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掌櫃是個三十來歲的寡婦,精明幹練,素來是個勤快人,這會兒正在辦公的書房裏查看賬目,聽到小夥計的通報,她還怔了一下,略一沉思,便收好賬冊,打算去會會這位纨绔少爺。
推開門,她就看見一副怡然自得,和平時嚣張的狀态完全不同的華溪。
這位可是在一夜之間聲名大噪,又在幾天前被趕出了家門的人物,如今看來精神狀态完好,一點不像受到打擊而一蹶不振的模樣。
唐掌櫃眼中并沒有露出一絲不屑,明豔的面龐上露出标準的待客微笑,“難得在早上能見到溪少,不知溪少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華溪回以同樣标準的笑容,“賣東西,不知道唐掌櫃收不收山上的野物。”随着話音落下,他拍了拍馬慶兒身前抱着的籮筐。
從馬慶兒跟着華溪走進來,他的身體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僵硬,此時更是拘謹的一動不敢動,眼神都不敢亂飄。天知道,他可是第一次來這麽大的酒樓啊。
唐掌櫃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詫異,繼而笑道:“自然是收的,只是沒想到會是溪少親自前來。”
“我總是要吃飯的,餓死街頭豈不是讓看笑話的人更痛快,這麽傻缺的事,我可不幹。”華溪輕飄飄的說道,完全不以為然。
見狀,唐掌櫃撫唇發出輕輕的笑聲,“看來經歷了這一遭,反倒讓溪少受益良多。”
“人是會變的,不是嗎?唐掌櫃,我這裏有六只脫了皮的野兔,兩只野雞,都是昨天的。”說完,華溪就叫馬慶兒把兔肉和野雞都放在了桌子上。
馬慶兒一句話一個動作,機械的照辦。
唐掌櫃點點頭,也不喜歡和不熟的人寒暄個沒完,叫來廚子驗了兔肉和野雞,确定新鮮,才叫人稱了重量。
六只野兔,每只差不多都有四斤,野雞一只三斤,一只小點也有兩斤。
唐掌櫃沒用算盤,心算了一下很快有了結果,表情恢複了以往的嚴謹。
“我也不和溪少客道了,酒樓收取野物都會比市面上的價錢偏低一點,當然難見的獵物除外,像這些野雞野兔,我只能給你每斤20文,共計29斤,便是580文。若溪少覺得少了,可以去別家轉轉。”
“賣了。”華溪想都沒想,果斷開口。
唐掌櫃深深的看了華溪一眼,随即笑道:“日後溪少還有野物,盡可過來。”
“那便謝過唐掌櫃了。”
如此簡單的買賣就做成了。
馬慶兒有些暈暈乎乎的看着華溪拿了銀子,他是看見他嘴巴動了,可說了什麽自己卻沒聽見,只下意識的跟着華溪走出了暖東閣,又跟着華溪去了裁縫鋪,失聰的症狀才消失不見。
然而買賣又結束了,他只看見華溪又收到了銀子。
一連順利的把筐裏的東西都賣了出去,都沒用上一個時辰。
“馬慶兒,餓不餓?”華溪問話的時候,眼神就在四處尋摸食鋪,是好好犒勞一下自己還是随便湊合一頓,因為不是硝制好的兔皮,價錢要便宜了一半,總共到手才480文,兩樣合一塊都沒賣到一千文,實屬少了點,好在聊勝于無,他現在起碼不是光杆司令了。
馬慶兒回過魂來,本想說不餓,可肚子裏的叫聲那麽大,邊上的華溪也不是聾子,就幹脆的承認了。
“去買六個包子,等下回我請你吃大餐。”華溪随口說着,拿出一串銅錢,塞給馬慶兒,指向不遠處生意火爆的包子鋪。
原本突然拿到銅板的馬慶兒還驚訝不已,可順着華溪指的方向一看,馬慶兒立馬翻了個白眼。難怪自己不去,那買包子的人都擠成了一堆。
“餓的肚子都叫了,還愣着幹什麽,去吧,買肉餡的。”華溪揚手就朝馬慶兒的肩頭拍了一下,催他去買。
馬慶兒噘着嘴小聲嘟囔了一句“毛病”,握緊了銅錢還是聽話的去買包子了,再看華溪不順眼,也不能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看着馬慶兒一溜小跑了過去,刻意避開了男人,擠進了女人堆,輕輕松松的就買回了包子,都不用等。
“給。”馬慶兒不客氣的把包子和剩下的銅錢都遞給了華溪。
“怎麽這麽快。”
華溪接過銅錢直接塞回袖兜裏,這一舉動讓馬慶兒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別開眼,大方的從紙包裏拿出一個熱乎乎的肉包子,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了下去,才回了華溪的話。
“他們大多是要買菜包子,買肉的少,所以不用等,直接就買了。”
華溪也真是餓了,顧不上太多,拿了包子就咬了吃。試想堂堂美食集團的少東家輪落到站在街邊吃包子,也是夠凄涼的了。
但他還是習慣性的先品評一番,挑出其中的不足和優點,所以即便站在街邊上吃包子,吃相卻沒有不堪,慢條斯理的模樣還挺優雅。
馬慶兒吃完了兩個,華溪才剛吃掉一個,第二個卻不想再下口。
飽腹的東西真不能指望口味太好,華溪原以為客源不斷的包子鋪,味道應該也是經得起考驗,結果根本不是那麽回事。老百姓之所以會争先恐後的去買,全是因為包子個大餡多,還便宜。
“你不吃了?”
馬慶兒接過華溪突然遞來的紙包,裏面還有三個包子呢。
華溪點了點頭,剛想說話,便看見前方不到五米的距離,兩道相伴而行的熟悉身影,一臉吃驚的指着他。
“瞧瞧,這不是你家的溪少嗎?不是我眼花吧。”
“哥哥說笑了,哥哥的眼神最是透亮,怎麽可能看錯。确實是溪少無疑。”回答的哥兒謙謙有禮,笑容可掬。
“還穿的這般光鮮,溪少,可以啊。幾日沒有你的消息,我差點就要在乞丐堆裏尋你的影子了。”說話的哥兒帶着一身耀眼的珠光寶氣,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因為他是珠寶賞古老爺的二子,也是家中唯一的哥兒。
“那可要你一直失望了。古二少都沒體驗過個中滋味,我怎麽好搶在你的前頭。”華溪把玩着扇子,輕松的姿态端的那叫一個傲氣,根本沒被對方的話刺激的怒發沖冠,反而還反将了一軍。
“叫你一聲溪少,還真當自己是以前的少爺了。也不撒潑尿好好照照,自己是個什麽東西,還有跟班伺候,怕不是個腦子壞的吧。”幾句話就被華溪激怒的古二少,圓盤大臉上的怒氣橫生。
“我不是跟班!”馬慶兒突然開口,卻沒人把他的話當回事。
“哥哥莫氣,華溪也不過是在裝腔作勢罷了,沒了銀子,看他往後還怎麽過活,到時還不得跪在哥哥面前認錯?”相比之下,古二少身邊的哥兒穿的就素雅了很多,他猛幫着古二少拍背順氣,聲音低柔,沒有一點壞人該有的嘚瑟。
“那就不勞你這個旁支庶子費心了,對了,你叫什麽來着。算了,你不用說,不重要。另外,他也不是我的跟班。”華溪随意的語氣更有氣人的效果。
印象裏,原身只知道他是華家旁支的孩子,确實不知道他的名字。
馬慶兒怎麽也沒想到華溪會開口否認,心情頓時複雜起來,眼神也矛盾的看着華溪。
身着素雅衣服的哥兒面色陰沉,“溪少爺記不住才是萬幸,但今日不同往日,離了本家,還咄咄逼人,溪少爺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嗎?”
古二少激憤不已:“當我們是傻子。我看你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你不知道吧,你癡心以對的相好帶着你的銀子爬上了別人的床。”
華溪有些不耐煩的蹙了蹙眉,和他們在街面上掐那些沒營養的話,他的腦子也是瓦特了,“我們都是半斤八兩,彼此彼此。跟你們說話,真是掉逼格。”
京中黨派多,貴人多,自然就形成了各自為營的小團體,所謂魚找魚蝦找蝦,華溪原身的小團體大多一個德行,成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的花天酒地。
京城妓館多,小倌也多。那些未出嫁的小姐、哥兒們,調戲小倌的手段都一套一套的。
但凡揪出一個來哥兒或小姐,最少都有一個相好。已經算是貴圈中不是秘密的秘密。
所以,華溪就沒慣着對方,因為都不是什麽好鳥。
圍觀的看瓜的人越攏越多,幾乎快要将他們都圍了起來,真當耍猴的看了嗎?
見華溪要走,古二少哪能那麽容易放人,伸手就抓住了華溪的胳膊。
“你想幹什麽?光天化日之下你還想打人嗎?”馬慶兒則一馬當先的抓住了古二少的手腕,一點不懼的瞪着古二少。
行為和語言比腦子反應更快的後果就是馬慶兒這種的,等他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的時候,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只能硬着頭皮和眼前的人對峙。
“胖子,你敢嗎?別忘了,我還姓華!”華溪冷笑着看向面前被氣得面紅耳赤的古二少。
簡直是一記秒殺,古二少怒氣騰騰的瞪着華溪,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卻不能真的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