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你就是那只可憐的白天鵝

從教室窗戶望下去,冉青莊帶笑的臉;籃球場上矯健的身姿;空蕩教室內,托着下巴發呆;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滿是鏡子的舞廳裏,投影出的高大身影;教我開槍時,背脊抵着的,堅實的胸膛……

我不确定這能不能叫做夢,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冉青莊,不同時期的他,不同場景的他,最後畫面定格在他對金辰嶼說,用三刀換我的命。

一刀紮透掌心,我的心髒緊縮起來,猛地從淺睡眠中驚醒。

窗簾縫隙中透進來一點明亮的光,能聽到外頭響亮的鳥鳴,我眨了眨眼,心跳因夢到的內容久久無法平複。

緩緩撐起身,薄被從肩頭滑落,四周掃視一圈,記憶慢慢複蘇,開始想起自己幹的好事。

我捂住臉,從頭頂到腳底心都在發燙,整個羞愧不已,不明白怎麽就到了這個地步……

季檸,你真的是老季家的種,純的!等下去了跟老季也算是有共同話題了。

冉青莊不在屋子裏,身旁床鋪沒有餘溫,不知道是不是醒來看到我刺激太大一氣之下走了。

身上除了睡覺悶出來的些微細汗,腹部腿間都很清爽,床單也換過了,應該是冉青莊酒醒後做的清理。

他竟然還給我做清理?

我一個乘人之危的,他不惡心得打我一頓出氣就算了,竟然還給我做了清理……這樣一對比,顯得我越發不堪了。

我可真是個人渣啊。

撿了放在床尾的衣服穿上,我雙腿虛軟地下了床,沒走幾步,小腿肚開始打顫。

扶着牆走出卧室,客廳裏安安靜靜的,地上還殘留着昨晚那只玻璃花瓶的殘渣,仍然不見冉青莊的蹤影。

他該不會真的走了吧?要走也是我走啊,我去醫院看看腦子,看是不是更嚴重了,不然怎麽能做出這麽沒人性的事?

從廚房搬來垃圾桶,小心撿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太過于沉溺自己的思緒,連身後什麽時候來了人都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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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弄傷你的手。”

手一抖,一大塊玻璃碎片從指尖滑落,砸在地上,碎成了更小的幾塊。我尚在怔愣中,身體便被人打橫抱起,輕柔地放到了一旁的邊桌上。

冉青莊好好站在我面前,手上沒有行李,臉上也沒有控訴的淚水。

他抽過兩張紙巾,一點點将地上的碎玻璃渣捏住了團進紙巾,丢入了垃圾桶。

我呆呆看着他,一時都忘了從桌子上下去。

他清理完了玻璃渣,擡頭見我還坐在上頭,有些詫異:“下不來?”

他态度這麽自然,要不是我現在腰腿還疼着,花瓶也确實打碎了,都要懷疑昨天喝醉的是不是我。

“你剛剛去哪兒了?”我勾住他的脖頸,任他攬着我的腰将我從桌子上抱了下來。

放我到地上,他沒有即刻松開手,而是隔着T恤揉了揉我的側腰:“洗床單,天臺上晾衣服。”

腰本來就酸痛,被他一揉膝蓋越發軟得根面條似的,站都站不住。我只好靠在他身上,雙手攀附着他,仰起頭與他說話。

“你要是氣不過想打我一頓,我絕對不會反抗的。”

他手上動作一頓,面色古怪道:“……我為什麽要打你?”

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要燒起來,燒得我眼底都微微發熱,顫着指尖,我垂下眼,難以啓齒道:“就是……我……我知道你認錯了人,但我……沒經受住誘惑……這樣,你打我一頓吧,昨晚的事我保證不說出去……晚上我搬去和陶念他們一起……你看,你看怎麽樣?”

腰上的力道陡然增加,使我整個腰腹都牢牢地貼着冉青莊,不留一絲空隙。

“季檸,你昨晚還記得多少?”

還記得多少?

前頭都是記得的,包括相互摩擦,再是利用摩擦所得進一步探索人體極限。因為初始真的又澀又疼,所以印象也就格外深刻。

後頭老實說記憶便有些斷斷續續了,很多時候腦子都一片空白,完全陷于肉體的快樂,沒辦法集中思想。

“記得幾次?”見我久久不答,冉青莊又接着問。

什麽幾次?

我不解地擡頭,冉青莊緊擰着眉,恨鐵不成鋼似的嘆了口氣,道:“一次都不記得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總覺得點頭的話,他會更生氣,便只是嗫嚅着發出無意義的“呃”和“啊”,尴尬地試圖逃避這個問題。

他松開環在我腰間的手,扯下我的胳膊,拉開彼此距離打量我:“所以你是打算讓我打你一頓,之後就兩不相欠了是嗎?”

他的目光太銳利,我簡直不能與他對視。

“你想多打兩頓……也不是不可以。”我甚至可以遞上皮帶讓他打。

他嗤笑一聲:“你想得倒很美。”

聽他這樣說,我越發羞愧地低下了頭。我做的事确實沒辦法用打一頓來解決,太惡劣了,打死也不為過。是我沒有把持住,都是我的錯,我該死,我活該……

冉青莊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氣急敗壞道:“季檸,我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你是這種人呢?啊?昨天還在床上說喜歡我,讓我不要喜歡別人,今天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你到底什麽意思?”

“……”

我說喜歡他,讓他不要喜歡別人?

我說過嗎?回憶了下,記不清了,但應該是說過的,男人嘛,那種時候真的什麽話都往外說……等等,昨天喝醉的是他不是我,為什麽我都不記得了他卻能記得這麽清楚?

我想到一個驚悚的可能,睜大眼道:“你昨天沒喝醉?”

他唇邊勾着笑,理直氣壯地回我:“我有說過我喝醉了嗎?”

巨大的信息量使我本就不大靈光的大腦雪上加霜,我瞬間就宕機了。

而就在我陷入到對人生的懷疑時,外頭的門鈴響了起來。

冉青莊與我對視一眼,松開手,走過去開門。

傅慈提着個公文包,衣冠楚楚立在門口,比上次我見到他時氣色又好了不少,只是表情仍然森冷而陰沉,配上他象牙白的膚色,簡直像只終年不見陽光,極度厭惡人類的吸血鬼。

“你好,我是傅慈,金斐盛一案的主訴檢察官,之前有打電話聯系過你。”

沒有人動。

我和冉青莊望着他的身後,而他身後的人也看着我們,彼此都有些震驚。

傅慈覺察出異樣,回頭看了眼林笙,向我們介紹道:“我的身體不太好,這是我的随行醫生,姓林名笙。我們對他做了詳盡的背景調查,簽了保密協議,他是可以信任的。”他頓了頓,“但我猜,你們在意的不是這個。”

林笙一襲淡藍色的襯衫,袖子卷到手肘,臉上笑意一點點褪去,道:“我在門外等你。”

檢察官是傅慈,而林笙作為他的醫生竟然也來到了安全屋。我、冉青莊、林笙,雖然我們各自已經見過,但三個人共同身處同一屋檐下,多少還是有些突然。加上昨晚我才和冉青莊睡了,而睡之前,冉青莊又剛好跟林笙吃了飯……我又開始頭痛了。

“進來吧。”冉青莊側過身,讓傅慈進屋,沒有招呼林笙,但也沒有關門。

冉青莊與傅慈在餐桌旁坐下,我替他們分別倒了涼茶和涼水。

冉青莊疑惑地看我一眼,我解釋道:“心髒不好不能喝濃茶。”

高中時他奶奶心髒不好,我有查過資料,記不得全部了,但這條還有些印象。

傅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道:“謝謝,我的心髒已經好了,不過我現在在服用免疫抑制劑,确實要保證飲食清淡。”

外面日頭火辣辣的,也沒個遮涼的地方,林笙坐在外頭的石凳上,一個人自顧玩着手機,不一會兒後背的衣料便濕了大塊。

本來沒想管他,但他和傅慈好歹也是客人,眼看他的汗越出越厲害,怕他中暑,我拿了杯涼茶去到院子,用指背推到他面前。

他緩緩擡起頭,白皙的面皮上泛起潮紅,鼻尖上全是汗水。

“為什麽不進去?”我問,“昨天才見過不是嗎?”

我猜測他是想要在傅慈面前撇清和別的男人的關系,心裏越發為冉青莊感到不值。

林笙看着我,忽然笑了:“我和誰見過?”

“冉青莊。”我蹙了蹙眉,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笑的。

“啊……你是指,他讓人轉交給我的戒指?昨天服務臺說有人撿到了我的戒指,我一看,是當年送給冉青莊的那枚,但我确實和他沒有見面。”

“什麽?”我一怔。

他們昨天沒見過?

“他把戒指還給我,應該是知道當年的事了吧,那我進去不是讨嫌……”他注視着我的表情,忽地一頓,看外星人一樣看我,“你們不會到現在還沒說開吧?你到底在幹什麽啊,季檸?你在等我把他搶回去嗎?”

他将手機往桌上一丢,道:“知道當年為什麽我能追到他嗎?因為他以為送早飯的是我,追查出虐狗兇手的是我,在醫院裏徹夜照顧他的是我,為他剪那本愚蠢的心髒病人看護手冊的是我。”

“季檸,你應該看過《天鵝湖》吧?白天鵝先與王子相愛,但黑天鵝卻僞裝成她的樣子參加舞會,致使王子對錯誤的人發下愛的誓言。你就是那只可憐的白天鵝。”

“現在你在幹什麽?自以為是地為我和冉青莊牽線搭橋?你真的是少惡心了。我只是被送出國,不是被送去坐牢,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機會聯系他嗎?”他沉下臉,冷聲道,“別把你不要的東西塞給我,我又不是垃圾桶。”

端起冰水潑到他臉上,瞬間打濕他的頭臉。要不是冉青莊他們在裏面,我真恨不得撲上去掐死他。

我忍痛滴血地把冉青莊送到他面前,他竟然說那是我不要的東西?

“像你這種人……就該一輩子孤獨終老。”我怎麽會覺得可以把冉青莊托付給他?我真的腦子病糊塗了。

林笙低頭掃了眼自己透出膚色的前襟,吃吃笑起來:“終于不裝了啊季檸?你現在比剛剛有意思多了。”

我拿起杯子,壓着怒火轉身進屋,一開門,差點撞上冉青莊。他像堵牆一樣檔在那裏,臉黑得吓人,也不知聽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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