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短暫的分離

程瑾已經有半個月沒和安允澈說過話了。不對,說得更準确些,他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過安允澈了。

那件事發生以後,為了不妨礙他們高考,程曉曼盡全力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兒。安和暫時被羁押在看守所,他身上現有的罪名就夠他吃一輩子牢飯了。

或許母子間真的有心靈感應,從安和說要送安允澈出國那天起,程曉曼就開始收集他犯罪的證據。畢竟也是在這個公司裏幹了幾十年的人,程曉曼的得力手下不少。雖然花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最終還是趕在安和出手之前把他送進了牢裏。

程曉曼沒想到,安和涉嫌性侵的未成年,以及長期施行性暴力的對象,是她自己的兒子,程瑾。就在她的眼皮底下,三年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程曉曼去警局看到了那些視頻,從安和第一次強迫程瑾開始,到最後一次在書房的密室裏,程瑾全部都錄了下來。第一次他是用手機錄的,後面的都是他偷偷帶進去安裝的隐形攝像頭和錄音設備。安和那副醜惡的嘴臉在熒幕上顯示出來時,程曉曼幾乎快要受不了打擊而暈過去。

他們瞞着安允澈,到高考後才告訴了他真相。高考前的那段時間,程瑾讓程曉曼幫他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從別墅搬了出去。即使在學校看到安允澈,多半時候,他也不理會他,只回答一些不那麽重要的問題。

考完試的最後一天,程曉曼親自領安允澈回了家,哭着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他聽。安允澈表現得過于平靜了,他甚至連憤怒都沒有,只是很平淡地說了句,知道了。好像程曉曼在講的是別人的故事,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陌生人的故事。

程曉曼所受到的打擊不比任何人小,她不願意讓安允澈和程瑾摻和到這些事裏去,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程曉曼是相信世間有因果輪回的,這都是她前半輩子作的惡,都是她欠安允澈和程瑾的債,沒有人能代替她來償還。

出成績那天,程瑾連查成績的網站都沒有登陸。他的第一志願當然是雅山音樂大學,可他又秘密地希望自己會落榜。是程瑾讓程曉曼把那一切都告訴安允澈的,他不想讓安允澈在自己身上浪費更多的時間。

安允澈值得更好的人。

出租房不大,一室一廳一衛,離雅山音樂大學很近。程瑾不打算住宿舍,他想離安允澈遠一點,越遠越好。

上周,程曉曼來看了程瑾一次,給他帶了些新鮮蔬菜和水果。程瑾會做飯,但他沒心情做。廚房的櫃子裏囤滿了各種口味的泡面,早餐就用牛奶面包糊弄過去。

程曉曼轉達了安允澈的話,說他很想念程瑾,希望能來程瑾住的地方看看他。安允澈還說,他并不恨程瑾,也不讨厭程瑾,他的心意沒有變。雖然程曉曼不太懂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也沒有逼問程瑾。

發生太多事了,程曉曼一方面不想受到更大的打擊,一方面又盼望着兩個孩子可以好好緩一緩,養好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程瑾堅定地拒絕了程曉曼,他央求程曉曼不要告訴安允澈他的住址。哪怕知道這樣拖着也不是個辦法,他和安允澈總有一天還會再見面的,程瑾還是抱着能逃避多久就逃避多久的想法。很無恥,但目前為止,他想不到更有效的主意了。

這套公寓的視野遠沒有之前市中心那套房子的好,不過因為樓層高,落日時分還是能看到漂亮的晚霞。再加上這裏是郊區,沒有那麽多高樓大廈的阻礙,感覺伸手就能抓到粉紅色的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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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瑾煮了碗泡面,站在廚房向窗外遠眺。客廳裏的電視機在播放着不知名的綜藝節目,他不愛看電視,但總覺得家裏空蕩蕩的,放點兒背景音陪着自己。那電視還勉強帶給他一點兒自己還活着的錯覺。沒錯,在程瑾的心裏,這次的事情爆出去以後,他就已經死了。

安允澈過得比程瑾更不好,家裏的女傭都被辭退了,樓下客廳裏每天都是人來人往,律師、警察還有公司的老員工,每天一大早就來他家門口排隊,指名點姓地找程曉曼。說得也都是些沒營養的廢話,安允澈剛開始還陪着程曉曼坐着聽,後來實在聽煩了,自己把自己關到練習室裏,有時連卧室都不回,趴在鋼琴上迷迷糊糊地睡一覺,睜開眼再繼續不知疲倦地彈琴,反反複複地彈。

安允澈永遠也忘不了那天聽到真相後的震驚,也許是震驚太多了,他也是意想不到的鎮靜。像一本推理小說,證據接二連三地出現,故事的真實面貌也浮出了水面。

不符合季節的衣服、病怏怏的樣子、比賽前的高燒、蒼白的臉色……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要不是安和在看守所裏,安允澈真恨不得能親手殺了他。他對安和的感情本就很複雜,愛恨交加的複雜。不過這件事以後,他對安和剩下的,就只有恨了。透徹進骨髓裏的恨。

安允澈實在太想見程瑾了,程瑾為他付出這麽多,他又做了什麽呢?他一點兒忙也沒幫上。

程瑾剛來這個家裏的時候,安允澈是多麽讨厭他,每個夜晚都祈禱着他快點消失,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可他沒有想過,那每一個對他來說稀松平常的夜晚,程瑾又在遭受着什麽非人的虐待?每次被安和帶走時,程瑾的內心有多害怕?多恐懼?

安允澈無法想象,程瑾是怎麽撐到最後一刻的。

扔在地上的手機振動起來,安允澈的手在琴鍵上胡亂摁了一通,接起了電話。

“允澈啊,好不容易都考完試了,一塊兒出來玩玩呗?”對面是黎浩宇。

他的這幫朋友在這時候才起了點作用,安允澈想都沒想,回道:“好。”

他們約在了一家酒吧見面,黎浩宇沒叫另外幾個人,卡座裏坐着幾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女,長得倒是一個比一個好看。

“允澈,這兒!”黎浩宇站起身,朝穿着黑色短袖和牛仔褲的安允澈招了招手。

安允澈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他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動作熟練地點燃,放進嘴裏叼着。

“你還來找我,不怕被他們笑話?”安允澈瞥了眼摟着女孩的黎浩宇。

安和的事兒被所有媒體報道了出來,程曉曼本想隐瞞對程瑾不利的那些消息,但程瑾自己把所有內情都透給了那些鬣狗般的記者。再怎麽說安和也是雅山市數一數二的企業家,牆倒衆人推,關注度自然不小。

雖然那些文章和視頻都把程瑾的名字抹去了,但熟悉的人還是一看就知道,那個人就是程瑾。

黎浩宇喝了口雞尾酒,吊兒郎當地給安允澈要了一杯,不在乎地回道:“有什麽的?你家又不是真破産了。聽說要賠得錢不少呢?但你媽也是受害人啊。哎,那些商業上的事兒我也不懂,反正不過就是你爸進去了而已,有什麽好笑話的。”

“你找我出來有什麽事嗎?”

“哇,”黎浩宇一副受傷的表情,“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把不把我當朋友啊?我不就是想讓你出來放松一下嗎?天天憋在家裏,都該憋出抑郁症了。”

“上次讓你查的事兒,怎麽樣了?”安允澈沒搭理他,問道。

黎浩宇比他們早上學一年,自然比他們早上大學一年。他就在雅山音樂大學就讀,安允澈大概猜到程瑾在那一塊兒住,特別讓黎浩宇幫着留意一下。

黎浩宇笑了笑,壓低聲音,湊到安允澈耳邊說:“你別說,還真讓我給找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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