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竟妒恨他至此
齊時雨進宮見了喻寒依。
喻寒依躺在榻上,看起來很虛弱,臉色也不太好。他病了這些天,連政務都無法處理,更不必說去操心齊時雨的家事。
“陛下,臣今晚就和華兒拜堂了,陛下還有什麽想囑咐臣的?”齊時雨笑着跪在榻前,宮人捧了碗來給喻寒依伺候湯藥,齊時雨便接了碗,一勺勺地給喻寒依喂了下去。
眼下漠北軍已經整裝待發,小皇帝不知道還能在龍椅上呆幾天,齊時雨很珍惜給喻寒依喂藥的機會——畢竟,以後也不會有人會專門給一個朝不保夕的階下囚喂藥。
喻寒依喝了藥,嘴裏發苦,眉頭蹙着,沒有多少力氣去管齊時雨,只道:“事到如今,朕還有什麽好說的?只勸王爺日後更謹言慎行些,別被朕逮到了錯處,否則下次進宮,恐怕朕就要封妃了。”
喻寒依不懂,為什麽自己愛了這麽多年的人,自己竭盡全力,卻依舊似乎看不懂對方,更無法贏得對方超過君臣之外的任何一點好感。
因奪嫡死在自己劍下的大哥說過,自己殘害手足,沒有情感,是個天生冷血的怪物,注定會孤苦一生。可喻寒依覺得,無論是誰在經歷了那些喪盡人倫的手段後,都不會還像從前那樣天真無邪。
“陛下折煞臣了,臣哪來這樣的福氣。”齊時雨把空藥碗遞給了宮人,重新規矩地跪在喻寒依的榻前,裝得勤謹,但說出口的話卻不是那麽恭順,“陛下還有什麽要交代的?若是沒有,臣還急着回去洞房花燭。”
喻寒依咳了幾聲,叫來暖煙:“庫房裏的那對玉如意,賞給宣王吧,算是朕恭賀王爺新婚之喜。朕與王爺自幼相識,就算王爺娶的是個貓兒狗兒的,朕也不能冷落着。”
喻寒依的話回得屬實難聽,但齊時雨卻依然笑着,并沒有與之計較。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讓他三分又如何?
齊時雨收下了如意,讓倉銘拿着,喻寒依吩咐暖煙将人送出宮去,目送着齊時雨上了馬車。
“王爺打算何時将那事告訴王妃 ?”回去的路上,倉銘試探着問道。朝臣們的籠絡從老王爺在時就已經在悄然展開,如今滿朝文武,表面上處處猜忌針對宣王,實際上當中不少都效忠齊家。
齊時雨掀開錦盒,看了眼盒裏躺着的一雙精心雕琢的翡翠如意,一看便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他道:“不急,慢慢來,一次性把什麽都說了,也怕他壞事。”
“王爺對王妃這樣好,王妃能壞了什麽事。”倉銘讪笑道。王爺對人總是諸多猜忌,連枕邊人都不能幸免
“誰知道呢。”但直覺告訴齊時雨,有些話,還是別太早說了。
王府大門敞開着,門口站滿了下人,臉色各有千秋,都在候着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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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齊時雨下了馬車,詢問管家。
管家渾身打顫,跪在地上磕了個頭:“王爺,方才潛鱗院傳來消息,王妃,王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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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停雲癱倒在了樓頂,死死地盯着斷裂的欄杆。
院裏的下人已亂作一團,管家也來了,急着去叫禦醫。
沈停雲頭腦發亂,根本記不清方才發生了什麽。
明明不久前還是久別重逢兄友弟恭的場面,小霭抱着自己,親切地喊自己哥,可之後……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小霭掉了下去?為什麽?
沈停雲喘着粗氣,抱緊了頭。所有的記憶似乎都在方霭墜落的瞬間被某種可怖的力量吸走,沈停雲什麽都想不起來,但凡試圖去回想小霭在抱緊自己的那一瞬到底發生了什麽,就會開始頭痛欲裂,連靈魂都感受到了撕扯。
院子裏吵鬧聲不斷,沈停雲在人聲裏聽到了王爺的聲音。
“本王才出去幾個時辰,王妃怎麽就成了這樣?!停雲呢?沈停雲他人呢 ?!把沈停雲帶來見本王!”
沈停雲從未聽到過王爺這麽歇斯底裏的聲音,吓得渾身發抖。王爺把小霭交給了自己,可自己竟然讓小霭在眼皮底下墜了樓。如果王爺問起,自己該怎麽回答?
實話實說,告訴王爺自己不記得了嗎?
可王爺會信自己嗎?
齊時雨在東樓頂上找到沈停雲的時候,小侍衛正蜷縮在涼亭邊,兩眼無神,望着越華掉落的方向。
“是你把華兒推下去的?”齊時雨一把扯住沈停雲的前襟,把呆滞的小侍衛拽了起來,将人死死地抵在涼亭的柱上。
“沈停雲,你說啊!”
沈停雲脊柱被冰冷的石柱硌着,整個後背幾乎已經木了。
他從前很喜歡王爺的手,覺得骨節修長分明,很好看。但如今這雙手卻死死地抵在了自己的頸上,似乎随時準備要了自己的命。
“屬,屬下……不記得了……”
“沈停雲,給本王說實話!”
“真,真的……不記得。王爺……”沈停雲雙眼已經開始發昏,視線也模糊了起來,可王爺卻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他是真的想殺了自己……
“沈停雲,你說謊……”
齊時雨已經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行為。如果越華只是越華,是自己還未拜堂的妻子,或許他還能保留最後的一絲理智,去聽一聽向來忠心耿耿的小侍衛的辯解。
可越華不僅僅是自己尋找了多年的救命恩人,更是自己奪權路上必不可少的一枚棋子。
那年他被方濛從柴房裏放走,回家後便大病了一場,等到痊愈,終于有機會尋找對方的時候,方捕快已經問斬,方家的兩個孩子也不知去向。
那時的小世子還留有幾分天真與熱忱,知恩圖報敢愛敢恨,知道方濛沒了繼父,以後的日子定然更加艱難,于是悄悄求了暗閣閣主,求他幫忙找到他們。
老閣主尋人無果,便順帶去查了查那兩個孩子的身世,覺得興許找到他們來處,便有可能知曉方濛後來去了哪裏。結果後續查到的事情,卻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先帝晚年時曾寵幸過一個叫素玉的舞姬,因畏懼皇後,也就是當今太後,将人藏在了行宮。先帝病重時,素玉害怕自己兩個孩子被皇後發現,受到牽連,被斬草除根,于是趁着朝中動蕩,想方設法逃出了行宮,帶着兩個剛出生的孩子改嫁給了一個姓沈的書生。
沈書生家境清貧,但對素玉很好,把兩個孩子視如己出,不過沈書生自幼體弱,成親後沒過多久就死了。素玉一個女人,世道不好,又不是良家出身,沒有養活兩個孩子的辦法,不得不再次嫁給了方捕快。
挖出了先帝私生子的消息後,無論暗閣還是當時的老王爺,最開始都沒有太過重視。先帝皇子多,如今的陛下也有不少孩子,兩個私生子有還是沒有,都對齊氏的野心沒有太多的裨益。
直到後來皇帝暴斃,一向乖巧溫順的太子性情大變,奪嫡之争險象環生,諸皇子紛紛丢了性命,皇室人丁凋敝,齊時雨這才想起,自己還是有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地扶持上位的傀儡的。
只是……
如今小皇帝重病,漠北兵已待一聲令下,可以繼承皇位的傀儡也盡在自己的掌握當中,卻因為沈停雲一個變數,讓最關鍵的一環中斷。
他齊家滿門,是挽朝堂于危難的忠臣良将,不是犯上謀逆的亂臣賊子!
眼下已經沒有了其他可以在短時間內替代的皇族,越華這個人,必須要在。
明明只差了最後一步!
“沈停雲,本王知道,你喜歡本王,所以記恨華兒。但本王不知道,你竟妒恨他至此……”齊時雨雙目充血,嘴唇貼在沈停雲耳側,喘息着說道。
沈停雲張了張嘴,想要辯解,想告訴王爺自己沒有,自己從來沒有恨過小霭,但脖頸被人死死地扼着,他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奢望,更是說不出來任何話來。
“就憑你,也配?今日,如果華兒無事,本王可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既往不咎,若是華兒有什麽不測,本王一定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作者有話說:
先帝指的是喻寒依的爺爺,也就是說沈停雲是喻寒依的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