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無盡的恐懼

第79章 無盡的恐懼

【尉雅文明】

在許多過着平常生活的尉雅人看來, 一切都是非常突然的。

短短半小時，原本風平浪靜的網絡上像是突然掀起了一場巨大的風暴，網絡上, 論壇上，所有尉雅人都在讨論一個樣貌醜陋的NPC。

關于那個NPC的照片被傳得到處都是, 甚至有不少人稱呼其為老公/老婆, 其瘋狂着迷的程度讓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完全無法理解。

卡娜就是其中之一，她看着眼前投射出的虛拟影像，反感地皺起了眉。

明明只是一張五官扭曲的低級文明土着照片，究竟有什麽魅力能讓人如此迷戀？

卡娜掃過帖子裏各種溢美之詞, 好奇心一起來就收不住了。

她去翻帖子搜索，這才得知一切都是從一個并不算很火的二流網游開始的, 那個NPC便是這游戲新開的副本裏的角色。

許多人還宣稱這個游戲開發了新的游戲引擎, 讓人即使只是觀看游戲過程都能提升精神力, 說法誇張到讓人嗤之以鼻，稍微對精神力有點常識的人都不會相信。

但帖子中的人卻信誓旦旦，甚至還給出了直播間的鏈接，讓不相信的人可以去試試看。

卡娜對這個名為異世的二流網游不是很熟悉，因為她更偏愛最近更火的另一款游戲, 但看着論壇上那麽多言之鑿鑿的帖子，她也半信半疑起來。

為了探究這是否是真相, 她點進了帖子裏推薦的直播間, 一個名為琪美斯的大主播的直播間。

進入直播間後，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普通的異世背景, 根本沒什麽特殊的事件發生, 但畫面的彈幕裏卻好像受了什麽刺激一樣瘋狂刷着一個名字“柯蘇”。

密密麻麻的文字覆蓋了屏幕, 幾乎要看不清游戲畫面。

還沒等卡娜不耐煩地發消息詢問這究竟什麽情況，畫面就開始變化了，一道瘦削的人形身影出現在了畫面裏。

那是一個黑發黑眼的青年，與之前帖子裏的那些照片截圖相差無幾，只是表情更為生動。

他漫步在荒山野嶺中，所過之處滿是猩紅的血肉，天空都被血液的顏色染得赤紅，如同移動的天災一般給整個游戲世界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致命感染。

這就是那個……NPC嗎？

卡娜本來還對這個醜陋的NPC懷有反感的情緒，可當真正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時，卡娜卻一瞬間理解了之前那些網友的激動和迷戀。

看着畫面裏面容白皙，朝着鏡頭方向不斷走來的NPC，卡娜瞳孔之中慢慢染上了與那NPC身後血肉們相似的猩紅色，神情恍惚地看着這一幕。

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錯過了有關柯蘇的任何一幀畫面，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厭惡感，反而充滿了莫名的興奮和喜悅，如同卑微的信徒看見了信仰着的神。

“……差點忘了，還有你們。”

游戲裏的柯蘇像是想起了什麽，看向了自己附近的玩家們。

差點忘了，這些漏網之魚還沒有同化呢，雖然人數不多，但收小弟什麽時候都不嫌多。

于是，柯蘇擡手就是一個【同化】。

與此同時，直播間裏，

卡娜聽到畫面中的NPC出聲了，聲音比她想象中還要動聽，美妙到難以形容。

她沉醉其中，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然而，下一刻，她看到NPC白皙的手掌對着鏡頭，一道耀眼的光芒随之綻放，覆蓋了整片屏幕。

原本礙眼的彈幕在一瞬間消失了，本來快速掠過的文字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連本來在直播間裏用興奮到扭曲的聲音為衆人介紹NPC行蹤的主播琪美斯都沒了聲音。

卡娜呆呆地看着屏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直到聽到耳側傳來黏膩的血肉蠕動的聲音，她才茫然地低頭看向自己。

猩紅色的瞳孔中，映出了自己遍布肉芽的身體。

原本纖瘦勻稱的軀幹上皲裂開來，鮮血迸濺而出，稠密的血肉從皮膚下生長，長滿觸須的嘴巴動了動，下一刻便被猩紅色的肉塊擁擠着從口中湧出。

她驚恐地嘔吐起來，卻無濟于事，在身體的扭曲中變成了一團奇形怪狀的血肉，一如剛才游戲畫面裏的血肉怪物們。

安靜的房間裏，無人知曉，原本還端坐在屏幕前的卡娜已經變成了一團軟弱無力的血肉，而同樣的一幕出現在直播間的每一位觀衆房間裏。

昏暗的光屏之外，血腥味蔓延。

這高達一億人氣的直播間前所未有的平靜下來，沒有文字交流，也沒有了主播的聲音。

直播畫面在晃動了片刻後恢複了平穩，只是畫面中原本人形的主播琪美斯已經變成了一團哀嚎的血肉，只有鏡頭還在以玩家的角度錄制着畫面，顯然，游戲主腦的檢測結果顯示玩家還活着。

琪美斯的直播間也依然挂在全網最大的直播網站最顯眼的地方，不斷有好奇的觀衆因為直播間的高人氣而點進來。

直播間裏的彈幕又漸漸變得多了起來，将之前的詭異莫名的安靜盡數驅散，熱火朝天地像之前一樣刷着畫面中NPC的名字。

[柯蘇柯蘇柯蘇柯蘇！！！]

重複而單調的文字覆蓋了直播間，蘊含着狂熱到近乎世界毀滅前的瘋狂。

游戲裏，同化完畢後，柯蘇看了一眼自己附近的一團血肉，有種被窺視的感覺，于是看了看這團血肉，沒發現有眼睛。

看來是錯覺。

柯蘇想着，繼續朝着下一位魔王所在的方向前進。

他目前為止已經解決了三個魔王了，現在要去解決第四個嫉妒魔王。

一路走來，身後彙聚了越來越多的小弟，小弟們還會自己同化玩家，于是很快形成了一條浩浩蕩蕩的怪物大軍，場面蔚為壯觀。

讓柯蘇很是過了一把當老大的瘾，有種世界盡在我手的中二情懷油然而生。

走到嫉妒魔王宮殿的時候，仿佛重回中二時期的柯蘇故作深沉地站在高處，翻看着自己技能面板上的衆多技能，思考要不要來一個天降隕石的禁咒凸顯逼格。

想想都很帥氣，簡直像是真的來到異世界成為一個超級英雄一樣。

想了想，柯蘇裝作面容冷肅的樣子，輕咳一聲，擡手，剛準備釋放一個禁咒魔法把宮殿給掀了，頭頂的天空就突然漏了一個大窟窿。

無數數據流從窟窿裏劃過，主腦的聲音傳遍整座大陸。

[發現未知病毒，已啓動清洗模式，服務器将在三秒內關閉。]

柯蘇擡起頭，看着自己正上方的窟窿和其中幽藍色的數據光芒，眼前的游戲面板突然閃動了起來，恢複成了之前古神模拟器的樣子。

【贊美冕下永在，請勿驚慌，本游戲最新推出随機BOSS尉雅主腦，一旦通關即可直接成神，通關虛拟游戲成神線，獎勵豐厚。】

柯蘇其實并沒有驚訝的表情，他看着游戲面板上的信息，又看了看頭頂窟窿裏準備降下來清洗病毒的巨大閃電，詢問道：“可是我想多玩一會兒虛拟線，可以不打這個BOSS嗎？”

柯蘇對這個全息沉浸式的異世界十分滿意，一時間竟然不是很想迅速通關。

聞言，古神模拟器似乎有些懊悔自己沒有摸清柯蘇的心思，忙不疊地補充道：【當然可以，吾等竭誠為冕下服務，本次随機BOSS即将被取消。】

頭頂，碧藍如洗的天空變得越來越陰沉，風雲變色間，烏雲不斷向天空中的巨大裂縫彙聚，狂風呼嘯，雷聲震天，仿佛世界末日。

只有最中心的暴風眼，也就是柯蘇所在的地方還是一片安靜。

柯蘇按照游戲系統的指示，待在原地，等待系統将本次的随機BOSS取消後，自己繼續去打嫉妒魔王。

下一秒，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原本真實的天空泛起了層層漣漪，如同被解開了虛假的面紗，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現在了天空上，與對面主腦所在的窟窿遙遙相對。

大陸之上，許多玩家和原住民都震驚地看着天空上的一切，看着那原本晴朗的天空遍布烏雲，巨大的裂縫仿佛一個撕裂了天空的窟窿，其中全是無以名狀的幽藍色光芒。

對于玩家來說，主腦清洗病毒的樣子雖然少見，但也并非沒見過，真正讓他們驚奇的，是在那裂縫對面。

一只巨大的幾乎覆蓋了半個天空的眼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畸形的，如同生長在天空上的眼睛有着尉雅人皮膚一樣的眼皮，黑色的瞳仁和白色的眼白，就像是一個尉雅人眼珠被放大了千萬倍的模樣，活物一般眨動着。

體型如山巒一般巨大，外表如海面一樣平滑，每一根睫毛都像是扭曲的觸須，從底端由粗變細，晃動着，猶如一片滿是參天古樹的幽深古林，陰森而危險。

而在眼睛的中心，巨大的瞳孔仿佛一面映照着世間一切污穢的鏡子，将每個注視着它的人映入其中，體會到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驚駭，那是一種不斷蔓延的極具污染性的恐懼感。

脆弱的精神承載不住此時的恐懼。

所有看到這只眼睛的玩家都陷入了凝滞之中，汗水從他們額頭滑落，靈魂都為之凍結，眼中流出鮮紅的血淚，痛苦從游戲中的虛拟身體一直傳遞到現實中的身體，哀嚎聲響徹大陸。

嫉妒魔王神殿附近，柯蘇也新奇地看了過去，原本巍然不動的巨大眼睛立刻恭敬地回視，絲毫不敢移開視線。

一人一眼睛就這樣兩兩對視，一時無聲勝有聲。

柯蘇饒有興致地看着天空，只覺得這個眼睛十分眼熟，未曾察覺到自己臉上也開始長滿了眼睛。

一只挨着一只，密密麻麻地眨動着，全都看着頭頂的眼睛，似乎在打招呼，又似乎在嫌棄它只有一只眼睛。

直到柯蘇看膩了收回目光，幾乎要冒出冷汗的巨大眼睛才小心翼翼地往暴風眼中心靠近，毫不客氣地沖進了天空的窟窿之中，與那明亮的流動着無數數據流的閃電融為了一體。

順着數據流的源頭，眼睛消失在了天空深處。

柯蘇看到游戲裏的天空立刻恢複了原本的晴朗無雲，窟窿和眼睛全都消失了，心中竟然有些悵然若失之感。

總覺得那只巨大的眼睛應該會很好吃……

如此想着，柯蘇舔了舔嘴唇。

回過神來後，他對自己的異食癖感到絕望，這種跟人眼睛一樣的東西，怎麽想都是不能吃的。

柯蘇嘆了口氣，真害怕自己哪天夢游真把人家的眼珠子挖出來吃了，那樣這次重生未來世界就變成了一曲鐵窗淚了。

算了，不想那麽多了，先玩游戲好了。

柯蘇收回思緒，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嫉妒魔王神殿，下令小弟們一起蜂擁而上，繼續自己的任務，絲毫沒有發現自己面前的游戲面板莫名其妙地顫抖起來，每一根線條都抖動着，像是在害怕，良久，這種顫抖才消失。

此時，巨大的眼睛已經随着數據流來到了游戲外的世界。

一座高聳的黑色三角建築物內，掌控着整個尉雅文明所有網絡和秩序的主腦正在像往常一樣運行着。

主腦作為尉雅文明最高端科技的象征，每時每刻都在進行着數以萬億次的計算，它并沒有發覺自己在一個名為《異世》的全息網游中滅殺病毒失敗了。

畢竟，在所有游戲中所進行的一切只占它全部計算量的萬億分之一不到，因此并未覺察出任何不對，直到自己的程序中出現了一顆又一顆的眼睛。

主腦以為自己中病毒了，在自動處理病毒失效後，還來不及向它庇護的無數尉雅人們發送危機提示，整個系統便被全部占據了。

一只巨大的眼睛從無盡數據流中緩緩睜開，整個尉雅文明在它眼中映出。

鱗次栉比的建築，貫穿星球的交通路線，來往的懸浮車和飛船，全都在它眼中渺小如塵埃。

【贊美冕下永在，随機BOSS尉雅主腦已處理完成。】

【冕下的榮光永在！】

游戲裏的柯蘇接收到了求生欲極強的游戲系統發來的一連串彩虹屁，随便掃了一眼，不感興趣地關閉了頁面，繼續開始自己的主線任務。

他準備一次性打通關兩條成神線。

沒辦法，誰讓他太厲害了，反派BOSS們在他面前全都砍瓜切菜一般不值一提。

再次找了一個高聳的懸崖站着，柯蘇看着大陸上為自己攻城略地的小弟們，難得驕傲了起來。

這樣看起來，他果然是個游戲高手啊，只不過以前不是全息游戲模式，沒辦法體現出他的能力罷了。

站在懸崖上，柯蘇滿臉深沉地為自己點了個贊，允許自己驕傲一小會兒。

此時，尉雅文明中，許多原本使用網絡的高層突然發現自己無法聯系主腦了，他們有些無措，畢竟在這進入高級文明後長達千年的時間裏，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高層大廈之內，許多平常依靠主腦處理政務的高層們正在焦急地尋求解決辦法。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主腦突然沒有消息了？”

“我也不知道，正在緊急聯系相關人員！”

“……等等，你們看！快看！外面的是什麽？”

就在衆人慌亂之時，他們突然發現大廈外，無數全息投影着gg信息的影像發生了變化。

畫面扭曲了一瞬後，全都變成了同一副畫面，一個疑似游戲中的異世界畫面。

“這是什麽？”

“好像是一個網游？我女兒喜歡玩這個……”

“怎麽會突然大面積出現在這裏，好像連各大交通樞紐處的引導面板都是這個畫面了！”

衆人議論紛紛，卻在畫面逐漸清晰之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那是……什麽？”

有人呆滞地喃喃道，然後就再也無法出聲了，其他人更是呆呆地擡起頭，看着大廈外的全息影像，眼睛瞪得極大，眼白處遍布的血絲逐漸染紅了瞳孔。

大廈之外的畫面裏，一個黑發青年冷漠的側臉突然看向了鏡頭，漆黑的瞳仁裏仿佛隐藏着無盡的恐怖。

無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宇宙深淵的污濁與黑暗透過那深邃無光的瞳孔傳遞到每個看到畫面的人眼中，帶來震撼心靈和精神的恐懼與驚悚，仿佛在與某個至高無上的存在對視一般，這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驚怖之感讓所有人都戰栗了起來，臉色煞白，汗如雨下。

窸窸窣窣——

下一刻，如影随形般混亂無序的呓語聲在耳側回蕩，腦髓都仿佛被這呓語聲攪動着，無盡的恐懼撕裂着每一根神經，大腦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嚣着畏懼。

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讓所有尉雅人都捂住了耳朵，七竅流血間，眼睛卻始終睜開，絲毫不敢從畫面中移開。

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警示。

——一旦注視，就永遠不要移開視線。

游戲裏，柯蘇看着自己面板上的提示。

【尉雅文明群體理智值：45】

發生了什麽嗎？柯蘇摸不着頭腦，便不在意地關了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