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對你的忍耐有限
再睜開眼,我已經不在車裏。身體殘留着藥性還十分沉重,思維更是遲緩僵化,像是喝醉酒微醺的狀态。
雙手被手铐束縛住綁在身前,動一動腳,也是一樣的待遇。
“你醒啦?”
恍惚着擡頭,視線在發聲處聚焦。
昏暗的小屋內,只頭頂亮了盞慘白的小燈。燈光打在我面前寬大的木桌上,将上頭擺放的各類工具渲染得愈加森冷恐怖。孔檀蜷起一條腿坐在桌子上,正把玩着一把尖銳的長錐。
茫然了一陣,思緒漸漸回歸,恐懼也油然而生。
“你……蛇哥,你這是做什麽?”我意識到自己情況不妙,盯着他手裏的長錐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孔檀手一撐,躍下長桌,直接問:“你和老幺什麽關系?”
對上他那雙陰冷可怖的眼,我打從心眼裏感到戰栗,顫抖着道:“老……老相好的關系。”
“你們不像。”我的回答并不能讓孔檀信服,他來到我面前,說話時拇指在錐尖不住摩挲着,臉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能讓我探知拿捏的情緒。
我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想做什麽。
我只好盡可能地補充更多真實的信息,來取得他的信任。
“我們讀書時處過一段,但他後來喜歡上了別人,我就……就把他告發了,害的他被退學。金夫人生日宴那天我們意外重逢,是我單方面糾纏他,他完全是被我纏煩了那天晚上才來見我的。後來……後來我就到了島上工作了,我們身處一個屋檐,但他其實不怎麽待見我,我只是他有需要時的……炮友而已。”
除了一開始和最後,其它差不多都是真話,而這兩點,想來他也無法印證。
孔檀聞言半晌沒說話,似乎在逐字逐句地推敲我的發言,尋找其中漏洞。
我緊張地渾身發冷,後脖頸到背脊一片卻不正常地瘋狂冒汗,短短幾分鐘就感到有汗珠順着脊椎骨緩緩滑落,或沒入褲腰,或浸濕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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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他告發了?”孔檀琢磨完了,那麽大段,就關注到了這麽一句。
他到底要做什麽?為什麽突然綁我?因為冉青莊嗎?
我點頭:“是。他喜歡上的,也是個男的。”
孔檀有些意外,牙疼似的“嘶”了聲,随即輕蔑道:“看不出冉青莊真是個喜歡玩男人屁股的。”
他拎了拎自己的迷彩褲,往我面前一蹲,仰頭忽地朝我露出一抹笑來。
這個動作并沒有讓我感到多少善意,反而生出一種面對險惡蛇類的警惕。他現在停止威懾,不過是在放松我的警惕,如果我真的露出破綻,他絕對會昂起上身,展露毒牙,一口将我斃命。
“你看到冉青莊那根小指了吧?”他舉起尖錐,輕輕點在我的小指上,“是被我掰斷的。”
因為他的話,也因為指尖上冰冷的觸感,我被燙到一樣往回縮了縮手,抖得更厲害了。
孔檀相當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從喉頭溢出令人不适的低笑,長錐慢悠悠地追過來,抵在我的腕部。
“你這麽漂亮一雙手,殘了多可惜?”
我蜷縮着手指,緊緊握住,說話時上下牙齒都碰到了一起:“我說的都是實話……”
孔檀搖搖頭,站起身,語氣有些失望道:“我認為不是。”
他走到工具桌前,放下長錐,開始細細挑選起來,最後捏起根細長的銀針,轉身走回我面前。
銀針大約1毫米粗,10厘米長,不若尖錐看着殺傷力那麽強大,但由孔檀捏着,卻一樣令人膽寒。
“你……你這是要屈打成招嗎?”
孔檀充耳不聞,握着我的手腕,不斷收緊力道,命令道:“伸手。”
我咬唇忍耐着斷骨一般的疼痛,将拳頭握得更緊。
孔檀擡眼看過來,手上力道加重,道:“你不伸手指也行,那我就把你整只手都廢了。”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我激烈掙紮起來,混亂中手铐打到孔檀的嘴角,将他的臉都打偏到一邊。他下意識松開對我的桎梏,我趁機站起來就想往門口跑,奈何雙腳也被铐着,幾步便失去平衡倒到地上。
我像蟲子一樣在地上蠕動着,想盡辦法逃命,但仍然逃不出孔檀的手掌心。
頭發被人從身後暴力拽起,頭皮傳來撕裂一樣的痛。
我痛呼着,擡高手臂想要去夠頭上的手,還沒碰到便被拖着狠狠摔回椅子裏。
椅子金屬制成,被固定在地上,尤為牢固,我摔得背脊一陣銳痛,它卻紋絲未動。
孔檀嘴角挂着一點血跡,眼神陰鸷得可怕。
“本來還想對你客氣點,沒想到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他擡手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耳邊嗡鳴不止,半天都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閉了閉眼,一時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孔檀牽起我的手,捏住我右手食指,道:“你知不知道,有種酷刑叫做‘十指連心’?我會一根根把針刺進你的指甲縫裏,用針尖攪動你的血肉,将你的指甲與肉完全分離。然後輕輕一撬,啪,你的指甲蓋就飛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下針。針尖戳進肉裏,泛起鮮明而突出的痛,一下子蓋過了臉上的火辣。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到底要聽什麽?”我抽着氣,從發根裏滲出汗水,一顆顆地落進衣襟裏。
島上一向早晚溫差大,氣流從并不密封的四角八方吹拂進來,叫我像身上裹了件冰衣似的,止不住地打哆嗦。
血珠從傷口冒出來,順着手指蜿蜒滑落。孔檀并未刺深,更沒有如他方才所言掀飛我的指甲蓋。針進了兩三毫米便止住了,他就跟個聽不懂人話的機器一樣,一再地重複沒有意義的問答。
“你和冉青莊什麽關系?”
“我說了,我喜歡他,是我糾纏他。”
“他是不是島上的耗子?”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有沒有另外的身份?”
“沒有,我真的不知道……求你了,放過我吧……”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絕望,就連确診癌症那天我都沒這麽絕望過。未知的恐懼遠比既定的死亡更折磨人心。
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救我,也不知道這種拷問何時才會結束,只知道要咬緊牙關撐下去,決不能将生日宴那晚的事告訴孔檀。不然不僅冉青莊有危險,我更活不了,金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
“這才剛開始呢。”孔檀拔出針尖,換了根手指,威脅似的抵在指甲與肉之間,“再問你一遍,你和冉青莊是什麽關系?”
我緊緊抿住唇,咬住內側唇肉,閉上眼将臉撇到一邊,已經不打算再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還挺硬氣。”
感覺到那針又要緩緩刺入,我不由自主因恐懼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
“等等,你們不能進去!”
“操你媽,跟誰說話呢!”
“滾開!”
屋外忽然喧鬧起來,響起接連咒罵聲。孔檀停下動作,像是被打斷好事般不悅地“啧”了聲,将我的手松開了。
下一刻,房門猛地被人踹開,門板應聲倒地,頭頂的三角燈也受到牽連,搖來晃去。
搖曳的燈光中,冉青莊踩着木門屍體走進來。
“孔檀,你什麽意思?”他沒有再假客氣般叫孔檀“蛇哥”,而是直呼其名。
孔檀舉起雙手做投降狀,退到一邊,笑道:“別生氣,你知道的,這是慣例,你也經歷過的。一切都是為了公司,為了金先生。我們不可能留一個可疑對象在小少爺身邊。”
冉青莊聞言表情未有絲毫變化,沉沉看了孔檀片刻,伸手道:“鑰匙。”
孔檀臉上挂着笑,摸索一陣,從褲兜裏掏出鑰匙丢過去。
冉青莊接住了,往我這邊走來。
由下往上,他先解開我的腳铐,再是手铐。當鑰匙插進手铐鎖眼時,他看到了我指尖的血,面色當即一凝,拿開手铐後便拉起我的手細看。
可能是冷到了,又或者吓得連手上都沒了血色,我的手微微顫抖着,在白熾燈下顯得格外蒼白,從指尖到掌心的血痕便也尤為刺目。
冉青莊抓着我的手,半天沒動靜,只能通過他噴吐在我手腕上灼熱的呼吸,以及起伏劇烈的胸膛來判斷,他情緒不太好。
“我沒事的。”
我縮了縮手,他更用力地握住,正好與先前孔檀捏過的地方重疊。這塊皮肉雖然表面看不出什麽,但內裏還是被傷着了,從筋到肉的痛,要不是手還能動,我都懷疑骨頭給孔檀捏裂了。這會兒被冉青莊不知輕重地一握,痛得我一下皺起臉,沒忍住悶哼出聲。
冉青莊松開手,盯着我的手腕陷入沉思。
他這個樣子讓我多少有些不安:“冉……”
一個字才出口,冉青莊毫無預兆地霍然起身,兇猛撲向一旁的孔檀。
兩人在狹小的空間內打起來,掀翻了桌子,很快引來外頭的人。
“幺哥,都是兄弟,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別打了!”
“幺哥,有話好說!”
我急得不行,偏又擠不進去,只能眼睜睜看衆人将他們死死架住,再遠遠分開。
冉青莊短短時間已經從地上拾起一把匕首握在掌中,就像頭被激怒的野獸,黑冷的眸子中一片肅殺,蠢蠢欲動着要将孔檀飲血啖肉。
孔檀身手并不如冉青莊,除了開頭幾下還有招架餘力,後頭連挨了好幾拳,這會兒被人架着都是龇牙咧嘴的,顯是傷得不輕。
“放開!”冉青莊五指一松,匕首自由落體,掉到地上。他掙了一下,後頭的人便不敢再架他。
他拍拍胳膊,拂去上頭的灰塵,冷聲對孔檀道:“你再敢動我的人,我不管誰下的令,絕對會讓你十倍百倍的還回來。我忠于金先生,忠于大公子,但我對你的忍耐有限,你最好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
說完,他往我這邊看過來,伸出手道:“過來。”
衆人視線便一下集中到我身上,其中以孔檀的叫人尤為心驚膽戰,陰毒、險惡,令人防不甚防。
心髒狂跳着,我快步過去一把握住冉青莊的手,被他拉着離開了簡易房。
到了外頭才發現,四周全被樹木包圍,似乎在密林深處,門前只有一條向下的土路不知通往何方。人工開辟出的一大片空地上,除了關我的鐵皮小屋,還零散地停着五六輛車。
我幾乎貼在冉青莊的身上,緊握着他的手,一刻不肯松開。仿佛松開了,他就要把我再次丢在這恐怖之地。
冉青莊牽我到一輛打着火的吉普旁,讓我先上車,随後從另一邊上了駕駛位。從後視鏡裏看到,冉青莊帶來的人陸續上了後面的兩輛車。
吉普一動,後頭的車很快也動起來,安靜有序地往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