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公交車】

第63章 【公交車】

夜晚的麗市有幾分清冷, 尤其是在今天。

一場席卷整個城市的瘋狂過後，每一處燈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都像是殘留着某種不可言說的恐怖，讓人如同身處地獄, 不敢仔細窺視。

名為江易的高挑青年站在站牌附近，像是一個普通人一樣等待公交車到來。

只不過與普通的公交車相比, 他現在等待的公交車是一輛載滿了鬼怪的靈異公交車。

這輛公交會不斷在夜晚的城市裏來回行駛，将上車的鬼怪乘客運送至各個角落，帶來許多城市的巨大混亂。

普通人也可能在深夜誤入這輛載滿了鬼怪的車輛，看到鬼怪們恐怖的真面目。

不過, 在下車之前, 如果沒有惹怒鬼怪，它們就不會殺掉車上誤入的普通人，可以說車上是暫時安全的。

但如果以為這樣就可以安全下車的話, 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在大多數情況下, 當誤入者發現自己上錯車, 并在慌亂中下車時, 鬼怪就會跟着那人下車，一路跟随回家, 等待殺人的條件被觸發, 殺掉宿主之後, 又會登上公交車, 等待下一個獵物。

江易知道, 一旦登上這輛公交車，唯一的逃生方法只有尋找車上乘客都沒有下車意願的時候, 盡可能低調地走到後門出口, 在開門的一瞬間出去, 遠離這個公交車。

期間, 一旦有絲毫失誤，一切就需要重新再來。

就比如說他現在，雖然已經下了車，但卻因為下車之前跟來了一個乘客，而無法離開站牌附近。

一旦離開就會帶着尾随的鬼怪一起回家。

他只有在原地耐心等待，等待下一個上車時機，再重複之前的下車方式。

站牌全息投影上顯示的公交車位置離這裏越來越近了，江易面無表情地看着街道盡頭，觀察附近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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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這種時刻，越是要小心謹慎，這是江易作為一個民間超能力者的經驗之談。

江易身側還站着一個短發中學生小琪，面容普通，神情膽怯，臉頰處還帶有未痊愈的傷疤。

江易目不斜視的冰冷的眼神讓這個名為小琪的高中女生有些瑟縮，她內疚又害怕，悄聲道：“對不起，我不該回頭看的……”

要不是她剛才回頭看了一眼，車上坐着的鬼乘客就不會跟着她下來了，害的他們現在只能在原地再等一個車程，一會兒再找到下車機會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江易聞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聲道：“安靜，它還在附近，一會兒跟着我上車就行了，上車後再說話。”

在他眼中，一個渾身鮮血淋淋的血衣女鬼正站在小琪身側，一只手搭在她肩頭，顯然已經盯上了她。

小琪聽了這話，吓得抖了一下，順着江易的眼神看向自己肩頭的位置，立刻明白了江易的意思。

那個跟着他們下車的鬼乘客居然還沒走！看來是十分想要跟着他們回家了。

小琪越想越可怕，捂着嘴不說話了，感覺身上渾身冰涼。

江易收回了視線，他其實并沒有責怪小琪的意思，只是習慣了保持冷靜。

作為一個覺醒了超能力的人，他的能力讓他能看到鬼怪，也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但卻不足以處理這個暫時沒有危險性的鬼怪。

因為從登上公交車的一刻起，他們就已經被觸發了靈異公交車的殺人條件。

他現在如果去對付這個鬼怪就等于是同時跟血衣女鬼和靈異公交車作對，稍有不慎就會翻車。

所以，為了擺脫掉這個難纏的鬼怪，他們唯一的方法只有再次登上那輛靈異公交車，重新等待下車機會。

嘟嘟——

公交車鳴笛的聲音響起，在繞城市一圈後，靈異公交車終于再次到來了。

在江易的帶領下，小琪也跟着上了車，兩人坐到後排挨着的兩人座位上，小琪坐在內側，江易坐在外側，兩人都安靜地看着附近的一切。

現在的車上坐着稀疏五六位鬼乘客，後排坐着的只有他們兩人。

本來跟在小琪身後的鬼在上車後顯出了身形。

一身血紅長裙的長發女鬼用沒有眼珠的血窟窿眼眶對着小琪的方向看了看，殺意和腐屍的氣息讓小琪低着頭滿頭冷汗。

好在女鬼猶豫了一會兒後，坐上了前排的位置，并沒有再纏着小琪了，靈異公交車的殺人條件已經歸零。

小琪見狀，松了口氣。

江易看向窗外的凄涼夜景，冷聲道：“今天下車後，不要再跟那些邪教人員接觸了。”

小琪咬着唇，眼神黯然地點了點頭，帶着歉意小聲道：“好的，江易哥。”

江易看了這個高中女孩一眼，眼神柔和了一些，沒再多說什麽，安靜地等待下車的時機。

其實，江易和面前這個女孩認識時間并不久，今天才認識，一切都因為一個牽扯到邪教祭祀的網絡聊天群。

作為一個靠錢辦事的私人偵探，兼職除鬼大師，江易最近接到了一個調查邪教的單子，任務并不難，只需要找到相關信息上報就可以。

由于賞金多任務簡單，所以江易很快就同意，并且他還打聽到，這個任務是在聯邦範圍內廣泛發布的，似乎有很多民間超能力者都接到了這個任務。

有人傳這個任務是聯邦某個高層發布的，就像是跟邪教杠上了一樣，在政府相關部門也發布了相關任務。

江易并沒有多去深究這件事，他不關心是誰發布的任務，只要有錢拿就好，他就是一個膚淺的人而已。

遇上這個高中女孩也純屬意外。

這幾天，他摸到了一條相關線索，并成功進入了一個與邪教祭祀有關的聊天群，發現這群邪教分子居然在宣稱他們可以召喚邪神，還給出了許多看上去煞有介事的召喚圖案和召喚儀式準備步驟。

其中，有一個自稱為受到校園欺淩的女孩說自己要召喚邪神，群裏的管理員用各種蠱惑的言語給出了召喚方法，居然是要讓女孩自殺以召喚神靈附體。

江易雖然自認不是一個聖母，但也沒冷血到看着一個女孩白白送死的地步。

他用娴熟的黑客技術很快找到了女孩的住址，并一路跟蹤她摸到了邪教分子的老巢，在女孩拿到相關信物，準備回家召喚邪神時，攔住了女孩。

那個女孩，就是小琪。

在奪走小琪手中所謂的神明信物後，江易很快說服了小琪，本打算送她回家，卻不料遇到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災難。

江易現在還能記起傍晚時分，那個突然出現在麗市遠郊的巨大身影，那無以名狀的恐懼讓他至今心有餘悸。

他的通靈之眼在觸及那身影片刻後就發出了劇痛，不得不移開視線，虛弱到幾乎站不穩。

雖然不知道那身影究竟是誰，但他知道，那是人類絕對不能接近的東西。

一旦接近就會帶來無盡災難和不幸。

果不其然，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麗市陷入了徹底的瘋狂之中。

一個只在通靈之眼中偶爾窺見過的血肉組成的世界降臨在了麗市，江易與小琪被那些瘋狂的人群圍追堵截，只好登上了這輛靈異公交車避難。

嘆了口氣，江易收回思緒，不敢再去回憶記憶中那巨大的模糊人形，只能看向車窗外的道路，數着站點等待下站的時機到來。

靈異公交車每晚都會繞着固定站點運行，雖然可以當做臨時避難點，但要注意的是，不能坐車到達終點站，如果在終點站之前還沒有下車，那麽就會被永遠困在這輛車了。

所以，其實對江易來說，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車，還是冒着很大危險的。

而就在江易看着窗外等待下車時，他突然發現靈異公交車的站點似乎出現了微妙的改變。

江易是在很久之前發現這輛公交車的，因為摸清了它的規則，所以之前為了各種任務也上過幾次車，很熟悉這輛公交車的固定站點。

現在即将停下的站點絕對不在他記憶中熟悉的站點之列。

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公交車臨時改線路了？

之前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這樣想着，一向謹慎的江易緊緊盯着窗外，看到不遠處一個明亮的站牌下站着一個瘦削的人形，隐約是一個黑發青年。

看上去歲數不大，身形勻稱，看不清面容，江易不敢确定這個人到底是人類還是鬼怪，心中卻莫名興起了些許不安。

而同一時刻，車上的鬼怪乘客們也齊刷刷看向了窗外，一瞬間，氣氛凝固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江易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些可怖的鬼怪比自己還要緊張的樣子。

叮——

公交車發出了以前沒聽過的停車鈴聲，悅耳到有幾分詭異。

江易怔了一下，随後，緊緊盯着車門。

車門緩緩打開，站牌下的黑發青年也踏上了車廂。

江易瞳孔緊縮，呼吸停滞，只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靜的只能聽到車廂傳來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只見那瘦削看不清面容的青年在踏入車廂的一瞬間，灰色的無名霧氣就包圍了他的全身，并逐漸向整個車廂擴散。

江易已經看不清青年的身影了，只能看到一團混沌不堪的霧氣，如同亘古永存的混沌，不斷擴大。

從靈魂深處升起的恐懼感讓他渾身冷汗，臉色慘白。

他從未想到，這個看似無害的鬼怪在上車顯出真容之後會變得如此恐怖。

那灰色霧氣之下仿佛蘊藏着無數恐怖的超乎人類想象的事物，僅僅只是看到，都能讓人感到靈魂被震懾的痛苦，耳邊仿佛能聽到霧氣中傳來窸窣耳語，不知語言與含義，只能感知到恐怖的氣息彌漫。

冷汗撲簌簌從臉上滑落，江易艱難地顫動眼珠，看到身側坐着的小琪已經面無血色了，渾身顫抖着幾近昏厥。

究竟是什麽……究竟是怎樣強大的鬼怪才會産生如此巨大的威壓，為什麽以前從未聽聞過。

難道跟今晚這場瘋狂的混亂有關嗎？

江易想不明白，大腦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驚怖慌亂之中，原本顯得冷淡不近人情的表情變成了強作鎮定，恐懼讓他黑色的瞳孔中滿是痛苦。

他和小琪只能蜷縮在後排角落裏，祈禱這個恐怖的鬼怪早點下車。

一眼掃去，整個車廂內，無論是人類還是鬼怪，都在不自覺地顫抖着，敬畏于那不知名存在帶來的巨大恐怖。

而另一邊，上了車的柯蘇看着車廂裏全都面色蒼白的乘客，并沒有多在意，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始玩手機。

呼——！！！

霧氣徹底吞沒了整個靈異公交車，最前方坐着的司機顫抖着，雖然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但還是堅持着繼續開車。

它有預感，自己一旦停下來，就會招致恐怖的不可預知的懲罰，懲罰自己違逆了車廂內坐着的那一位恐怖存在。

所以別說看不清路了，就是手沒了，它都要堅持開車！

車廂內，其他鬼乘客同樣瑟瑟發抖起來。

霧氣在不斷侵蝕着它們的存在，雖然沒有痛感，但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在霧氣中融化的感覺不太好受。

即使如此，所有鬼乘客都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保持絕對的安靜，沉默看着自己的身體被霧氣腐蝕，生怕引起了後排那個恐怖存在的注意。

此時，江易身旁的小琪擡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車廂裏的鬼乘客們，将它們畏懼不已的表現都看在眼中，露出了越發恐懼的神情。

眼前的一幕對于小琪的震撼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

事實上，在她眼中，今晚的一切都是無比瘋狂的。

她相信有邪神存在，甚至為此而想要自殺召喚邪神，僅僅為了報複欺淩自己的同學們。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曾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怪。

但在江易的帶領下登上這輛公交車後，小琪見識到了各種各樣恐怖的鬼怪，這讓她徹底認識到了自己認知的淺薄，承認這個世界确實是充滿了鬼怪的。

而更可怕的是，她本以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了。

恐怖的鬼怪就隐藏在她過往沒有注意到的角落之中，這就是最恐怖不過的事情了，她曾如此對自己說着。

但是顯然，事實證明了她自己的想法是多麽的幼稚與無知。

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永遠沒有盡頭。

現實是，那些曾讓她感到恐懼的鬼怪們在不遠處那個恐怖的霧氣組成的存在面前，弱小膽怯如同最卑微的蝼蟻，卑微到不可思議。

卑微到……讓人覺得恐怖。

讓人忍不住去想，比蝼蟻還不如的人類，在那個恐怖存在面前，算什麽呢？

她……又算什麽？

今晚，她真的能夠活着走下這輛坐着那個恐怖存在的公交車嗎？

小琪怔怔地垂着頭，神情恐懼呆滞地流着淚，牙齒因為過度恐懼而不斷碰撞，發出清脆的“咯噠”聲音。

或許……就像登上公交車之前那些扭曲的血肉們在她耳邊說的那樣。

那些為她講述關于世界的真相窸窣呓語，曾告訴她。

——世界的本質，是瘋狂的。

想到這裏，小琪像是瘋了一樣淚流滿面，顫抖着捂住了自己的頭，無聲哭泣。

車廂裏變得很寂靜，卻是暗流洶湧。

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柯蘇對此一無所覺，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車窗，定了一個十分鐘後的鬧鈴。

看這車速，大概十分鐘後就能到家了。

“咯咯噠噠——”

座位過道對面，與柯蘇相對而坐的後排乘客中，有一個女孩發出了牙齒相互碰撞的聲音，似乎很冷的樣子。

聽到聲音的柯蘇下意識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穿的确實很單薄，今晚降溫比較厲害，牙齒咬的那麽厲害好像也正常。

察覺到了被對面那個恐怖存在注視的小琪哭得更兇了，幾乎要抽過去，江易眉頭緊皺，咬緊牙關，壓抑着心頭的恐懼，努力挪動身軀，為小琪擋住了那道駭人的目光。

柯蘇看到女孩身側的青年在發抖，兩人發抖的頻率幾乎同步，挺有趣的。

柯蘇收回了目光，沒一會兒，下一站就到了，柯蘇還要再過幾站才下車，但車上的許多乘客似乎都是這一站下車，争先恐後地擠在一起下了車。

頭都不回地跑開了，有的乘客還摔了一跤，爬起來停都不停繼續跑。

柯蘇倒沒注意這些下車的乘客，只有江易和小琪露出了越發沉重的目光，再次确認了這個恐怖存在的恐怖之處。

很快，車上，只剩下了與柯蘇坐在同一排，不同列的江易和小琪。

他們帶着恐懼，用眼角餘光窺着不遠處那被霧氣包裹的恐怖存在，不知道它會在何時下車。

他們其實剛才也想下車的，但由于這個恐怖存在身上的霧氣越來越重了，完全覆蓋了過道，兩人陷入兩難的局面。

一旦要下車就一定會觸碰到那些包裹着的霧氣，甚至會引起注意，一旦被這個恐怖的存在跟在身後一起下了車，兩人都不敢想象會是怎麽樣恐怖的後果。

只怕一下車就會被吃掉吧，站牌對這個恐怖存在的束縛，恐怕是約等于無的。

江易皺眉沉思，眼神中漸漸露出些絕望，他咬着舌尖，強制自己做鎮定下來，努力思考對策。

然而，時間緊迫，已經容不得他們多想了。

江易看向窗外，不敢置信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站點。

在他的記憶裏，這是終點站前的最後一個站點了，如果在這個站點不下去，那就再也下不去了。

可是太快了，本來不該這麽快的，應該還有幾站才對的。

江易冷汗涔涔，心跳加速。

“……”

沉默中，江易狠下心來，牽着小琪的手，将幾乎虛脫的她拽起來，站到了後車門前，等待下車。

希望……那個恐怖存在并不在這一站下車。

叮——

柯蘇之前定好的鬧鈴響了，他擡起頭，看到自己家附近的站點到了，還挺近的，下了車走幾步就到了。

于是，起身，柯蘇站到了早已等候在車門旁的兩個乘客身旁。

真巧啊，他們也是這一站下車。

柯蘇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