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很抱歉,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哐當一聲,廚房的玻璃推拉門被砸碎了,整塊玻璃布滿了裂痕。
門口傳來滴滴的開門聲,秦艮打開燈,吓了一大跳,将地上的椅子扶正,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方總……”他顫顫喚道。
餐桌前,方鋅墨的身上籠罩着濃濃一層戾氣,手背上有血,被額發半遮住的目光讓人頓時膽寒。
地上是被砸壞的手機,屏幕亮着斑駁的光。
“怎麽樣?”方鋅墨的聲音是啞的,手指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別的原因,止不住地顫顫發抖。深沉陰郁的眸光透過額發看向秦艮,“找到沒有?”
秦艮搖搖頭,“調了監控,唐老師上了一輛出租車,繼續調查下去的話需要警方出示證明,這恐怕會驚動方總,您看……”
方鋅墨一拳砸在桌上,手背上的傷口滲出血珠,原本就傾倒的玻璃杯啪嗒一聲在地上摔的稀碎。
這個房子裏四處遍布着唐骁的痕跡,可偏偏這個人卻不在了,方鋅墨霎時間不确定唐骁還會不會回來。
他頭一次覺得這房子冷地可怕,一點人氣都沒有,不像是個家。
“絕交?”方鋅墨站起身,極其暴躁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忽見放在電視櫃上空蕩蕩的相框,裏面的合照不見了,瞬間,他的胸口裏燒了把大火,這屋子裏的一切都不免遭殃。
“他媽的,唐骁他早計劃好一切了!”
分手、搬家、拉黑。
一氣呵成。
“他怎麽敢?他怎麽敢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對我說分手!”方鋅墨冷笑,他翻遍了整個家,唐骁除了一些必備用品,其他的什麽都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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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怪不得這段時間他會這麽乖,順從懂事,不吵不鬧,這讓方鋅墨誤以為他那個乖巧的唐老師終于想通了。
原來一切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唐骁他怎麽敢?”方鋅墨的呼吸變得沉重而艱難,他整個人都像是個壓抑着的火山,随時都有可能爆發。
“你去,我不管用什麽辦法,今天必須給我找到他!”方鋅墨的暴戾因子在此時全被激發了出來,他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了憤怒,那個對他千依百順,離了他就活不下去的男人,居然,不要他了?
不可能。
“告訴他,如果今晚他媽的不給我滾回來,從今以後就再也別想見到我!”
秦艮不敢說話,也不敢對方鋅墨的話照辦。為了一個Alpha大張旗鼓地調監控,查記錄,就算消息壓得再死也會被透露出去,更何況,今晚已經有唐骁的視頻在網上流傳了。
唐骁可能低估了自己的影響力,他唱歌的視頻若不是因為方家刻意壓下去,現在播放量不知道已經多少了,總有人會猜測出那句‘絕交’的真正含義,也一定會有人認出那個被絕交的人是方家的太子爺。這裏面可以扒的料實在太多了,秦艮甚至都要懷疑唐骁是不是故意的,一來分手,二來可以惡心一下方鋅墨和整個方家。
憑方家的勢力,要在這個城市裏找出一個人來,那簡直不要太容易,但很可惜的事,方鋅墨要訂婚了,他們現在巴不得唐骁永遠都不要出現。
方鋅墨抓亂了頭發,渾身都透出濃濃的戾氣,任何東西靠近都會被波及,“他怎麽可能會說分手?他是在試探我,可他就不怕我真的答應他了嗎!”
他看向秦艮,眼睛赤紅,“你怎麽還在這!我讓你去找他!”
找不得,不找只會得罪方鋅墨,而去找的話,會得罪整個方家。
方鋅墨在身上亂摸一通,他想打電話,可他卻在焦躁當中看到地上那個被摔破的手機。
這再一次提醒他,唐骁已經把他拉黑了。
“操!”方鋅墨罵了一聲,腦子裏不斷回想起今天的事,他內心有一種不安在蔓延。
一種無法抑制的東西在不斷侵蝕他的神經。
他以前從來沒這麽想過。
唐骁會離開他,徹徹底底地離開他。
方鋅墨的身心都顫抖了一下。
誰都覺得唐骁死心塌地地愛着他,是個怎麽趕都趕不走的廉價的狗皮膏藥。
他是高高在上的小方總,多少人想上他的床都上不了,是他彎下腰接納了唐骁,僅憑這一點唐骁就應該感到知足,他都沒說分手,唐骁怎麽敢?
方鋅墨按着心髒的位置,他居然在憤怒中感覺到有點痛。為什麽?是為了那個廉價的男人?
“讓他回來,今晚他要是乖乖回來了,我就原諒他今天幹的蠢事,我不計較他讓我當衆難堪,也不計較他把我拉黑!只要他乖乖回來給我道個歉,我所有事情都可以原諒他……”
“小方總,我已經讓人去聯系唐老師身邊的朋友了,一有消息就會通知我們,您先冷靜下來。”秦艮盡力安撫道。
“好……好……他一個人,沒地方可去的,一定是去朋友家了……”方鋅墨腦子裏嗡嗡地響,他的眼神中找不到一絲清明。
父親去世後,唐骁在這個城市就再也沒有親人,自從和自己在一起,他的生活幾乎就被工作和感情占據,至于朋友,方鋅墨突然想不到唐骁能有什麽朋友。
他在被砸壞的藥櫃前停下,看到裏面只剩下止疼藥的蹤跡。唐骁不用再在他床上經受信息素的困擾了,所以止疼藥也不需要了,他離開自己,所以也不疼了。
方鋅墨驟然想起一件事,唐骁今天去的地方就在那家奢侈品保養店的樓上,他去拿了鞋,可後來手裏卻什麽都沒有。
這是為什麽?
他一直覺得那雙鞋很熟悉,可怎麽都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買的,究竟是什麽時候買的?
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秦艮愣了一下,“您不知道嗎?當初你穿那雙鞋去參加發布會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您特意的。”
“我特意什麽?”方鋅墨愈加迷茫,“我只是,随便拿了一雙。”
秦艮頓了頓,“唐老師沒什麽錢,上次您生日,他花了整年的工資去給您買的生日禮物,我以為您是為了唐老師……”
方家太子爺過生日可是大事,禮物都是成山成海的,一扔進禮物堆,沒人知道是誰送的。唐骁那天問秦艮,說怎麽樣方鋅墨才會記住他送的禮物是什麽。秦艮當時還打趣,說唐老師把自己包裝成禮物的樣子小方總一定會記得,唐骁笑笑,說那就晚上送吧。
所以唐老師費了那麽多心思,最終方鋅墨還是沒有記住嗎?秦艮有些驚訝,同時也為唐骁感到心疼。也許這次離開根本就一次決堤,否則那個把全身心都用去愛的唐老師,怎麽舍得放手。
秦艮看到看到方鋅墨的目光從憤怒變成迷茫,再從迷茫變成震驚,他手足無措起來,只記得生日那晚他做的很舒服,中途唐骁那了禮物給他,可他連拆都沒拆。
方鋅墨的眼神開始無法聚焦,他像是自責,也像是個不願承認錯誤的小孩。
“秦艮……”他拿出一瓶止疼藥,手指在注意事項那行字上摩擦。
[可能産生的副作用:失眠多夢,精神衰弱等……]
“你說他,還會回來嗎?”方鋅墨聲音嘶啞地問道。
秦艮從沒在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過如此強烈的無助,但他半分也沒為方鋅墨感到可憐。
他跟了方鋅墨很久,所有人都覺得這位天之驕子是被方家給慣壞的,只有他持有不同的看法。
其實唐骁才是那個真正慣壞他的人。
那個男人擁有極為可怕的耐心和忍受力,那種無條件無底線的順從在潛移默化中把方鋅墨栓的死死的,沒人能忍受一個對自己千依百順的人在突然之間離開自己。
秦艮的确為唐骁感到不值,方鋅墨的脾氣不是普通人能忍受的了的,唐骁值得更好的人生,但他的确從來沒想過會是唐骁先提出分手。
一件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秦艮冷靜下來想,如果是他選擇去結束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說出分手兩個字,他還會不會收回?
他覺得不會。
一個逃出牢籠的寵物是不會主動回來的。
秦艮咽了咽口水,垂下目光。
“會的,唐老師那麽愛你,舍不得離開。”
他聽到方鋅墨微弱地松了一口氣。
“我也這樣覺得,也許是這段時間我們之間的矛盾太多了,我應該讓他冷靜冷靜,我也……應該冷靜冷靜。”方鋅墨疲憊地在沙發上坐下,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也是亂糟糟的,“算了,你找個人把房子收拾一下,等他回來,我再跟他好好算賬。”
他勉強笑了笑。
這時,門鈴聲響起。
方鋅墨的眼睛裏乍閃出光,他從沙發上彈起來,一下子沖到門口。
“唐老師……”他的笑容僵在臉上。
門口是一個穿着快遞員衣服的男人。
“請問是方先生嗎?”
方鋅墨的臉垮下去。
快遞員扶扶帽子,拿出一個包裹。
“這是唐先生托我送過來的,他還托我帶句話。”
方鋅墨接過包裹,毛毛躁躁地将其拆開,裏面是一把鑰匙、一張門禁卡,他的手背上瞬間有攀爬上青筋。
“謝謝你還記得他喜歡的花,這五年他沒什麽後悔的,唯一的遺憾就是今天沒能用正常的方式說分手,希望方先生今後事業有成,一帆風順。”
·
“今後打算怎麽辦?”
“今後各自安好,兩不相見。”
酒吧裏的彩光打在唐骁臉上,完全遮掩住了他的蒼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并沒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反倒是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他知道離開方鋅墨很難,可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他們的愛情不為世人所認同,同性在一起的惡心的,法律也不承認同性之間的愛情。若僅僅是這樣,唐骁不會如此心痛,他心痛的是,那個他為之義無反顧的愛情到頭來給了他當頭一棒,真正讓他死心的是那個他最愛的人。
他說了分手。
死了一次的人,不會再死第二次。
“得了吧,老子問的是你工作準備怎麽辦!”段思家撬開啤酒蓋,砰砰就往桌上放了幾瓶。
唐骁望着那些玻璃瓶,無奈地嘆了口氣。
“段老師,我喝不了這麽多。”
“一醉解千愁,你懂不懂?分手都不喝酒,那啥時候喝?”段思家環顧了一圈酒吧,啧了一聲,“要不然我給你找個陪酒的?肯定能讓你忘了他。醉一醉,睡一睡,第二天醒來你就會覺得沒了方鋅墨的世界是多麽的遼闊。”
唐骁不是個去酒吧的人,今天是段老師硬逼着他來的,說是要讓他體會一下世界的燈紅酒綠。他以前不明白為什麽方鋅墨愛來酒吧,明明這地方又吵又鬧,不是個适合思考的環境。
他現在知道,沒人會在酒吧思考,除了床上,這裏是為數不多可以釋放野性的地方,那些在白天被壓抑着的東西,在這裏都通通可以被釋放。
手機有消息提醒,顯示對方已簽收。
“我懷疑方鋅墨把快遞員打了一頓,你要不要準備點醫藥費?”段思家和他撞杯,酒灑出來一些。
唐骁看着那杯酒,停止思考的吞咽了下去。
“還不是你出的主意。”唐骁為自己添了一杯。
智能鎖APP忘記卸載,方鋅墨回去的時候自動給他發了開門的消息,段思家一看,就說要把唐骁不小心帶出來的東西給還回去。
唐骁原本不同意,段思家卻拿自己幫了他忙來做要挾。
頭疼。
“原本我還想更損的,那小子現在準氣地發瘋。”段思家得意洋洋說:“我好歹也教過他幾年,這小子的脾氣我門兒清,以前就驕縱,現在你把他寵壞了,脾氣更差。”
他手機響了。
“看,這兒到處找你來着,你仔細想想哈,現在該怎麽辦。總之我是建議你辭職的,星期一和我一起去英國,這些年你也攢了不少錢,出國再鍍個金回來,怎麽樣也不至于窩在附中當老師。”
唐骁沒說話。
“說話啊你,究竟怎麽打算的?”段思家追問。
“帶完這一屆吧,一來墨墨給的錢我還回去了,二來讀書這件事離我太遠。”唐骁從未想過自己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去留學,沒遇見方鋅墨的時候他還過些更高更遠的志向,後來消磨殆盡了。
“還回去?你傻嗎!”段思家表現出不可置信,一股怒氣直沖頭頂,牙都快咬碎了,“意思這些年就白給他睡了?”
唐骁漂亮的眉毛直皺起來,“段老師,不管別人怎麽想,我覺得我和他這些年是戀愛關系,并非是金錢交易,我不需要他給我什麽,也不需要他補償我,我自願的,就是到現在也不後悔。”
段思家語塞,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可能這段感情裏只有唐骁一個人這麽單純。
到了晚上十二點,真正的高潮到現在才開始,氣氛組的人将酒吧裏的人都帶動了起來,大屏幕上開始倒計時,這是壓抑世界的歡呼。
有穿着暴露的男孩擠到唐骁身邊,一股好聞的Omega信息素鑽進唐骁鼻子裏。
唐骁感到驚訝,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擔心地小聲問:“你沒事吧?需要抑制劑嗎?”
被拉住的Omega噗嗤笑出聲來,“我需要的可能不是抑制劑呢。”
他順勢坐到唐骁腿上。
唐骁吓了一跳,對方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甜美地笑道:“哥哥~要一起去跳舞嗎?”
舞池裏已經堆滿了人,一聲炸響,漫天下起金色的雨,男孩大膽湊近隔着一張金紙親吻了唐骁的唇角。
生活一直按部就班的唐老師還沒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他腦子瞬間懵了,過往二十八年,除了方鋅墨外,他還沒和別人有過任何親密行為。
段思家起身推他,“走,帶你感受一下花花世界。”
另一側,聚焦方框識別出框住唐骁的臉,快門按下,正巧是他們親吻的時候。
陳依河欣賞着這張照片,旁邊有朋友湊上來。
“怎麽?看上了?小心別被你那未婚夫知道。”朋友大笑起來。
陳依河咬咬唇,“他要是知道了,恐怕……會是場暴風雨。”
然後他打開社交圈,将這張照片放在了九宮格的正中央。
[今晚玩得超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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