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舊情人…
小六沒有開燈。他機警地閃到門外。
裏面那人不知道什麽來歷,他現在身上并無防身武器。如果對方是一名殺手,并且手上持有槍的話,只要一開燈,對方就能趁自己眼睛不适應光亮的瞬間開槍。這樣的情況下開燈,簡直就是将自己主動送上門任人宰割的愚蠢行為。
不過,據小六判斷,裏面那人倒不太像是殺手。因為對方光明正大站在落地窗前,毫無隐藏自己的打算。不像職業殺手該有的行為。
對方顯然也已經發現了小六。當小六躲到門外時,便聽到裏面傳來一聲溫潤、低沉的呼喚:“步揚,是我。”
聽對方這語氣,看來他跟陸步揚還是熟人?
小六略作思索,決定會一會這神秘的黑影人,他轉身進門。
小六按下房門旁的電燈開關,室內一片通明。
落地窗前站着一名男子,他目測身高比陸步揚高出了半個頭,長身玉立,器宇軒昂。長相溫文爾雅,極富書卷氣,整個人與他的嗓音一樣,散發着溫潤如玉的氣質。
他的視線在小六身上,自上而下緩緩掃過。仿佛不願意錯過他身上任何一點變化。
“步揚……”男子看來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情感。他略帶哽咽,語氣透着哀婉惆悵,欲言又止。
自上了陸步揚的身,小六就沒有擔心過會被人看穿。陸步揚是個遠近聞名的爛賭鬼,親戚朋友見到他仿佛見到瘟疫,恨不能上天入地,只求能避不見面。後來他成了濠娛的代理管理人,倒是有親戚想要攀關系,都被陸翩翩一一攆回去。當初他們落難的時候,怎麽不見這些親戚尋上門?
可此刻小六心裏卻沒底,這人看來與陸步揚關系匪淺,說不定還有些什麽說不清的瓜葛。很有可能會試穿自己的身份。是以,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敵不動我不動。
兩人隔着幾米的距離,視線膠着相望。對方眼裏含着千般柔情,又帶着無法言說的苦楚。小六卻仍保持着他那風吹不動的面癱臉。
最後對方先掌不住,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怨我。”
小六仍然不吭聲,只拿那漠然眼神看他。
“你說句話吧,你罵我、打我都可以,就是別不理我,用這種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對方終于熬不住,躊躇了一會,走到小六面前。手放開又收緊,猶豫再三才緩緩舉起。小六卻因為條件反射,下意識認為對方要發動攻擊,便敏捷地向後跳躍閃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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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手落了個空。眼裏染上徹骨的哀傷,卻不敢再上前,終究只能扯出一抹苦笑:“你果然還在怨我。事到如今,我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求得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自己好好保重。”
小六仍然不語,側身向着他。男子怎麽看不出,這是對自己有所戒備的姿勢。他幹脆閉眼,轉過身去,看不到也就不會再受傷:“你還是離林家遠一點吧,這趟渾水太濁。沾不得。”
小六心裏也清楚,林家這些豪門恩怨,确實太過複雜,自己和林亦鑫幾次三番差點丢命。可這事他是脫不開身了,既然答應了木頭哥,就不能背棄承諾。哪怕為此粉身碎骨,他也不會放棄。
他不可能當一個背信棄義的人,這事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就連奇諾三番兩次勸說,他也沒有答應。何況面前這位,還是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人?是以,他并沒有作出回應。
對方見他态度堅定,臉上甚至未出現一丁半點松動。頓時心如刀絞,當日自己作出了錯誤的決定,就此失去了一生摯愛,也差點毀了對方一生。真真悔不當初,卻又無力挽回……
“你好自為之,如果……你需要幫忙的話,随時來找我。”雖然心裏已經明白,對方會向自己求助的幾率幾乎為零。當年對方最窮困潦倒的時候都拒絕自己的支援,何況現在……但是,他仍然在桌上留下一張小卡片,随後身影一閃。便消失在漆黑的密林中。
這裏可是三樓,雖然跳下去不至于一定喪命,可也少不得傷筋斷骨、斷手斷腳。這男人看來倒是身手不錯。小六拿起桌上的卡片端詳。
淡藍色、繡有銀色花邊的卡片上只有一個鋼筆書寫的“楚”字,後面跟着一串手機號碼,俱是手寫而成,并非一般的印刷名片。字體龍飛鳳舞、遒勁有力。人說字如其人,這字倒與那人溫潤的氣質大不相符。不知道,這位“楚”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看來,改天得去問問陸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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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還未回到家中,半路就接到來電:“爸。您找我?”
“哼!還知道我是你爸?你現在在哪?”電話裏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霸氣十足。
父親會這樣問,多半已經知道自己不在家中。他技巧性地帶過:“在外面。”
“外面?哪裏外面?你又去濠江了是吧?”
父親會突然詢問,多半早有人通風報信,看來是隐瞞不了了:“是的,有點公事。”
“公事?什麽公事不能讓手下人去辦?我說過,非必要不許到濠江去!你當是耳邊風是不是?現在翅膀硬了,就不聽我們這些老鬼的話了?!”對方咄咄逼人。
“您說的是哪裏話?這次真有大事。濠江這裏的分店出了點狀況,這邊的總經理不敢自己拿主意。我才過來的,這事董事會的叔叔們都知道。”
“哼!最好是那樣!我跟你說,你不要到處亂跑,有空的話就多陪陪米莉亞,你也是快結婚的人了,還這麽不懂事。米莉亞可不是普通女孩,難得她喜歡你,你可一定得抓牢!”
“……”男子沉默不語。
對方怒氣沖沖:“你聽到沒有?!”
溫潤嗓音沒有感情起伏:“我知道了。”
對方終于滿意:“知道就好,辦完事就快點回來吧。我看事不宜遲,你抓緊一點,這兩個月就把婚事辦了吧。”
蓋上電話,男子獨自坐在轎車裏,吹着山頂的夜風。山下絢麗多彩的夜景全然入不了他的眼,收音機裏流瀉出幽幽薩克斯風的樂音。思緒飛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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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翩翩自從被林浩森贖身之後,便在街角開了一家花店。生意還算不錯,小本生意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卻也夠過日子。總比以前在煙花之地賣笑為生強萬倍。
小六遠遠地站在花店外,看陸翩翩忙裏忙外,卻不知道該如何喚她。叫姐姐?她又并不是自己的姐姐。叫名字?那就更加奇怪,人家明明就是陸步揚的姐姐。之前他也來過兩次,每次都塞給她一些錢就回去,兩人也沒什麽交流。
陸翩翩給客人包好花,剛把客人送走,便發現小六站在門外,恐怕已經等候多時。
“進來啊,你傻站在那幹嘛?小心阿sir把你當可疑分子逮捕了。”陸翩翩許久未見這“不是弟弟的弟弟”,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便打趣着招呼他進去。
小六照例先遞給她一包錢。他是舊時代的人,觀念裏覺得錢還是随身帶着最安全。每次來,都用報紙包着一疊錢,用塑料袋裝着。看起來就像在菜市場賣了塊豬肉。偏偏他現在“榮升”濠娛代理董事,每天被林家的老管家監督着,穿得衣冠楚楚。拎着這麽一袋東西,未免不太相稱,增添了點喜感。
濠娛董事每月有分紅,小六也算是個代理董事,自然每月打進卡裏的薪酬豐厚得令人咋舌。可小六卻并不打算動用那筆錢,那是他代林亦鑫保管的,并不是自己的。
林家現在管吃管住,出入有專車代步,連衣服都有專門的設計師制作。他根本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而給陸翩翩的這筆錢,是上次雀聖争霸戰冠軍的獎勵。
陸翩翩一看這報紙包好的方塊就知道,這裏面肯定是錢。而且這一次比起之前更多更厚。她也不接,忙着給小六倒茶:“坐啊。喝茶。”
小六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坐下,接過茶杯。
“不必這麽拘謹,這裏也是你家。”陸翩翩笑語嫣然,如今沒有了那厚得如同牆灰的濃妝,笑起來頓時清新了許多。
“我……你……”小六還在猶豫該如何稱呼。
“傻孩子,當初我就說過,你就是我弟弟。叫我聲姐姐就這麽難?”陸翩翩打趣道。
小六不是不感動的,這麽多年了。從上輩子11歲開始,他就沒有了親人。如今這世界上也算是有人與自己一脈相連。雖然,他心裏愧疚,覺得是自己偷來的親情。可卻不能不沉溺。
“姐。”他喊出口後,不知道為何,有點不好意思。腼腆地低下頭。
“哎,這就對了。”陸翩翩已經好久沒聽到弟弟的呼喚,眼眶不禁微潤。
她将小六再次塞過來的錢推回:“錢我已經不需要了,你就自己留着。雖然你現在是濠娛的代理董事,可那畢竟不是我們自己的産業。我們不能貪,貪字得個貧。總有一天還是要還回給人家的。到時候你就拿這些錢做個小本生意,好好過日子,姐姐也就放心了。”
小六倒也沒在堅持,他把那一袋“豬肉”塞進懷裏。又掏出那張藍色卡片遞給陸翩翩:“前幾天有個人來找我。看來他以前跟你弟弟認識。臨走之前留下了這個。”
陸翩翩接過卡片研究了一會,馬上明白過來,她頓生怒火:“這個混蛋,竟然還敢來找你?!呸!那個不要臉的人渣!”她破口大罵,激動得雙頰通紅:“你以後見了他,就躲得遠遠的。別理他,讓這瘟神纏上了,絕對沒好下場!”
小六皺眉,看來這人真跟陸步揚有些什麽說不清的瓜葛:“姐姐,這人是?”
陸翩翩喝了口茶,将怒火暫時壓抑住:“說來,這真是家醜。對你來說可能也有點打擊。你聽了可得沉得住氣。”
小六心想,姐姐你先沉住氣再說吧。
“這個人叫楚紹南,是個富家子弟。濠江有家水城賭場就是他家開的。”
小六了然地點頭,難怪那人渾身透着高雅貴氣,原來是富家少爺。
“以前步揚還是個乖學生,成績很好。他考上了私立學校,連學費都是免的。後來他在學校裏認識了楚紹南。這家夥不知道用了什麽花言巧語,竟然将我乖弟弟帶上了歪路。跟他、跟他搞起了同性戀……”陸翩翩擡眼打量了一下小六,見他沒什麽反應,才又繼續往下說。
“一開始,我當然是極力反對。但是見步揚對他癡心一片,甚至還說寧死也不願跟對方分開。我才不得不死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便他去了。可我現在真後悔,當初說什麽也應該将他帶走。現在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她開始哽咽:“那個負心的混蛋,最後玩膩了我弟弟,就将他抛棄了,到外國留學、訂婚,準備繼承家業。步揚也是個傻孩子,死心眼,不願意相信那混蛋是真的忘情負義。楚紹南從前嚴禁他參賭,他就負氣每天到水城賭場賭錢。我們家本來就窮,沒多久就被他輸得傾家蕩産。他拆東牆補西牆,到地下錢莊賭錢還債。結果債務越積越多。我一個女孩子家,沒文化,又沒什麽本事,除了出賣自己還能幹什麽賺那麽大筆錢還債?你看,他最後就這樣傻傻地将自己毀了。都是那個始亂終棄、負心忘情的混蛋,我們才這樣凄慘!所以,好弟弟你記住,千萬不要與這人接觸。我不想你走了步揚的老路。幸好,上次我在麗華皇宮見到你,看來你是不會着那男人的道了。”陸翩翩欣慰地一笑,他以為上次小六在麗華皇宮是找小姐尋歡。如此,他便不是同性戀,她也就放心了。
別看小六表面還維持着四平八穩的面癱臉,其實腦內晴天霹靂。難怪他以前明明喜歡的是異性,現在卻只對同性有性趣。原來,這個身體根本天生就只喜歡男人!那麽說,自己喜歡的不是奇諾?而只要是男人都行?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楚紹南擁抱的畫面,不禁雞皮疙瘩冒了上來。看來,也不是都行……
正說着,店裏進來一名粗壯漢子:“翩翩我來了。哎呀,你有客人啊?”
“什麽客人?這是我弟弟。”陸翩翩及時收拾好自己的情緒。
對方一聽是陸翩翩的弟弟,手慌腳亂,說話也變得不利索了:“原來是弟弟啊,你好,我叫阿豪。是、是種花的。雖然我家不算太有錢。但是我一定會讓翩翩過上好日子的!”
陸翩翩臉一紅,嗔怪道:“胡說什麽啊?先把花搬進來吧。”
阿豪表情認真:“我說的是真話。”說着,便被陸翩翩扭着耳朵拉了出去。
待他們搬好花再回來時,小六早已離開。那一袋“豬肉”留在收銀臺上,下面壓着一張紙條:姐姐,這是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