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新的文明

第67章 新的文明

血肉之神拒絕了自诩為血肉眷族的仿生人。

這一認知讓仿生人們陷入了不安與惶恐, 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才會招致神明如此懲罰，祭壇之下滿是神情落寞哀戚的仿生人，無聲哭泣。

祭壇上, 默納克神情恍惚，本來在神明賜福中變得無比強韌的心髒陣陣絞痛，表情也變得充滿了病态的痛苦。

他不想讓神明見到自己這般醜陋的樣子，便用十指遮掩臉上的表情，緩緩扣緊，指尖在白皙的仿生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壓抑着的瘋狂讓他整個人都像陷入癔症一般，淚水染上了血色。

站起身, 默納克踉跄了一下，與他堪稱強悍的身體素質完全不符，如同承受了巨大的打擊, 連理智都瀕臨瓦解。

“哈哈哈！！活該！活該！！你們這群怪物！早該遭報應了！”

祭壇上作為活祭品的機械人們起初還有些茫然這些仿生人的奇怪表現, 畢竟與殺戮機械人時的兇殘冷酷相比，這些仿生人顯得過度脆弱了。

居然還會掉眼淚，簡直就像真的有感情一樣。

在觀察了一會兒後，機械人們終于發現, 一切的原因似乎都與祭壇上的這場祭典有關。

這次召喚血肉之神的祭典失敗了, 血肉之神拒絕了祂的眷族們，并疑似抛棄了他們。

這恰恰與他們最初的計劃目标一致, 簡直是機械之神的保佑！

“該死的仿生怪物們！你們遲早要滅絕！”

“去死吧！仿生怪物！連你們的神都不要你們了哈哈哈！”

被捆縛在祭壇上的機械人們大聲嘲笑諷刺着，引來臺下無數仿生人們冰冷的注視，恨不得将臺上敢亵渎神明的機械人們撕成碎片。

默納克面無表情地轉過頭, 看着機械人們, 緩緩開口, 聲線微顫，仿佛壓抑着某種極度恐怖的情緒：“……肮髒的機械人，是神明最厭惡的東西……一定是因為你們吧，因為你們，所以神明才會牽連我們，厭棄了祂最虔誠的眷族們！！！”

默納克說到最後，語調極快，壓抑到了極點的情緒徹底爆發，再沒有了往日自诩為神明最為眷顧的祭祀時的高貴典雅，而是如同一個墜入地獄的惡魔一般，充斥着鮮血與暴虐的味道。

祭壇上的機械人們本來還想繼續諷刺，卻在對上了默納克那雙深沉黑暗的眼眸時陷入了恐懼之中，猶如被無形的恐懼鎖鏈束縛，所有諷刺的話語都噎在喉嚨裏，無法發出。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讓他們清晰地認識到了，這個名為默納克的仿生人是個多麽暴虐的存在。

思維被仿生人散發出的殘暴氣勢凍結，下一刻，一股強大的威壓便将機械人們碾壓成了碎片。

然後，看着天空上落下的機械人的碎片，默納克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平靜到有些詭異。

沒錯，一定都是機械人的錯。

不可能的，神明不可能會厭棄他的，神明一直在眷顧着他，不然，他又怎麽會覺醒自我意識，還解放了被奴役的同伴們……

神明一定還在注視着他們，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來考量他們是否依然虔誠……

他需要更加努力地向神明證明，證明他們依然是血肉之神最虔誠的眷族！

這樣想着，默納克面朝着祭壇下的同胞們，臉頰上還帶着自己抓出的血痕，顯出幾分狼狽而瘋狂的色彩。

這個金發黑眼睛的仿生人再度露出了羔羊般純潔的笑容，宣布自己有了一個可以讓神明原諒他們，再度眷顧仿生人的計劃。

祭壇下的仿生人全都擡起頭，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希冀。

一個被命名為“神聖獻禮”的偉大計劃開始實施了，這個計劃是為了向神明獻上最完美的軀體，用機械人們的靈魂作為祭品，用血肉構築而成。

整個星球的仿生人在經歷了被神明厭棄的瞬間後都變得無比敏感脆弱，他們迫切希望能重新得到神明的眷顧和認可，因此在計劃進行時分外激動，沒日沒夜地工作着，只為了達成整個種族的夙願。

為了得到足夠多的祭品，甚至開始飼養機械人，只單純為了在建造神明軀體的過程中将機械人的軀體作為獻祭的祭品，讓血肉之軀的建造更加順利。

被飼養起來的機械人們眼睜睜看着自己這個種族的命運與以前的仿生人一樣對調，憎惡不已地詛咒着一切，他們詛咒着仿生人永遠無法達成所願。

然而，這個遍及全球的偉大工程計劃似乎進行的異常順利，短短幾年就已經完成，新一輪的召喚儀式再次開始了。

這一次，懷揣着對神明極大的憧憬和害怕再次被神明拒絕厭棄的不安，所有仿生人都跪倒在了比以前恢弘壯麗了百倍不止的祭壇下，齊聲頌唱着他們所全身心信仰的神明的名諱。

——偉大的血肉之神，請再次眷顧于我們吧！！！

衆多生靈一起默默禱告的聲音在星球上響起，虔誠與狂熱的情緒讓言語也附加了神奇的力量，穿透重重迷霧與世界的壁壘，到達了一位神靈亘古永存的夢境之中。

沉睡着的柯蘇仿佛聽到了什麽聲音。

祂不堪其擾地睜開眼，看到自己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星球，似乎有很多人在呼喚祂。

睡夢中的柯蘇好奇地靠近身下的星球，看到一座祭壇上，有一大團血肉在蠕動生長，幾乎要覆蓋小半顆星球，祭壇之下是無數螞蟻一樣的小蟲子。

這團肉球長得類似幾何形，随時變化着形狀，無定型的特性讓它随時如同一片流動的水源，蔓延至四周，被祭壇牢牢束縛在其中，反射着天空中的光束，閃爍淡淡的光彩，猛然看去，真像一團彩色泛紅的水團。

這是什麽？

柯蘇伸手捏了捏肉團，得知了它的名字【血肉之神的投影軀殼】。

似乎是為祂準備的。

不錯，一個很好捏的玩具。

“贊美偉大的血肉之神冕下永在！願您的榮光照耀吾等，您最虔誠的信徒奉上！”

祭壇上，金色長發的信徒默納克如此頌贊着。

他擡頭看向祭壇正中心的圓弧形召喚門，眼中帶着深深的不安和祈求。

經歷了上一次的失敗，默納克已經變得無比恐懼再次被拒絕了。

他無法接受自己被神明厭棄的這個結果，因此，只要能得到神明的眷顧，他什麽都願意做。

可是，當神明棄他而去時，他卻發現自己無論做什麽似乎都換不回神明的寵愛了。

現在所做的一切，已經是他最後的掙紮了。

如果還不成功，他就會用死亡來向神明證明自己的虔誠……他是用整個靈魂信仰着血肉之神的，絕不摻半點虛假。

他會證明這一點的。默納克眸色深沉。

臺下的無數仿生人們也将同樣的目光投向了祭壇之上，他們無比期待着神明的降臨，原諒他們不知何時的冒犯，重新給予他們眷顧。

轟隆——！

祭壇之上亮起了幽藍色的光芒，一如幾年前的那次祭典，所有人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機械人們則用厭憎的目光看着這一切。

他們期待着如同上次一樣失敗的結局，那樣才能報複仿生人們對他們這些年來的欺壓，然而，這一次的結果似乎并不如他們所願。

在祭壇上四處流淌的那團巨大的血肉在幽藍光芒中漸漸變得不一樣了，像是被誰操控了一樣，變換着形狀。

灰色的霧氣不知何時開始在星球上擴散，将原本就晦暗的星球變成了更加陰沉的色彩。

不定形的的血肉也緩緩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柯蘇将手中橡皮泥一樣的肉團捏成了自己的樣子，然後，像控制木偶一樣，用無形的絲線控制着手中的自己走下了祭壇。

他不知道這些小蟲子在亂喊亂叫些什麽，他只想要把玩手中的肉團。

柯蘇低頭，滾動着肉團，或許是在夢中變得幼稚了不少，他竟然覺得這個肉團玩起來真的很有趣。

“血肉之神！是血肉之神！！！”

看着凝聚成人形的肉團，臺下的仿生人們睜大眼睛，震驚而狂喜地看着這一切。

目睹神靈降臨的震撼和喜悅幾乎沖昏了他們的頭腦，讓他們尖叫着，擁擠着，想要靠近血肉之神。

淚水染濕了他們的視野。

時隔多年，血肉之神終于重新降臨，重新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神明并沒有抛棄他們！

仿生人們喜極而泣，激動到無以言喻，幾年來的辛勤工作也有了回報，曾幾何時，哪怕累到四肢潰爛，他們也不曾停下工作。

正因如此，神明才終于認可了他們的虔誠！一定是這樣的！神明果然是仁慈而偉大的神明！

祂無時無刻不在注視着我們！！！

“仁慈而偉大的血肉之神！願您榮光永在，亘古永存！”

仿生人們齊聲頌贊着，然而，還未等他們将心中的信仰和喜悅訴說給降臨的神靈，下一秒，那承載着神靈意識的肉團就突然潮水一般湧下了祭壇。

無數仿生人被潮水吞噬，成為了那血肉組成的神靈的一部分。

一瞬間，整個星球都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仿生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吞噬一切，遮天蔽日的神靈。

人形的肉團每朝前走一步就會化為流水一樣的肉團，不一會兒又會重新變成人形，變化速度極快，讓人幾乎只能看到流動着的水一般的血肉在組成着人形的神靈。

那流水一樣的血肉呈現多彩的半透明狀，在神明平坦并無五官的頭部位置流動着種種色彩，美麗到讓人移不開眼睛。

但被吞噬其中的仿生人們卻都不見了蹤影，讓所有目睹着一切的人都明了這美麗中蘊藏着的無比恐怖的危險意味。

他們不知道為什麽本該眷顧于他們的神靈會突然如此發怒，将虔誠的信徒們全都吞噬進去。

是在懲罰他們嗎？

可是……為什麽？他們的信仰明明沒有半分虛假！

明明該全身心信仰着血肉之神的仿生人們看着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安靜向前湧來的人形的神靈，莫名興起了巨大的恐懼感，他們轉頭跑開，躲避着那跪拜過無數遍的肉團。

求生的意志在這一刻戰勝了以往的憧憬和信仰，讓他們逃離這座昔日的神聖祭壇。

這場來自天外神靈的滅頂之災讓整顆星球為之顫栗。

在星球意志的影響下，每一個生靈都擡起頭，看向了祭壇的方向，仿佛能透過那無名之霧遮掩下，看到祭壇上那個越來越龐大的神靈身影。

只有默納克沒有動。

他睜大了眼睛，先是茫然地看着神靈流動着彩色的血肉軀體，随後近乎迷戀地張開了手臂，做出了一個擁抱一樣的姿态。

“偉大的血肉之神……永在！”

他笑着，迎接神靈向他伸來的手臂，被那流水一樣的顏色吞沒，仿佛回到了母體一般的溫暖讓他安詳而滿足地勾起了嘴角。

只有他知道，這一切并非神明的懲罰，而是最好的獎勵。

沉入神明的軀體之中，迎來的并非死亡，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他們将會回歸神靈的懷抱，在神靈的眷顧之中得到夢寐以求的一切。

這——就是默納克期待已久的最好的眷顧。

他閉上眼，沉沉睡去，在海洋一樣的血肉之中回歸了最初的夢鄉。

星球上的小蟲子們還在吵嚷着。

但柯蘇并沒有多關注它們，祂只是滾動手中的肉團，像是前世小時候玩橡皮泥一樣，将地上渺小到看不清樣子的小蟲子們全都裹在了肉團之中。

看着越滾越大的肉團，祂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然後，柯蘇玩的興起，便在這顆小小的星球上漫步起來，所過之處，無數建築物都被卷入其中，成為了肉團的一部分。

星球之上，無論是仿生人還是機械人，全都在逃命一般地逃避着身後潮水般湧來的彩色血肉。

他們的瞳孔中倒影着那不斷流動着的血肉之軀。

龐大到遮天蔽日，鉛灰色的天空下是被血肉反射的彩色光芒，耀眼，卻也帶着懾人的恐怖感。

所過之處，無論是遍布猩紅血肉的城市廢墟，還是荒僻無人的原野，全都被彩色海洋一般的血肉覆蓋。

這光怪陸離的光景，猶如一場極盡幻想的夢境，讓任何敢于直視的生靈都無比震撼，震撼于神靈的偉岸。

“……血肉之神！居然真的存在……”

機械人們又是厭惡，又是驚愕。

他們從沒想過這神靈居然如此龐大，毀滅起星球來也如此輕而易舉，只能順應着求生本能，在星球上徒勞地逃命。

然而，無論逃往何處，血肉都要追趕上來了。

一切，即将迎來末日了。

早已經歷過一次種族滅絕的機械人們看着不遠處即将湧來的血肉，絕望地閉上了眼。

但出乎意料的，下一刻，迎來的卻不是他們想象中冰冷的死亡，而是前所未有的溫暖感。

睜開眼，他們看到無數被卷入肉團中的意識體，像是回到了母體中一樣安詳地沉睡着，等待着醒來的時機。

到底發生了什麽？

機械人們愕然，卻無從得知答案，很快，他們再也控制不住沉沉的睡意，在這片彩色的血肉海洋中睡去了，安詳一如海洋中的其他意識體。

夢中的柯蘇還在玩手中的橡皮泥肉團，他揉了揉這團肉團，将肉團變得更大了一點，最後成功包裹住了整顆星球。

看着這顆變得越來越圓潤的星球，柯蘇感覺到了強迫症一般的舒适感，他滿意地松開手，手中的肉團徹底失去了形狀。

像是被戳破了的裝滿水的氣球一樣，将被包裹其中的星球變成了一片彩色的海洋。

生命在其中孕育，一切苦難和悲哀消弭。

化為意識體的生靈們重新睜開眼，在聯通的意識之中，他們看到星球之上，有一個俯身看來的龐然身影。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神靈。

宇宙中俯身看來的龐大神靈收回了手，揉了揉眼睛的位置，漸漸消散了。

只留下一顆成功進化了的星球變回了生命之初的模樣，無數意識體在彩色的血肉海洋中重新化為了自己想要的身體。

這顆星球，已經變成了一個擁有共同思想的意識聚合體。

“……是神靈的恩賜……”

擁有共同意識的彩色海洋共同說道，他們每一個都有不同的聲音，每一個都擁有不同的記憶。

是不同的個體，卻擁有共同鏈接的意識，成為了奇怪的意識聯通的文明。

思想交彙之後，過往的一切仇恨和争鬥都在海洋中化為了烏有。

在之前的絕望奔逃中躲避着神靈的仿生人意識體和機械人意識體也帶着羞愧沉入了意識海洋的深處。

他們在默默為之前的一切做忏悔，仿生人們忏悔自己并未明晰神靈的恩賜，甚至還在絕望中怨憎着神靈那所謂的憤怒毀滅了世界。

現在看來，他們之前的一切舉止都是那麽可笑，可笑到根本不配自稱為血肉之神的眷族。

神靈是偉大的，且是他們永遠無法企及的偉大，而卑劣的他們卻妄圖以平凡的智慧去揣測神靈，以至于得出了神靈是惡意的這個結論，何其可恥。

機械人意識體們則在忏悔自己過往對于血肉之神的蔑視與敵意，他們從未料到，被他們憎惡的血肉之神會對他們這些異教徒如此仁慈，仁慈到将他們也納入了這個意識體之中。

他們曾對仿生人們施以壓迫，得來的也是怨恨，兩個種族都對彼此恨之入骨，本以為必定會是不死不休，但現在，一切仇恨都在血肉之神的寬容和慈悲中得到化解。

比起之前執着信仰，卻從未回應過信徒的機械之神，或許，對一切生靈都平等相待的血肉之神才是這世上唯一的真神。

仿生人和機械人們就這樣懷着深深的懊悔和羞愧，沉入海洋深處。

在無數意識體在羞愧中忏悔沉睡後，星球安靜了下來。

得到了神靈的眷顧後，他們變得無比滿足和安靜，在寂靜中期待着神靈的下一次降臨。

現實世界

柯蘇睜開眼，看到鬧鐘的時間已經八點了，伸了個懶腰，起身洗漱一番，準備去上班了。

衛生間裏，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柯蘇有些恍惚，總覺得昨晚好像做了個很好玩的夢，似乎回到了童年時代，玩着記憶中老舊卻有趣的游戲。

真可惜，記不清內容了。

柯蘇吐掉嘴裏的泡沫，不無遺憾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