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華忠旭的老臉一抖,雖然将華溪趕出的話沒有放在明面上,但族裏的人幾乎都是默認了這個決定。

如今被當事人親自問了出來,他反而不好當面承認了。

“你渾說什麽?你父親的頭七都沒過去,你又是想整什麽幺蛾子嗎?你就不能消停些。”族長華忠旭枕着臉,眼中盡是不悅。

“哦,那便是我那後娘自作主張了。”華溪的神色淡淡、語氣更是淡淡,讓人聽不出喜怒來。

正是這種不吵不鬧反倒讓華忠旭把話憋了回去,臉色頓時難堪的上下打量這個名聲糟糕透了的花家子孫。

這一病,性子都跟着一起病了?

不得不承認華溪的相貌是華家孩子當中數一數二的,即便此時一臉的病容,可也為秀麗的五官增添了幾分病态之美,更顯嬌貴之态來,和平時的飛揚跋扈簡直是兩個模樣

猛然間,族長華忠旭收回視線,暗道了一句好險,自己差點着了這個臭小子裝模作樣的道了。他皺眉喝道:“混賬東西,敗光了你娘留給你的嫁妝,你還有臉出來。”

華溪抿了抿唇,面對族長的問責,他也是百口莫辯,總不能告訴對方,你們那個敗家的花家子孫早魂歸天兮了。

可一碼歸一碼,被老家夥扯引子轉移了話題,那他豈不是白跑一趟。

“我也是要吃飯才能好好活着,真被人不明不白的趕了出去,死在外面,算誰的責任?”說着,華溪故意頓了頓,眼含諷刺的看向面色逐漸發黑的族長。

“我姓華,住在華家大宅裏,吃的、用的卻是我娘留給我的嫁妝。”語句再頓,後面更加譏諷的話沒再繼續往下說,華溪看着族長的臉色由黑轉青,看着自己的眼神裏似乎透出了寒芒。

大家都是聰明人,老家夥又身兼族長多年,不可能聽不出華溪的話裏有話。

扶着華溪的手猛然收緊,奶娘眼含激動的看着華溪的側顏。

少爺這是開竅了嗎?

他終于醒悟了嗎?

奶娘突然感覺眼前的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華溪,生怕她看到的、聽到的都是一場夢。

這時,突然從門外傳來一聲怒喝,“小兔崽子,你以往是什麽德行,自己不知道嗎?”

說話的是一個留着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錦衣玉帶的他最先步步生風的走了進來。

他的身後還有幾個家中長輩,其中包括了華溪的後娘——邵氏。

幾人呈圍堵之勢,瞬間顯得華溪他們身單力薄來,奶娘忽地緊張起來,扶着華溪的手下意識的用上了力。

略感不适的華溪,安撫着拍了拍奶娘的手背,這點陣仗真不算什麽。

華溪看向一副副陌生的面孔,特別将目光停留在絡腮胡子男的身上,嗤笑出聲,“有娘生,沒娘養,你們還指望我什麽,品學兼優?人中龍鳳嗎?別做夢了,沒有的事。”

“少爺!您不能這麽說自己,您是好的,您是好的。”奶娘陡然放聲大喊,堅定而又堅毅的看着華溪。

華溪微微愣怔了一下,随即朝奶娘露出一個讓她安心的微笑來。繼而迅速變臉,毫無畏懼的面相衆人。

一道極其細微的哭聲突然傳來,“溪哥兒,是娘不好,沒有好好教導于你,是我,我對不起姐姐啊。”說着,邵氏手持絹帕就掩面而哭了起來,抽抽搭搭的着肩頭,好不可憐。

“弟妹,是他不思進取,怎麽能怪到你的頭上。”活塞胡子男沒好氣的寬慰,看向華溪的視線裏越發的不順眼。

有人出聲勸慰哭啼中的邵氏,就有人面色不愉的指着華溪,言明必須将他這個毒瘤趕出華家。

敗壞了門楣不說,還是拖累家中待字閨中的小姐少爺不能覓得良人,影響的不單單是個人,而是家族的氣運。

一個個恨不得當即就将人趕出華家,趕出他們的視線。

華溪從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更不會耐心聽別人說自己這個臭老鼠屎如何攪和了一鍋粥,于是臉上漸漸的露出不耐來。

“少扯些沒用的,想趕我走,就把我應分的家産給我,我立馬頭也不回的走人。”該争取的權利,他都要争取,不開口的都是二貨,只不過能不能得到卻是未知數罷了。

“做夢,別說你是哥兒,就算你是男子,品行不端,休想得到華家的一個銅板。”絡腮胡子最先開口發難,滿面怒氣。

族長也斂了眉峰,這半晌他沒有出言,就是不想被華溪揪住辮子,畢竟就在剛剛,他算是親口承認沒有趕華溪出去的意思。

“你都敗光了嫁妝,還想要什麽財産?簡直是癡人說夢。”

“哼,我華家怎能生出你這種無臉無皮之徒。”

“溪哥兒,老爺生前、生前并沒有給你留下任何東西啊。不然,不然娘貼補你一些可好?”哭哭啼啼的邵氏再度上線,淚眼婆娑的看着華溪,慈母的形象再次升華了一個高度。

信她的話才有鬼!

華溪連眼神都懶得給她一個,只是靠着奶娘恣意的笑了起來。

他本就是從大家族裏出生的崽,這個場景早就司空見慣,只不過被厭煩的人從來不是他而已。

還真不習慣!

奶娘憂心忡忡的看着華溪,張口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聞他的笑聲仿佛在紮她的心一樣,難受得她淚眼湧了出來。

少爺長大了,只是這個代價太大了。

衆人不知華溪在笑什麽,只當他是要發瘋的前奏,一個個滿臉厭煩的看着他。

華溪的笑聲戛然而止,冷厲的視線直接對上了族長,“此時,此刻,我還是華家的少爺不是?”

衆人面面相觑,猜不出華溪的打什麽主意,就見族長遲緩的點了下頭。

“今日在我房中放肆的四個家仆,族長是否該懲治一番。”華溪的聲音本就還幹啞着,這會兒突然提高了音量,着實讓人不禁

“華溪,你又想幹什麽?”絡腮胡子永遠是最先放槍的人,他瞪向華溪的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沒有規矩還能成方圓?家大業大的華家還能放縱下人挑釁主子?他們以下犯上,我要他們一條腿,不為過吧,邵氏!”華溪的前半句是對着絡腮胡子,後一句邵氏叫的女人一個激靈。

“放肆,時到今日,你還不知悔改。我本還想給你留些體面,如今你這般造次,就淨身出戶吧。”族長一臉的痛心疾首,朝着華溪的方向就揮了下手,然後背過身去,不願再面對。

片刻的寧靜後,脊背挺直的華溪突然發出一聲輕蔑的哼聲。

說白了,他們能合起夥來逮着他一個人可勁欺負,無非是親媽不在,外婆家的勢力又遠在天邊根本無法顧及。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語畢,華溪将眼前的人一個個過了一遍眼,大義凜然的攬過了奶娘的肩膀,脊背挺直的走了出去,步伐相當的潇灑至極。

假裝絹帕擦淚的邵氏偷偷的看向走遠的華溪,陰狠的眸光一閃而逝。

就這麽走了?不哭不鬧不上吊?

而且還走的那麽豪氣,沒拖泥帶水?

一時間,長輩們都被華溪臨走時的浩然正氣震懾住了心神,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說是淨身出戶,就是不能私帶玉器之類的值錢東西。

華溪又不是腦子瓦特了,自然還是要先回自己的園子,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不然他以後穿什麽,光身子遛鳥嗎?

“少爺,你怎麽、怎麽就……哎。”事到如今,她說什麽都沒用了,她只嘆自己是個下人,沒辦法擋在少爺的面前。

華溪笑嘻嘻的捏了捏奶娘的肩膀,一點沒有感傷情緒,“我記得我娘把賣身契給你了。我走了,你也別留下了,回去含饴弄孫吧。”

奶娘一把抹去眼淚,“少爺以後有什麽打算,要去哪兒?要回姥娘家嗎?”

華溪搖搖頭,看似吊兒郎當的說道,“在哪兒跌倒,我就在哪兒爬起來,在我人生的字典裏就沒有灰頭土臉這四個字。”

另外,原身生母的娘家人可遠着呢,他可沒有被欺負就回家找媽媽的毛病。

不料卻燃起了奶娘的鬥志,她雙眼冒光的看着華溪,“少爺身上的傷勢還沒痊愈,若少爺不嫌棄,先回老奴家休養,待傷勢痊愈再從長計議可好?”

面對奶娘盲目的信任,華溪忍不住笑出了聲,這算是終極媽媽粉吧?

華溪才沒那麽矯情,當即點了頭,心想奶娘叫不出口,幹媽兩個字,他說的還算溜。

于是,他坐在床邊看着奶娘張氏打包他的衣服等細軟的時候,就在琢磨一會兒怎麽認她這個幹媽。

不過,真要他白手起家嗎?

也許還不用。

他記得原身那些狐朋狗友,其中有幾人還欠着原身的銀子。等他把欠賬要回來,也夠他支棱起一個飯店了吧?

對了,還有那個讓他一擲千金的小倌。

他得去會一會。

張氏也是個記仇的,不光是穿戴的衣物,連床褥都打包了,在地上整整齊齊的擺了五大包出來。

唯獨沒找到一個銅板,至于玉佩什麽的玉件早就被原主用光了。

華溪撫了撫額頭,徹底無語,原身這個敗家子也真是夠絕得了。

好在,張氏身上還有三瓜兩棗,不至于兩人都身無分文,連坐牛車回鄉下的銀子都沒有。

跨出華家大門的前一刻,大宅內竟沒有一人出來為難他這個落魄戶,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張氏格外的傷感,還勸華溪不要回頭。

華溪不以為然,坐上牛車後,深深的看了幾眼高門大院。尤其是鬼鬼祟祟躲在柱子後面的那四個家仆,深以為他是睜眼瞎,看不見他們似的。

呵,等他再回來時,就不只是一條腿那麽好打發了!

華溪勾起了唇角,病态蒼白的臉上竟露出了詭異般的笑意,吓得那四個仆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嗨,我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窮酸敢堵在華家大門口,原來是溪少啊。”

随着輕浮的聲音響起,華溪微轉過頭,稍擡下颚的看向騎坐在高頭大馬上的俊俏男子,不,他說錯了,重來。

是笑得一臉欠揍的哥兒,何雲沐,鹽商的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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