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阮棠在回到自己家之後不久就收到了應覃的消息:
“粥很好喝, 謝謝姐姐。”
阮棠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知之明——雖然為了以防萬一、保證突發狀況的時候不至于餓死,她确實是學過做一些簡單基礎的菜,不過說到底畢竟還是家境優渥的大小姐、到目前為止根本就沒有什麽需要她自己動手做飯的“突發狀況”, 所以她的廚藝, 也就是平平無奇而已。發了燒的人往往嘴裏發苦、沒有食欲,她煮的又是白粥,還能好喝到哪裏去?阮棠看着手機笑了笑,回了一句“好好休息”就沒有再去看了。
之後應覃沒有再發消息過來,對于他的黏人勁來說, 似乎有些不太合理。阮棠估摸着大概是溫阿姨到家後又催着他趕緊吃完繼續去睡了,倒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一直到了晚上, 阮棠又收到了從隔壁發來的新消息。
“我已經退燒了。”
阮棠看了一眼, 正想回一句“那就好”, 就見對話界面最上方又顯示成了“正在輸入中”。阮棠幹脆停下要打字的動作,又等了一會兒,果然就收到了一條新的消息:
“我現在身體真的很好了。”
饒是阮棠自問憑着從小到大這麽多年來的了解,自己對漂亮弟弟的那些小心思早就都摸得透透的了,這會兒也看得有點雲裏霧裏、茫然極了——他這都強調了幾遍了, 至于這麽執着嗎?她既沒有因為覺得他體弱所以現在就多管着他, 小時候也沒嫌棄過他體弱啊?再說, 他一再強調“真的”, 反倒就顯得……有點可疑了起來。
一股欲蓋彌彰的味道。
不過, 阮棠回想了一下他最近這幾年, 雖然看起來還是一副清瘦纖細的模樣,但似乎确實很少又生病的時候了,再加上——昨天她摸到了小朋友的胸口,并不是皮包骨的那種瘦弱, 反倒是相當結實的手感。
甚至都不是普通的健康少年該有的模樣,非要說的話,根據她的經驗,更像是——常年堅持鍛煉的體格。他一直都顯得纖弱無害,一直到昨天,攬着她不容掙脫的時候,忽然顯出了一點侵略性。
一種,多數時候屬于男性的,侵略性。
被他的執着搞得一頭霧水的阮棠最後還是回了一句“那就好”,然後按掉了待機鍵,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機,若有所思。
……
周日傍晚的時候阮棠算了算時間,給石磊打了個電話:“石頭,和晚晚說晚上等我一起吃飯。”
小黃毛在那頭歡天喜地的應了一聲,猶如過分友好的金毛犬——毛色也挺像的。
挂了電話,阮棠把阿姨做的晚飯裝進保溫桶打包。上次她去找紀晚和石磊,小黃毛用自己扣扣索索省下的生活費給她買了奶茶,她總不能看着他之後真的去吃土。但以紀晚的性格,是不會接受別人買來送她的東西的,包括晚飯也是,所以她特地請阿姨晚飯多做了一些,說是帶去學校和同學一起吃。陳阿姨當然也不會懷疑,覺得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本身就是對她廚藝的肯定,高高興興地做了好幾個菜,又找了保溫桶出來替她一一裝好,這才送她出門。
阮棠到學校的時候正是飯點,她把書包放回了宿舍,然後提着裝了兩個保溫桶的袋子、從大門口又晃晃悠悠地出了學校。
十一月中旬路上已經有了一些深秋的蕭瑟。阮棠難得穿了件紅色的外套,倒是在灰白的街景裏點綴出了幾分明亮和溫度。保溫桶裝滿了飯菜、還一提就是兩個,分量還是挺有存在感的。阮棠一手插在衛衣外套的口袋裏,另一只手單手提着袋子,不緊不慢地往職高的方向走。
這會兒還算是周末,職高也不住校,這會兒學校裏沒人,從門外看去居然顯得有些靜谧。阮棠笑笑,穿過馬路,又走了幾分鐘,找到了縮在角落裏的網吧。
——雖然在角落裏,但好歹就在沿街,盡管破舊一些,地理位置其實算是不錯的了。
阮棠才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有些嘈雜的對話聲,像是正在争吵。
阮棠停下腳步,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很快就皺了皺眉,加快了步速。
她聽到紀晚的聲音。
她戴了口罩,走進網吧也沒引起別人的注意。前臺還是小黃毛坐着在收銀——紀晚是個女孩子,而且還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像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起初她坐在門口總是容易引來麻煩,小黃毛自告奮勇替她幹活,之後倒是也省心了一些。但今天的小黃毛很顯然有些反常,坐立不安的模樣,頻頻回頭去看包間,神色又是憂慮又是不忿。
“石頭,”阮棠叫他,“怎麽了,晚晚呢?”
“棠姐!”小黃毛一見到她,頓時就像是等到了救星,趕緊迎了上來,語速飛快,連說帶比劃,“來了兩個人說是晚姐親戚,要晚姐跟他們走,晚姐不肯,就吵起來了。”
他說完還着憤憤地了兩聲:“什麽親戚,從來都沒幫過忙,還不是看上了這套房子!”
阮棠恍然。
紀晚父母去世,也沒給她留什麽家當,唯一的遺産就是這間小網吧。網吧生意也很一般,只夠勉強維持生計、并沒有多少收益,但——這套房子,當年不值錢,現在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棠姐,要不你進去看看?”小黃毛急得不行,“萬一動手了……”
阮棠順手把手裏提着的保溫桶遞給他,搖了搖頭。
小黃毛本能地伸手接了過來放到收銀臺桌上,卻還是忍不住去看包間的方向:“可是——”
“紀晚不想別人看的。”阮棠還是搖頭,截住了他的話頭,“我在這裏等着,有沒有動手能聽得到。”
紀晚性格敏感,大概是寧願自己打架受傷,也不願意被別人同情的。小黃毛很顯然也知道這些,一聽就安靜了下來。網吧裏大概開了一半的機子,但沒有人關心裏面的争執——花了錢上網的,沒事不要浪費時間,浪費時間就是浪費錢。
兩人又等了一會兒,那扇門終于開了。
阮棠看了眼,來人是對中年男女,看着像是夫妻的模樣,走之前還在罵罵咧咧地放狠話:“紀晚,你可不要不知好歹。你爸媽都死了,我是你大伯,你不聽我的想聽誰的?女孩子家家成天在外面不學好,你以為你是什麽好貨色?”
“我确實不是什麽好貨色,”紀晚跟在後面出來,豔麗的臉上一片冷淡,“我全家都死光了,沒有親戚。”
“放-屁!老子還沒死呢!”男人擡手就要打,“我告訴你紀晚,這房子是我們紀家的,你要是識相——”
他狠話放到一半,突然慘叫出聲。
“我沒有親戚。”紀晚捏住他的手腕甩開,臉上半是厭惡半是兇狠,“滾出去!”“晚晚,晚晚你誤會了,”可能是見來硬的不行,一旁的中年女人很快改用了懷柔路線,“晚晚,我和你大伯都是擔心你,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在外面住,多危險啊?”
紀晚神色越發冷厲:“再不滾我報警了。”
“報警就報警,”男人捂着自己的手腕,卻反倒笑了起來,“警察來了能怎麽樣?我來找侄女回家,家務事他警察也管不了!”
全然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紀晚捏緊了拳頭。
然後,拳頭上覆上了一只溫熱柔軟的手,動作很溫柔,卻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她就要揮出去的拳頭。
“警察不管,那不是更好嗎?”阮棠拉下了自己的口罩,有些輕慢地看了那對中年夫妻一眼,轉頭去問紀晚,“我家的保镖還沒走遠,不如我把他們叫回來?”
她渾身上下一身都是名牌,那一眼更是充滿了有錢人的優越和傲慢——兩人的嚣張氣焰戛然而止,有些驚疑不定地看向阮棠。
阮棠拿出了手機。
“誤會,都是誤會。”女人拉了一把還在不忿的丈夫,賠着笑湊近阮棠,“我和晚晚大伯就是不放心,過來看看她。”
“是嗎?”阮棠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解鎖了手機。
兩人被手機亮起的屏幕晃了一下,見阮棠真的要打電話,也來不及再放什麽狠話,勉強說了句“既然晚晚有你這樣的朋友在,我們也就放心了”,之後就像是被狗攆着似的,灰溜溜地就忙不疊走了。
阮棠戴上口罩,手機手機,神色如常,輕輕拍了一下手,笑眯眯地去挽紀晚的胳膊:“吃飯了!”
紀晚僵了一下,卻沒躲開、也沒推開她,默不作聲地跟着她進了裏間。
阮棠打開保溫桶,把裝了幾層的格子一個一個拿出來鋪開,見紀晚神色還是有些緊張和抗拒,于是笑着解釋了一句:“我從家裏帶的。”
小黃毛已經歡呼着吃了起來。
紀晚神色稍緩。
阮棠什麽也沒有問,就像剛才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拿起筷子開始悠然吃飯。
紀晚遲疑了一會兒,終于也還是伸手去拿了筷子。
一頓晚飯很快就被全部消滅,一根菜都沒有剩下。小黃毛摸着肚子把陳阿姨的手藝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然後高高興興地主動去洗保溫桶外加消食。他關上了門出去,剩下屋裏兩個女孩子大眼瞪……大眼。
“你最近別來了。”紀晚先開口。
阮棠撐着下巴看她:“他們還會再來的。”
“我知道。”紀晚點頭,“我可以解決。”
阮棠沒說話,只是看她。
女孩子在她的注視裏,臉色一點一點難看了下來:“你不該和我們混在一起,這裏不是你展示善良的地方。”
她說着,停了一下,然後一字一頓地叫她:“大、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我身體很好!(翻譯:男人不可以說不行!)
姐姐:他是不是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