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終章
齊時雨口中吐出了一灘血,血裏有兩只奄奄一息的蟲子,沈停雲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只是方才從倉鴻口中飛出的蠱王,但另一只自己卻從來沒有見過。
“是母蟲……”桑梓撿起已經死去的蟲子,放在手心上端詳片刻,才敢确認。
這是鄭閣主當初給沈停雲下的蠱蟲,齊時雨為了救沈停雲,主動讓宿心将母蟲引入自己體內。
沈停雲身上的幼蟲早已被季明歸取出,他自然理所應當地以為,齊時雨體內的母蟲也早已拿出。沒能想到,母蟲竟一直在對方的身上。
“怎麽會?”沈停雲盯着母蟲的屍體,喃喃說道,“幼蟲已經死去,母蟲卻一直在他體內,那他這兩年,究竟是怎麽過來的?”
這話問出來前,沈停雲便知曉了答案。
每每月圓之夜,母蟲因尋找不到幼蟲而變得躁動不安,帶給了齊時雨難以想象的痛苦。
蠱毒發作時的樣子,自己也不是沒有見過。當時隔着窗,看到對方在地上痛苦掙紮的樣子,沈停雲還以為是聽雨樓為了控制閣主給他下的毒,沒想到卻是齊時雨自己給自己留下的刑罰。
“他是有意不讓明歸為他引出蠱蟲的……”明白了一切的沈停雲心裏疼得厲害,“他竟以為自己這樣,我就能原諒他?他怎麽那麽傻?”
為了杜絕意外,桑梓碾碎了蠱王的身體,随後撥弄着母蟲的屍體說道:“但這母蟲在他體內呆了足夠久,以人血滋養,所以面對突然闖進自己地盤的蠱王,才能有一戰之力。蠱王和母蟲兩敗俱傷,救了齊時雨一條命。”
蠱王已死,齊時雨不會成為宿主,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确認對方仍有脈搏和心跳後,沈停雲終于放了心,捂着雙眼嚎啕大哭起來,像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們竟然還能有以後。
桑梓默默離開了墓地,把寂靜的夜留給了沈停雲和齊時雨兩個人。
沈停雲哭累了,便安靜地抱着齊時雨靠在倉銘的墓碑邊。
身旁雖然倒了一地的屍體,沈停雲卻打心底裏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穩。他看着齊時雨仍未睜開的眉眼,有些高興,還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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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他願意跟他一起死,卻不知道該怎麽和他一起好好活着,如何跟齊時雨平平常常地相處。
沈停雲低下頭,偷偷親吻了一下齊時雨的嘴唇。
真軟。
他們幾乎沒有怎麽接過吻,唯一雙方都清醒時進行的親吻,只留下了最慘烈的記憶。
可沈停雲還是喜歡接吻,喜歡閉上雙眼,将一切交給對方的感覺。
齊時雨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迷迷糊糊地側過臉,喊了一聲濛濛,随後猛地坐了起來,與沈停雲頭對頭撞在了一起。
齊時雨以為自己死了,但揉着腦袋的時候卻覺得疼。奇怪了,死人也會疼嗎?
直到沈停雲将地上死去的母蟲撿起來給他看,齊時雨這才知道寄生在自己體內每月折磨着自己的蠱蟲,竟然最後關頭救了自己一命。
知道确實沒有成為宿主以後,齊時雨才有心思去注意別的事情,比如——剛剛自己昏睡的時候,被人偷偷親了一口。
“是不是你?”齊時雨摸着自己的唇角,在回憶方才那個并不真切的親吻。熟悉的氣息讓他無比安心,好像連死亡都變得不是那麽可怕。
一時沖動的行為被人拆穿,沈停雲雙頰滾燙,索性夜色如墨,看不清臉上顏色。他轉過頭,咬牙否認道:“齊閣主,你到底在做什麽夢呢?”
齊時雨笑笑:“沒有就沒有吧,這荒郊野外的,也說不定是野狗什麽的,咬了我一口。”
沈野狗敢怒不敢言,點着頭說:“對,肯定是被狗咬了。”
“得什麽樣的狗咬人是這個樣子?”齊時雨滿臉的笑意,故意朝沈停雲問道。
沈停雲臉燙得幾乎要發燒,站起身就要離開。齊時雨是個老手,他玩不過,難道還躲不過?
齊時雨見沈停雲鬧了,便跟着起身,拽住對方箭袖,着急說道:“剛剛我真的很高興,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什麽遺憾。不原諒我也沒關系,我可以等,等你一輩子。”
小侍衛搖搖頭,滿臉通紅地說道:“用不着等我一輩子……等,等我一年。”這一次只差分毫的生離死別令他終于不想繼續逃避,不想再逃避對齊時雨複雜的感情。
只是明鑒司還有沒有做完的事情,他必須要回去,給喻寒依一個交代。
樹影婆娑,小侍衛被人緊緊抱住,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後頸的時候,他才發覺身後的人是在哭。
三天後,兩人從秋瑟谷離開,一個往東前往聽雨樓,一個往北去了左江郡。
安疆将軍柏修得到消息,立刻帶着大軍越過南境,直抵應陽國都,親手将聖物萃金瓶熔成了一灘金水。
應陽尚且還有活人,左江軍還要在這裏花上很久的時間徹底解決遍野的屍骨,讓僥幸活下來的百姓重新過上安穩的生活。
辭別柏修,沈停雲一路向北回了京都。
京都還是從前的京都,表面上永遠風平浪靜,玉鈎巷美人銷骨,蒼龍街權貴橫行,明鑒司裏,沈停雲精挑細選出的暗衛們忙前忙後,他們在守護的,是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保全百姓們來之不易的安穩日子。
兵不血刃地得到了應陽的領土,喻寒依很是高興,當着朝臣的面褒揚了沈停雲,并詢問起對方想要什麽賞賜。
沈停雲站出人群,朝皇帝說道:“陛下的賞賜容臣攢着,日後有想要的,再向陛下讨賞。”周身朝臣們聞言紛紛私語,“奸佞禍國”四字一個不落地傳入沈停雲耳中。他淡淡一笑,轉身回了明鑒司。
短短一年,明鑒司徹底成型,分青鸾處、護持處、百目處三處,三處各分兩隊,上達天聽,中護君王,下察百官,并隐隐有涉及江湖之意。
有了明鑒司輔佐,身為帝王的喻寒依也終于不必受人轄制,可以放開手腳徹底一展宏圖。
建明八年,元夕,炙手可熱的明鑒司正使沈停雲,在上元宴飲後當着百官之面朝皇帝請辭。
皇帝靜默良久,最後開口詢問:“你可是打定了主意?”明鑒司正使如今已是位極人臣,大好前程被白白放棄實在可惜。
正使堅持,跪地說道:“這便是微臣想朝陛下讨要的賞賜。”
皇帝稍稍側目,看了一眼身邊帝後,帝後微微颔首,随後皇帝撥弄了下手中珠串,說道:“準了。沈卿為朕管明鑒司有功,賞賜百金,允你還鄉。”
沈停雲辭謝了喻寒依的封賞,只要了一匹馬,朝着官道消失在滾滾紅塵當中。一如當年為了尋找自己,絕塵而去的齊時雨。
城樓上,喻寒依朝着身邊人輕笑道:“我從前說過什麽?他們兩個的事情,你少摻和。”
季明歸緊咬下唇,冷冷說道:“我只希望他這一次能得償所願,過得快樂一些。天地廣闊,我恐怕這輩子也沒辦法再出去看一看,希望他能替我好好看看這天地。”
喻寒依攥緊了季明歸上臂,咬牙道:“對,你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四四方方的皇宮,認命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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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衛辭官歸隐,一匹白馬奔行千裏,來到了維州。
維州水鄉,早已沒有了當年洪澇後的蕭條,丹朱河滾滾浪濤,裹挾着兩岸管弦脂粉向遠方奔流。
維州城裏一片吹吹打打,紅綢挂滿街巷,喜氣熱鬧,今日結親之人,也定然身份不凡。
“城裏今日這般熱鬧,不知是哪位老爺成親?”天氣放晴,沈停雲摘了鬥笠,坐在路邊茶攤上喝了口茶水,順口朝夥計問道。
夥計似乎也沾染上了幾分喜氣,滿臉笑意朝沈停雲說道:“哪是什麽老爺?是黑雲閣的閣主今兒個成親。”黑雲閣掌管聽雨樓內的生意往來,閣主自然財大氣粗。
夥計笑着念叨着不知能不能有幸分到紅包沾沾喜氣,沒有注意到眼前客官差點把茶盞捏碎。
沈停雲解了口渴,快馬穿過街道,直奔閣主住處。
閣主住在城南宅子,園林似的房子,氣派得連維州府衙都相形見绌。
沈停雲栓了馬匹,站在偌大的府邸外,連叩門的勇氣都沒有。
他心裏氣惱,卻也說不準氣從何來,他一個曾經的朝廷走狗,跟江湖門派的閣主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閣主成親,連禮都是不用随的,何苦跑來這裏?
沈停雲轉身拉起缰繩,掉轉馬頭,打算一路向西前往南疆。無論多久,秋瑟谷裏,還有他一個家。
馬蹄尚未邁開,道路卻被一群人死死擋住。
其中一人出列朝着沈停雲問道:“公子既然來了,怎麽不喝杯酒再走?我們閣主還在裏頭等着公子呢。”這人正是當年去往應陽的商隊領隊。
領隊不由分說,帶着一夥人把沈停雲推搡着擠進了宅子。穿過園林假山,層層門檻,沈停雲終于見到了闊別許久的閣主。
齊時雨端坐正堂,被一身紅衣襯得俊雅非常,沈停雲呼吸一滞,不知該如何朝對方開口。
沈停雲不說話,齊時雨也不先開口,只微笑着看向對方,靜靜地等待沈停雲講話。
“聽,聽說閣主今日大婚,身為舊友,沈某也來讨杯喜酒喝。”沈停雲開口時尚且有幾分緊張神色,但時間長了,反倒覺得沒什麽好忐忑的,竟也放松了下來。
齊時雨噗嗤笑了起來,拿着身邊桌上的酒壺,倒了滿杯,随後端起酒杯,把上好的佳釀灑了一地。
“喜酒沒有,只有交杯酒,只是不知道沈大人願不願意嘗嘗?”說完一個響指,領隊便帶着婢女進來,迅速給沈停雲換上了喜服。
沈停雲這才明白,齊閣主成親,沒有新娘,只有請君入甕。糊裏糊塗地拜了堂,被一群三教九流的江湖衆推進了洞房。
洞房裏紅燭搖曳,沈停雲盯着燭芯,良久才想起,自己這一生跟兩個人做過夫妻,卻只拜過一次天地。這場大婚,是齊時雨欠他,卻遲遲沒能還的。
“說好一年,便只有一年,本閣主一刻也不想多等。”齊時雨摸着沈停雲額前碎發,面帶笑意地說道。
沈停雲眨了下眼睛,說道:“我從來沒有答應要跟你成親。”
“嗯。”齊時雨抱住沈停雲側臉,低下頭,跟他額頭相抵。
“我,我也從來沒有答應過要原諒你。”沈停雲渾身緊繃,不自在地說道。
“嗯。”齊時雨閉上雙眼,親吻起眼前人的唇。
唇分,沈停雲繼續說道:“但,但是……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你用一輩子朝我證明,證明你愛我。”
“不好。”齊時雨說,“一輩子哪兒夠?”
完
作者有話說:
*終于寫完了,第一篇V文,謝謝不嫌棄願意看文支持的姐妹們,你們都是我最珍貴的寶藏!!這篇文還有很多不足,結局處理也有些急促,但已經是我目前拼盡全力的水平了,希望自己以後能越寫越好。番外目前暫定有一篇。
下篇文打算寫季明歸×喻寒依,皇帝受和教主攻,不出意外是主攻文,大體是一個攻手賤撩了受,反被受強制愛的故事。有興趣的姐妹可以收藏作者,或者關注微博江咚咚東,再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