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城門外

沈停雲挨了桑梓的一頓揍,才安穩地坐到屋裏。

在桑梓的嬉笑怒罵聲下,沈停雲想起從前在居龍殿的時候,桑梓負責監視自己,閑暇時候就自顧自地講些過去的經歷,教自己如何使用畫筆,溫柔得跟三月的風似的。

此刻記憶裏的溫柔姐姐正翹着腳靠在椅子上,拿着畫筆的手晃了晃,筆尖指點着說:“那能一樣嗎?在皇宮做事,總得委屈着自己點兒。”現在手裏有了權,不僅不用忍氣吞聲,氣勢不夠了還會鎮不住手底下的人。

沈停雲笑笑。他跟桑梓正好相反,桑梓屈居人下的時候是忍着性子,沒人管束了才敢顯露自己真正的模樣。而自己越是爬得高,越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別人發現了自己到底是什麽樣子,在明鑒司的日子簡直如履薄冰。

沈停雲整理好被桑梓蹂亂的頭發,把自己的真正來意說了出來。

桑梓冷笑一聲,說他無事不登三寶殿,到了有求于人的時候,才想起來南疆還有他們這幾號人。

“沒有的事,一來我這兩年忙着給朝廷當狗,每天忙到三更,抽不出時間。二來也怕撞見齊時雨,不敢輕易離京。”

齊時雨不是好人,但在南疆時多少能看出對沈停雲有些真心,桑梓不好評價自己的這位舊主,只點點頭,終于跟沈停雲聊起正事。

沈停雲說完來意,接着問她知道多少關于聖物的事情。

桑梓看了眼宿心。她不是土生土長的朱明教的弊端到這種時候就暴露無遺。聖物丢失太久,教內文獻資料都含糊不全,聖物的真正作用都是教內上層口口相傳,多數教衆知之甚少。

“哎,多虧我是祭司,多少知道點兒,其他人,別說幾位閣主,就算是明歸哥哥恐怕也是一問三不知。”小姑娘享受那種被人寄托希望的感覺,對着沈停雲和桑梓的問題更是知無不言。

宿心說的跟柏修差不太多,但比他知道的要更加詳細。

聖物确實能養出蠱王,蠱王則可以操縱生下的小蠱蟲。小蠱蟲寄生在屍體上能讓死人如生前一般行動,但不會擁有生前的意識,一切行為都聽從蠱王宿主的指揮。

“所以蠱王宿主是有神識的?”沈停雲問。

宿心托着下巴想了想:“理論上是這樣的,但誰都沒見過蠱王,更別說宿主了,也不能确定真假。”

“那如果将這些活屍建成軍隊,必然是無堅不摧的?”一個只聽從蠱王宿主指揮的活屍軍隊,既上下一心又不懼死亡,有自我意識的活人與其作戰,怎麽可能贏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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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心點頭,随後想起了什麽,又搖了搖頭:“如果真是這樣,我不信聖物在教內的時候沒人起過歹念,這天下也早就是活屍的了。這些活屍其實有一個非常顯著的弱點。”

随後宿心又把之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活屍只聽從宿主指揮,沒有獨立的意識,也就是說,沒有宿主指揮,活屍就沒辦法行動。”

沈停雲豁然開朗,問道:“所以宿主一旦重新回歸死亡,活屍就會重新變回一具普通屍體?”

“也不盡然,畢竟蠱王不傻,知道逃命,不會賴在已經無法操縱的宿主身上。”蠱王會在宿主重歸于死亡的瞬間離開宿體,迅速尋找下一個寄宿目标,但想要徹底鏟除蠱王,也就只能趁着這個機會。

“但如何才能找出宿主?”沈停雲沉吟道。聽宿心所言,只要解決掉宿主和蠱王,應陽之患就理應迎刃而解。

宿心托着下巴搖了搖頭:“我記得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能分辨出宿主,記不清了……若是想起來了,一定第一時間想辦法告訴你。”說完宿心給了沈停雲一個瓷瓶,說是裏頭裝了蠱蟲,只要随身帶着,教內的鴿子就能找到他。

沈停雲道了謝,拒絕了宿心留他在教內過夜的邀請,打算趕往應陽。

桑梓把人攔住,問他是不是過去找死。

沈停雲後知後覺想起來,自己殺了倉銘,這張臉很有可能會惹上麻煩,不好糊弄過去。

“所以還是得靠我。”桑梓話是對沈停雲說的,眼睛看着的卻是宿心。

小丫頭吐了吐舌頭,勝負心激了起來,拽着沈停雲問他自己提供的情報難道不比桑梓畫的一張皮有用得多?

沈停雲兩邊得罪誰都沒自己的好果子吃,但也沒想出什麽合适的話來,幹脆不說。

“行了,別鬧雲兒了,跟你開個玩笑,犯得着這麽激動?”桑梓開口讓宿心消停了下來,拿筆給沈停雲易容。

她太久沒握筆,但技藝卻沒有變得生疏,一會兒過去沈停雲就徹底變了模樣。

“沒人修補能堅持十天,足夠吧?”

沈停雲蹭了蹭自己臉上的妝,點頭說:“要是明鑒司能有這本事多好。”暗衛們查案辦事也都能方便許多。

“走狗你一個人當就行了,我這天高皇帝遠的有多自在,你根本想象不到。”桑梓輕笑一聲,“若是真的想學,去找我師弟學去。”

沈停雲一口答應,說今年衛将軍回京述職的時候就去找桑茂,但只怕衛将軍不舍得把夫人留在京裏。

桑梓收了筆,忽然聽沈停雲問道:“你這些年,有沒有見過他……”

雖然他們兩個上一句話聊的還是桑茂,但桑梓不會天真地以為沈停雲會詢問桑茂的事情,能讓對方這樣的人,必然只有齊時雨一個。

桑梓搖頭。她原以為他們兩個都已經死了,是當真沒有料到還會有重逢的日子。

“其實當年的事,也不能完全怨他。”桑梓輕聲說道。當年的事情太複雜,當時站在齊時雨的視角看,自己喜歡卻不敢言說的小侍衛殺害了可以協助自己奪取皇位的救命恩人,還有本以為可以全然信任的心腹牽涉其中,換成誰都會崩潰。

沈停雲搖頭,說:“可我就是怨他。我當初恨不得把命給他,他要做什麽,我都乖乖聽着,連反抗都沒有,結果最後他卻連我的一句辯白都不聽,一心想要我死。”

他越是知道那些事不能完全怪齊時雨,就越是怨恨他。

明明只要再多一份的信任,再多一份的愛意,他們就不會走到那個地步。

齊時雨陰鸷多疑,活該孤家寡人,落到一無所有的地步。

桑梓沒有再多說,讓下人給沈停雲備了些幹糧,囑咐他一路小心。

沈停雲花了半日才走到應陽邊境。

邊境城門緊閉,守衛很多,沒有證件就根本沒辦法過去。

沈停雲坐在城門外的客棧觀察了許久,半天也沒見有什麽人來往,一個偌大的國家,似乎除了守衛再無其他居民。

心裏正疑惑着,客棧的掌櫃先開了口:“公子可是在想着如何進去?”

沈停雲點頭又搖頭:“不止如此,我還在想為什麽自己在這裏坐了這麽久,好像根本沒見過尋常百姓。”

掌櫃臉色一變,詭異的笑容挂在了唇角,壓低了聲音說道:“這應陽國裏,哪還有什麽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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