這其實倒是人之常情。

衆人看向太子朱煜,畢竟朝陽公主是太子妃。

朱煜從慕容宇進來的時候就在感嘆。

啧,這兄弟二人,咋這麽不像?

魁梧粗犷,慕容拓要是長成這樣,還扮什麽太子妃?

早被人發現看出端倪了。

聽了慕容宇的說辭,朱煜也算是明白了他這次來的目的了。

看什麽皇妹?

估計是在哪裏聽到了風聲,跑到他周國來追殺慕容拓了。

要他說,奪女人之仇不共戴天,可惡的慕容拓,就應該這時候提出來現行,然後被這人砍殺了最好。

不過,又一想,慕容拓剛給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他若是不意思意思,又感覺不像。

算了,他大度。

于是輕咳了一聲,朱煜正準備替自己的太子妃推脫幾天。

也算是給他争取一些時間,讓他好生準備準備。

這時有內侍從大殿之外匆匆而來,低聲在內侍總管耳邊說了什麽,似乎真的是大事,內侍總管又急忙小聲告知了章和帝。

章和帝臉色一變。

而後只說有事,讓鴻胪寺卿好生招待三皇子,便直接退了朝。

底下一朝人面面相觑。

這是出事了?

太子朱煜也被召了去。

朱煜到了偏殿才知道,出大事了——東宮走水了。

“什麽?”朱煜着實震驚,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

“哪個殿?”

“朝陽殿…”跪在地上回禀的太監是小吳子,剛剛從東宮一路狂奔過來報信的,此時一臉的灰,有些急,“陛下,殿下,太子妃娘娘還在屋子裏啊,這可怎麽辦——”

朱煜領着人趕往朝陽殿。

熊熊的烈火沖天一般,濃煙籠罩了周遭一大片,把慌忙救火的宮女太監和圍在周圍的女眷嗆得眼淚直流。

朱煜站在一旁,看着肆意的大火,嘴角直抽,

慕容拓你個狗雜子,走就走,毀老子宮殿!

“嗚嗚嗚殿下,殿下——”

這時旁邊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呼救,是宋楚。

此時小臉煞白,發釵散亂,衣裙髒污,正一個勁兒的要往裏沖,被春妞死死抱住。

“姑娘,你清醒點,不要做傻事啊。”

宋楚現在已經慌了神。

為什麽會這樣,明明昨天拓哥哥還在說,要安排她出宮,說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就會來找她,怎麽今天就走水了。

這麽大的火,她的拓哥哥在裏面,可怎麽辦嗚嗚嗚。

抹了把不斷往外冒的眼淚,宋楚趁春妞不注意使勁兒一推,然後鐵了心的沖進了火海…

“姑娘!”

等春妞反應過來之後,面前人影都沒了。

這一幕被一旁的朱煜看在眼裏,掙紮又掙紮後,他看了看火勢,短暫估摸了一下,然後做出了一個艱難決定。

“瑪德慕容拓,你不僅毀老子宮殿,還特麽欠老子一條命!”

朱煜罵完,伸手撈過一個太監提着的水桶,往自己身上潑了一身水,而後沖進了火裏。吓得在場衆人血色全無。

“殿下!!!您可不要想不開啊——還愣着做什麽啊,快救殿下!!!快滅火——”

章和二十七年,春。

東宮朝陽殿起了一場火。

伴随着這一場火,太子妃慕容氏薨。

傳言當時太子朱煜為救太子妃,不顧阻攔直接沖入火海,但仍無濟于事。

太子朱煜自此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衆人聞之,不禁感嘆太子夫婦伉俪情深,如今沒了太子妃,實在可惜了。

……

一個月後,朝陽殿裏的一個偏院。

春色正好,院子裏的梨花開得一簇簇,有風過,帶了些香。一瓣梨花和風,穿過雕花的窗子,飄散在翹頭矮案邊。

旁邊的小榻上,一女子蜷坐在榻前,正在做着針線。

一針一線,芙蓉小臉神色認真。

深衣上的翠竹栩栩如生,尖翠的葉繡得細膩。

繡着繡着,忽然,一滴眼淚滴在了翠竹上,暈開一片。

宋楚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可越抹,眼淚越多,止都止不住。

“姑娘,”春妞從門外進來,看見姑娘在抹眼淚。明明剛剛還正常,如今一雙杏眼通紅。

“這是怎麽了?”

“剛剛風有些大,”宋楚一直盯着手裏的翠竹,不看春妞,“迷了眼睛。”

春妞聽了,也沒争辯,她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

這一個月以來,姑娘總是這樣。

動不動就紅眼睛。問怎麽了也不說。越問眼淚掉得越快。

其實春妞知道,肯定是因為太子妃。

以前太子妃對姑娘那麽好,如今突然就走了,任誰都會受不了。

為了使姑娘不哭,春妞引開話題,

“姑娘手上的衣裳快做成了吧?”

“嗯……等繡完了翠竹就完成了。”

“這是給誰做的?”這一看就不是姑娘的,看着倒像是一件男裝。”

“做給……某人的。”宋楚張了張嘴,又呆了一會兒,杏眼裏蒙了一層水霧,不知在想什麽。

然後将衣裳疊好,放在針線簍子裏。

問了問時辰,是時候去佛堂了。

她搬來這裏,原本就是為了祈福。

佛堂在旁邊,她出了屋。

這時候院門口有些吵鬧。

宋楚朝那邊看了一眼,是鴛鴦。

鴛鴦一見到四姑娘,直朝她揮手,

“四姑娘!咱們姑娘要見你。”

宋楚轉身去了佛堂。

她不想見,不過也吩咐春妞,

“讓人去問問什麽事。”

春妞正在給姑娘準備禮佛的事物,走不開,于是叫來了新調來的小九。

小九個子高挑,看着年歲不大,但做事特別靠譜。

“若是宋鹹英讓我去她那裏,你就說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若是還有別的殿裏派人來,你也替我回絕了。”

如今的她,不想到處亂跑。她只想安安靜靜的待在這裏。

這裏是朝陽殿。

她要守在這裏。

陪着他。

“是。”叫小九的宮女一直微微低着頭,行了禮,安安靜靜的退了出去。

宋楚見着她的背影,有些陌生,問春妞,“那個宮女是?”

“之前在這院子的。奴婢偷偷觀察她很久了,為人老實木衲不善言辭,很安靜。但做事很靠譜的,不管讓她幹啥事,她都能辦好。”

“嗯。”

院門口有些吵,宮女小九出來,問怎麽回事。

攔人的小吳公公很為難,說這人想進來,怎麽趕都趕不走。

小九看了看她,面無表情。

“楚小主說不見。”

“進去看看不可以嗎?”鴛鴦翻了個白眼,“傲什麽,不過一個庶,”

“啪”的一聲響,小九一個巴掌扇了過去,快準狠,直接将鴛鴦打翻在了地上。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

打完之後倒是客氣,問她,“還要進嗎?”

被打蒙了的鴛鴦哪還敢進?

回過神爬起來就跑了。

旁邊的小吳公公驚掉了下巴。

小九看向他,一板一眼,“失禮了。”

鴛鴦捂着腫得老高的臉回了六英殿。

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嬷嬷讓她繼續監視。

宋鹹英卻覺得不必了。

東宮都在說,宋楚這是被趕到了冷宮。還沒得寵,就失了寵。如今太子妃沒了,太子殿下也從未去過那裏。

那宋楚也就沒了利用價值,就讓她在那裏自身自滅吧。

“不過受苦罷了。”

受苦?

鴛鴦摸着臉恨恨的想。

一身質地上乘的精致宮裝,面色紅潤,小臉鮮嫩,看那身形,甚至比之前略微豐腴,所以受的哪門子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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