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與共

“确實,如此這般,我的确是該殺了你。”沈停雲拿起匕首,利刃緊貼住倉銘的因病瘦而過度凸起的喉結。

無論小霭當年到底做過什麽,是不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都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

沈停雲無法接受面目全非的方霭,卻依舊記得他是自己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是自己願意為其獻出一切的胞弟,殺了他的人,自然是自己一生無法和解的仇人。

“你最後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沈停雲問。

倉銘垂下早已失明的眼睛,看起來很寧靜:“我只希望下輩子能當一個普通人,愛上值得愛的人,也能普普通通的交到幾個不必費心算計的朋友,也不再辜負任何人。”

沈停雲沉默了瞬間,握住刀柄的手抖了抖,匕首幾乎掉在地上。他閉上雙眼,剎那在倉銘頸間劃出一道利落的血線。

滾燙的血濺了沈停雲的半張臉,倉銘緩緩伸出雙手,抱住沈停雲的雙肩,低聲說道:“到底是我對不住你。”

沈停雲搖搖頭:“身不由己,我明白,所以不怪你。”他只怪自己太傻,被禁锢在牢籠的時候,只以為總有可以得到真相和公正的一天,連該如何反抗都遺忘了幹淨。

“快逃……”緊握雙肩的手滑了下去,倉銘徹底閉上了雙眼。

沈停雲尚未來得及弄清楚倉銘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小樓的門被人踹開,倉鴻像瘋了一樣沖了進去,将像斷了線的紙鳶般的人死死抱進懷裏,雙目赤紅,如同淩遲般的目光緊盯着臉上殘存血跡的沈停雲。。

“來人,拿下他們!”

倉鴻幾乎崩潰。他不過是比平日裏晚來了一個時辰,卻已經與心愛之人陰陽兩隔。

戍守在小樓外的侍衛們聞訊趕來,沈停雲和齊時雨立刻朝門外跑去。

“叫上宿心,我們連夜離開應陽。”沈停雲依舊如上次一樣,帶着齊時雨輕功躍下小樓。但這次跳下去的時候,卻并沒有安穩落在計劃好的地方。

沈停雲身上的內力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消失,兩個人一同跌落。好在齊時雨眼疾手快,在跌落的瞬間緊緊抱住沈停雲,使出輕功躍到了不遠的芭蕉樹下。

沈停雲擡頭看向天際圓月,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忘了,今天是十五。”宿心說過,月圓之夜,自己體內蠱蟲作祟,內力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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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齊時雨……沈停雲閉上眼睛,咬牙切齒地說道:“我竟忘了,王爺家傳淵源,輕功無雙,怎麽可能需要我來幫忙?”

齊時雨低頭不語。當初向沈停雲隐瞞自己會輕功,是因為自己被關在藥鋪,也搞不清楚他是敵是友,想着能降低對方的警惕過上幾天舒服日子。之後各種原因,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澄清此事。

但此刻兩人并沒有争吵的時間,侍衛們已經離開小樓,順着兩人消失的位置搜尋。

沈停雲和齊時雨匍匐着朝芭蕉樹下爬去,躲回了小樓底下。

南疆潮濕多雨,為了防潮,房屋底層都會留有一定的空間,兩人趴在下面,胸腔被壓迫着,頭頂與房底之間幾乎沒有多少空隙。這種地方,根本藏不了太久。

沈停雲身上蠱毒發作,渾身都沒了力氣,呼吸聲比平日裏重了許多,齊時雨擡起手摸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果然一片滾燙。

“該怎麽辦?”沈停雲問。自己還有季明歸留下的朱明教要守護,不能死在這裏。

齊時雨剛想開口,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立刻朝沈停雲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沈停雲燒着,腦袋暈暈乎乎,隐約是能聽到漸漸變大的聲響,便也不再說話,打算等人過去再繼續商量。

腳步聲停在了離他們很近的地方,只聽見幾聲議論。

“不會藏這兒了吧?”說話的人稍稍彎腰,将火把拿到底下晃了一下。

有一個瞬間,齊時雨覺得對方已經看見他們兩個了,兩人不約心跳如雷,齊時雨拿手捂住了沈停雲的口鼻,與他貼得很近,生怕發出絲毫聲音讓對方生疑。

“你試試,擠得進去嗎?”另一個聲音傳過來,聽起來在半開玩笑。

拿着火把的人意思性地伸了條腿:“唉喲不行,卡住了。”

幾個侍衛哄然大笑,将那人拉了出來。

人馬漸漸走遠,齊時雨才松了口氣,回神時發覺方才太過緊張,幾乎将沈停雲摟在了懷裏。他說不上來緣由地紅了臉,松開了沈停雲。

“不好意思,咱們繼續。”

沈停雲詫異地看着齊時雨,好像回到了從前王的日子。那時的王爺總是謙和溫馴,嘴角挂笑,若是做錯了事情,無論對誰都有一聲的抱歉。

可是沈停雲早已看透,那樣的王爺根本不是真正的齊時雨。他想起齊時雨道貌岸然的樣子,想起從前在皇宮裏對方的各種折辱,忍不住幹嘔起來。

“齊時雨,你惺惺作态的樣子,真讓人惡心。”從前他全心全意愛着他,任人宰割,如今看透了對方,竟也說得出傷人的話來。

齊時雨卻沒有沈停雲預想中的發怒,他只是笑笑,自然而然地繼續了話題:“現在不是聊這個的時候。現在趁着倉鴻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讓侍衛們滿世界地找我們兩個,必須盡快到宿心那裏,同她一起連夜出城,否則等倉鴻想起宿心,派人圍了她的住處,就徹底不能把人帶出來了。咱們兩個的恩怨,不能連累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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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鴻抱着懷裏的倉銘,坐在小樓冰冷的地上。

即便倉銘離開應陽多年,少時竹馬成雙的情誼,倉鴻也從未忘記過。只是時間過了,人也長大了,連幼時護着對方的勇氣都已經與曾經的那份稚氣一同丢進了時間的裂隙。

他懦弱又眷戀權勢,為了得到父王的信任,親手傷害了倉銘,不是個合格的兄長……更不是個合格的戀人。

“你是不是早都想死了?”倉鴻低下頭,親吻着懷裏正在漸漸失去溫度的人,“可我不想失去你,一點兒也不想。你記得嗎,朱明教聖物,可以醫死人肉白骨,只要我煉出蠱王,就可以讓你重新活過來。”

倉鴻話落,沉默了許久,低聲道:“你是不願意的吧?我做了太多你不願意的事情,如今想想,居然也想不到到底你會喜歡我做什麽。”

“如果我陪你一起死去,你會不會開心呢?”

倉鴻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朝自己的胸膛上刺去。

他滿手鮮血,低聲問道:“銘兒,這樣我們是不是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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