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阮棠這場感冒來得突然,卻遲遲不見好轉。
她沒說自己感冒,周日下午沒有一起上學,應覃以為她是有事,倒也沒有多想——她的周末和假期一向是很忙的,除了作業、競賽、練琴之外,有時還會被父母帶去公司,并不悠閑。于是到了周三下午,選修課前的課間時,應覃看着還在咳嗽的阮棠,又是緊張又是心疼。
“我沒事。”阮棠用紙巾捂着口鼻咳了兩聲,又吸了吸鼻子,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過兩天就好了。”
她咳得眼角濕潤,鼻頭還微微發紅,說話帶着鼻音,看起來居然有種……平時很難得見到的可愛。
應覃有一瞬間晃神,手都擡了起來又忽然回神,給她的水壺裏灌滿了熱水,又見她坐的位置窗戶還開着,探着身子過來把窗關上。
——好想,摸摸她的頭,揉揉她的頭發。
應覃坐在阮棠後座,探身過來的時候,阮棠就坐在座位上,眼睛濕漉漉的仰着頭看過來,目光甚至有些懵懂。少年喉頭微動,有些艱難地維持自己的動作——雖然很心疼她病了,但……她這個模樣實在是有些過分可愛了。
窗剛關上,有人把一盒感冒藥一把拍在她桌上。
“吃藥。”陸含雁面無表情。
阮棠了一聲:“上課會困。”
就因為怕吃了藥會在課上睡着,阮棠這幾天都只有睡前才會吃藥。
“那就睡覺。”陸含雁不為所動,“選修課不考試,再不然我給你補課。”
阮棠猶豫了一會兒,大概是見閨蜜完全沒有松口的意思,最終還是慢吞吞地了一聲。
眼下大概是因為生着病不舒服的原因,她的反應和動作多少都略微遲緩了一些,比起平時少了一點從容,但又讓人保護欲激增。
她乖乖吃了藥,選修課第一節上到一半時果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應覃坐在她身後,注意力始終在她身上,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皺眉。
其實應覃很少見她生病——和他小時候的體弱多病比起來,阮棠絕對是個健康寶寶。想想過去的十幾年,應覃在記憶裏幾乎找不到她生病的模樣。也就是直到這時候,應覃才恍然發現,她原來并不是很擅長照顧自己——這幾天氣溫驟降,她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着涼感冒,但這會兒她居然還穿着件中袖的連衣裙,看着就單薄得很。醒着的時候或許勉強還夠,睡着後看着就是要着涼的模樣。
應覃低頭看看自己——就一件長袖襯衫,什麽用也沒有。
他有些坐立難安地等到了下課,很快就出了教室。
這一出去,直到快上課了他才回來——阮棠還在睡,陸含雁擡頭看了一眼,少年步履匆匆、額頭帶着點薄汗,明顯是趕得很急。到了阮棠的座位前,他又放輕了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半屏住,然後抖開自己手裏的薄風衣,小心地蓋到了阮棠身上。
風衣是男式、又是長款,蓋住了阮棠的肩膀後還富裕了好長一段。少年掬起下擺,蓋住了她的雙腿。動作間很是克制,顯然有意識地在避免自己的手碰到她的腿。
陸含雁收回了視線。
——從教學樓走到宿舍大概要十來分鐘,橫穿小樹林再跑得快一點,課間大概勉強可以趕得上回來。
他們的座位都偏後,阮棠又明顯病了,老師體貼地沒有為難她。阮棠這一覺睡得很安穩——不僅很安穩,還很溫暖。半夢半醒的時候,隐約覺得有幹淨好聞的味道萦繞在自己鼻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覺得也許是錯覺——感冒了,鼻塞還挺嚴重的。
一直到有人輕聲叫自己“姐姐”,她才迷迷糊糊地半睜開了眼睛。
少年精致的五官在自己面前驟然放大。
“我送你回宿舍吧。”應覃替她攏了攏蓋在身上的風衣,“回去好好睡一覺。”
阮棠有些迷茫地努力睜大眼睛看他。
好一會兒,她才終于徹底清醒過來,慢吞吞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撐着桌子站起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風衣太長,她剛睡醒也沒注意,要走卻被衣擺絆得踉跄了一下——有人伸手過來,穩穩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阮棠這才看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
風衣的主人是誰毫無疑問。
她遲疑了一下,沒有脫下來,當然其實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脫不下來——少年俯身過來,替她整理了一下外套。
他垂着眼簾不說話,依然是平時安靜的模樣,但又似乎有什麽不同。
整理完用外套徹底裹住她,少年又抓着她的手腕,半扶半牽着她往外走。
他的手指平時看起來修長秀氣,這會兒扣得卻很緊,牢牢抓着她不放,一直牽着她下了樓梯、出了教學樓。
傍晚風有點大,應覃半側着身子替她擋風,一直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樓下。
“上去就睡吧,”少年低聲叮囑,“這幾天多穿一點。”
阮棠終于認識到自己這兩天的思維确實有點遲鈍——乖乖上了樓、回到自己宿舍後,這才意識到身上還穿着應覃的風衣。
應少爺穿得當然也不會是什麽便宜貨,阮棠怕衣服起皺,找了衣架挂好,然後才躺到自己床上。可能是藥效還沒過去,幾乎是沾了床就睡着了。
再醒來時天已經快黑了。
阮棠看了眼時間,六點半。
她桌上放了個保溫桶,上面貼了張便利貼。阮棠揭下來看了一眼,是黎曉的字跡——
“漂亮弟弟讓我們帶上來給你的。ps:他專程請假出去給你買的,還不讓我們說!”
是個新的保溫桶,看起來也是現買的。阮棠擰開看了眼,是一份皮蛋瘦肉粥,還熱着。
而且還沒加蔥——她不愛吃蔥。
食堂晚飯一向是沒有粥的,畢竟學生們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又都要自習到九點多,喝粥根本不頂餓、沒人會買。看來确實是請假出去才能買回來的了,大概順道還先買了個保溫桶。
怎麽說呢……好像突然發現,平時可着勁撒嬌的小朋友,在這種時候意外地居然很會照顧人,而且考慮還極其周到。
阮棠不緊不慢地把粥喝完了,又把保溫桶洗了,折騰了一番人反倒清醒了不少,也沒有了睡意。
看了眼時間,剛過七點,晚自習已經開始了。阮棠思考了一會兒,站起來又看到自己衣櫃前挂着的風衣,想到下午回來時少年滿臉緊張的模樣,打開衣櫃換了身T恤和長褲,遲疑了一下,又翻出了一件衛衣裹上;下午吃了藥多少有些遏制症狀的效果,至少現在咳得沒有先前那麽厲害了,她又戴好了口罩,這才出了宿舍。
二十分鐘後,有一道纖細的人影走進了職高後門不遠處的小網吧裏,然後熟門熟路地直接進了最裏面的包間。
“你幹嘛?”包間裏的人擡起頭來,是一張極其豔麗的五官,“裹得人都快看不見了,做賊去了?”
“感冒了。”來人略微拉下了一點口罩,露出了一張依然清麗乖巧的臉,“怕傳染給你們。”
紀晚翻了個白眼:“又不親你,哪那麽容易傳染。”
她說得嫌棄,卻回頭把沙發上的東西都摞到一邊、騰出了空位來。
阮棠順勢坐下,沒一會兒就又有人興沖沖地推門進來:“棠姐,喝奶茶,剛買的!”
是個年齡和她們差不多的男生,染了一頭小黃毛、看着像個不良少年,臉上卻是一副傻笑,乍一眼看像只過分友好的金毛。
阮棠還沒伸手去接,從斜裏伸過來的一只手就把奶茶截胡了。
小黃毛頓時有些急了:“晚姐,你要喝還有,別搶棠姐的啊?”
紀晚晃了晃奶茶:“給她來個熱的。”
動作間冰塊碰撞,發出一串輕響。
“就這天氣,大姐頭還用喝熱的?”小黃毛發出誇張又中二的驚嘆,說了一半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臉色發紅、支支吾吾起來,“啊是不是……那啥,每個月的幾天到了?”
紀晚那白眼就差翻到天上去了。
阮棠倒是沒覺得害羞,摘下口罩指了指自己:“我感冒了。”
小黃毛一連了好幾聲,說完又推開門沖了出去,沒一會兒就帶了一杯熱奶茶回來。
阮棠道了謝,窩進沙發裏喝了口奶茶,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小黃毛還在喋喋不休:“棠姐你咋感冒了,這都大半個月沒來了,本來還想着你今天來了能一起開黑呢!”
“有點着涼,”阮棠看了眼紀晚,又問,“最近沒什麽事吧?”
紀晚喝了一口冰奶茶,看了眼對面的男生:“能有什麽事?”
很顯然對方壓根兒就沒接收到她的暗示,一張口就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前幾天有兩個買了煙說是假的、不肯給錢,嗐,還不是看晚姐長得漂亮就故意鬧事搭讪的,好像誰看不出來似的,最後被晚姐罵走了。”
這家小網吧本來就不是非常正規,原本是紀晚父母生前開的,收入也不多,只夠勉強維持生計罷了。後來她父母車禍去世,這家小網吧當然也就留給了紀晚——她自己都還未成年,偏偏又長得漂亮,這邊來網吧的人魚龍混雜,時不時就有碰瓷鬧事的。
“沒什麽事,罵了幾句就走了。”紀晚不想阮棠多管,扯開了話題,“我看你才應該小心點,聽說連一中門口都打起來了?”
“那不存在的!”小黃毛挺起胸膛,“就大姐頭這身手,真要遇上,那還不是一個打十個。再說棠姐沒事去一中那幹嘛?還挺遠的吧……對了,棠姐你到底哪個學校的?”
阮棠轉頭和紀晚對視了一眼——紀晚一副沒眼看的表情,阮棠眨了眨眼睛,滿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