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瞞天過海
在沈停雲最無助時進來的男人卻并非善類,而是方捕快一早就聯系好買賣的人牙子。但這卻是深淵裏的最後一根線,沈停雲顧不得太多,踉跄地跑到男人身前,跪地央求。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人牙子打量了片刻眼前的兩個男孩,模樣尚可,也挑不出什麽毛病,如今家中大人俱已不在,平白省了自己好些銀子,于是笑道:“你若簽下我的賣身契,我自然救你弟弟。你看,這家如今沒了人,你們跟着我走,以後的日子無論如何都比現在要好。那方捕快遠近聞名地記仇,若他出來,你們兄弟二人更是吃不了兜着走。”說着話便拿出了賣身契,要沈停雲畫押。
沈停雲有些猶豫,但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弟弟,狠了心,咬牙按了手印。先救了弟弟的命重要,至于往後的日子,往後再說吧。
方霭得到了及時治療,傷勢漸好,不久兩人便被賣去了安南郡給一戶富商做雜役。江南氤氲,方言難懂,京都出身的兩個孩子,磕磕絆絆學了許久,才勉強學會了如何與他人交流,日子也終于漸漸開始好轉。
不過一年光景,富商病死,子孫不孝鬧了個家破人亡的境地,兄弟二人便又被賣了出去。
這一次沒有從前那般幸運,沈停雲和弟弟在買賣途中徹底分散,再沒了聯系。
後來沈停雲輾轉被新的雇主帶回了京都,又誤打誤撞送到了宣王府,成了暗閣培養的孩子。
宣王府的暗閣據說自開國時便有,是當初的宣王爺為了庇佑子孫設立的暗衛機構,但實際上暗閣的人身份有明有暗,當中不乏三教九流之人,目的皆是保護主人周全。
沈停雲雖習武晚了些,但根骨不俗,又肯吃苦,被老閣主選中收在門下,得到了新的名字,也有了全新的身份。
他依稀記得自己當年救下的那個孩子就是宣王世子齊時雨,卻不敢确定,更不敢與之貿然相認。
實際上,被賣進王府的最初幾年,沈停雲從未放棄過與世子相認,但一個下人,又身在暗閣,想要得到與世子接觸的機會,幾乎是天方夜譚。沈停雲只遠遠見過世子,看着對方霁月風光的樣子,連搭話的勇氣都蕩然無存。
“王爺剛剛襲爵,暗閣需要派出一人作為侍衛,在明面上守衛王爺安全,為師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由你來。”老閣主的一句話,将沈停雲從不見天日的地方拉到了齊時雨面前,沈停雲也終于擁有了與王爺相認的機會。
“你來了,咱們以後就是兄弟,王爺的事就是咱們的事,但有一件事得事先跟你說。王爺小時候被綁架過,因此很怕一個人呆着,除了安寝的時候,其他時間必須有人在周圍看着。”倉銘心思細,沈停雲來了的第一天,就将一切事事無巨細地告訴了他,“還有就是,當年被綁架,王爺受了很大刺激,千萬不能在王爺面前提及當年的事。”
沈停雲只是笑笑,跟提醒自己的倉銘說道:“那時我尚未進府,原本也不知情,王爺若是知道你把這話跟我說了,還要怪你多嘴,如今又多了一個知曉當日之事的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沈停雲心裏在滴血,雖然早就清楚當初齊時雨說要以身相許,不過是小兒口無遮攔的玩笑,但漂泊數載,他身邊早已沒了親人故舊,這些年來唯一的盼頭就是能有朝一日與王爺相認。至于相認後要做什麽、怎麽樣,沈停雲自己都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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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齊時雨醉中呢喃的話語,喚醒了沈停雲壓抑着不敢言說的過往。
王爺難道還記得自己?
“王爺,您說什麽?”沈停雲壓低了聲音,卻難掩心頭的欣喜。
“懵……頭暈,懵……難受……抱……”
原來不是在喊自己的名字,不過是醉中說的胡話,自己多心,聽錯了話,平白勾出了這麽多過去的回憶。
也是,當年事,王爺自己都不願意提及,又怎麽會記得起自己?
沈停雲冷了下來,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空落落的,好像冷風在往裏吹。
但說到底也習慣了。
不知是不是醉中畏寒,齊時雨對他的禁锢又緊了幾分,不安分地蹭着沈停雲。
沈停雲火還未消,也不知道怎麽是好,而王爺的行為越發逾矩起來。
推開王爺告罪離開,或者半推半就一夜風流,留給他的選擇似乎只剩下了着兩個。
不過是一夜罷了……沈停雲咬了咬牙,到底沒有推開齊時雨。
沈停雲解開自己的衣袍,在心底喃喃自語。
這一次就算是我自私,借用你的身份和在王爺心裏的位置,滿足自己的私欲……但就這一次。
這輩子,興許只能有這一次……
沈停雲一邊不住跟那個被錯認的人道歉,一邊褪盡衣衫,青澀地嘗試着去取悅齊時雨。
被養父虐待時也好,被賣到安南郡做仆役時也罷,沈停雲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堕落不堪過。
——占用着一個不認識的人的身份,半推半就地與偷偷愛慕了數十年的人做了最難以啓齒的事情。
沈停雲疼得眼淚溢了出來,卻不敢再發出絲毫的聲音,因為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被王爺察覺自己不過是占了鵲巢的鸤鸠。
蠟淚堆砌,窗外微微細雨。
雲雨方停,王爺徹底沉沉睡了過去。沈停雲一刻也不敢多留,清理完畢床榻後,迅速穿戴好離開了寝室。
平日裏為了方便王爺夜間傳喚,沈停雲就住在王爺居住的芷清院的西廂,隔間就是倉銘的住所。
倉銘吃醉了酒,不知歪在哪塊山石上睡着了,深夜未歸,沈停雲回到自己房間時,沒被任何人發覺。
春雨未停,他發梢微濕,剛一進屋就倒在了床上。心中一半欣喜,一半錯愕。
喜是今夜自己竟與王爺有了肌膚之親,錯愕則是因為震驚于自己竟會為了原始的欲望,應允并回應了王爺。
但緊接着,所有的情緒都被疼痛埋沒。
二十年來的第一次,王爺又是在酒後,沒有絲毫技巧可言,榻上的旖旎時光,對沈停雲來說甚至像是一場因他的逾矩帶來的刑罰,身體幾乎被撕裂開來,所有的意識都在叫嚣着疼痛,令他幾乎昏死過去。
維持他堅持着回到自己房間的,是今夜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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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時雨又做夢了。
這些年來他總是在重複着同一個夢。
夢裏大雪紛飛,北風呼嘯,柴房裏燃着一盞昏暗的油燈,燈芯在寂靜的夜裏噼啪作響。
他手腳被死死綁住,動彈不得,綁他來的男人并不給他吃食,只有一個孩子願意給他偷一些殘羹冷炙出來。
“你吃吧,我不餓。”男孩拿着一塊幹硬如石的饅頭,遞到了齊時雨眼前,而自己則在不斷咽着口水,很顯然,這塊饅頭可能是他今夜唯一的食物,如今卻被他拿來給了別人。
換做往日,見慣了各色珍馐的小世子連看都不會看這種幹裂無味的饅頭一眼,但今天齊時雨實在是餓極了,被綁到了陌生的地方,又冷又餓,為了活命他什麽都顧不得。
男孩把饅頭掰成了小塊喂給了齊時雨,又給他弄了半碗雪水。
“謝謝你。”齊時雨拼命想要記住眼前人的模樣,可是無論如何也記不住。
齊時雨因此正頭痛欲裂之際,腦海裏忽然蹦出了兩個字,方濛……
對,他叫濛濛……
要找到他,必須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