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耳邊傳來銀飾相撞的清脆叮咚聲,掌櫃擡起頭,只見面前站着三位穿着異族服飾的兩男一女,身後還背着個不省人事的白發男子,心下警惕,然而他這些年與走南闖北的人交道打得多了,識相地沒多問,只撥着算盤,笑說着千篇一律的問候,“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

“過夜,來兩間房。”藍蝶眼波含春,莺聲婉轉。

掌櫃頓時酥掉半邊身子,但越過她,看到那兩位肌肉似小山丘的壯漢,再看那不知是死是活的白發男子,那點色膽霎時化作飛灰,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硬着頭皮地收了銀子,扭身沖小二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引客!”

這邊小二剛帶着藍蝶幾人上了樓,商慈和流光便到了客棧門口,另有夥計将馬匹牽去馬廄,商慈在掌櫃開口前搶先說道:“一間房,最好在方才那女子的隔壁。”

待到子時,客棧徹底熄了燈籠,關門打烊,掌櫃和夥計們都去了後院歇息,客棧大堂裏靜悄悄的。

藍蝶許是沒想到商慈會那麽快追來,又或許是覺得就算她來了,對自己也構不成什麽威脅,于是她和巽方住一屋,兩位随從住着另一屋,再者只要她喊一聲,隔壁屋的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放松了警惕。

夜深人靜,商慈和流光悄悄地摸出了房間,停在兩個苗疆漢子的房門前,他們現在首要任務,便是先搞定這兩個苗疆漢子。

隔着房門就能聽到起伏的鼾聲,但為了保險起見,商慈還是動用最後一小塊曼陀羅香—— 放倒葛三爺後就只剩下指甲蓋大的一片,剛剛好是兩人用的藥量。

那兩位苗疆漢子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是栽在自家獨門制作的迷香手裏。

待香料燃盡,商慈和流光又在屋外多等了一刻鐘,确定那兩位漢子徹底被放倒後,兩人用手帕掩住口鼻,閃進屋內。

月光透過窗格,落在床上手足相抵而睡的兩個苗疆漢子身上,并在他們身上折射出細微的光。

流光眼神略微停頓,走過去,從其中一位漢子腰間卸下一把銀鞘刀,轉身遞給商慈,“拿着這個吧,那苗女的手段出其不意,好歹能防身。”

那刀只比匕首稍長,刀柄嵌着塊碧玉,刀刃帶着弧度,這種奇異的造型,商慈從未見過,握在手裏,只覺沉甸甸地壓手。

腦海中閃過朱煜中毒後可布的模樣,商慈忍不住在心中嘆氣,術業有專攻,讓她一個算命先生用刀真是難為她了。

此時此刻,隔壁屋內。

一鼎獸紋青銅香爐擺在床榻邊,幾縷白煙纏繞着冉冉升騰,架子床上挂着的粉桃色紗幔不時飄動着,無意間洩出一地旖旎春色。

床榻上的男子一頭如瀑的銀絲,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宛若玉雕冰砌,雖緊閉雙眸,仍掩不住其皎若雲間月的姿容,而跨坐在其身上的女子僅着一層輕薄的翠水紗衣,瓊脂般的藕臂、圓潤的肩頭、雪膩的峰巒,幾乎一覽無遺。

她托着腮,看着身下的男子,秋瞳裏漾着點點漆光。

藥效漸漸過去,巽方緩緩睜開眼,只見粉桃色紗幔、翠閣珠簾,俨然不是在景華山莊的竹屋,目光下移,只見腰上正坐着個衣衫半解的女人,而自己也赤裸着上半身,當下驚得直想坐起身來。

看到他排斥驚愕的反應,藍蝶不滿地眯眼,“不許動!”

她的話音方落,巽方渾身僵住,像是鐵索桎梏加身,再動彈不得半分,她的聲音似有魔力,令他鬼使神差地想要聽從。

藍蝶朱唇輕勾,伸手撫住他的肩頭,順勢壓在他身上,兩人雙雙躺倒在床。

下巴擱在他的胸口,藍蝶對他的頭發很感興趣,挑了一縷繞在指尖玩弄,鳳眸中閃着驚豔的光,“……怎麽是白的?”

巽方壓下心中的駭然,眼神冰冷得沒有溫度,“你對我做了什麽?”

藍蝶也沒指望他能回答,轉念想到他的能力就釋然了,畢竟一個朝代只出那麽一人,總要有點異于常人的特征不是?

“沒什麽,只不過為了讓你乖乖聽話,不得不使出的小手段罷了。”藍蝶趴在他的胸口,呵氣如蘭,微挑的眉梢帶着些許得色。

暗香萦繞,香爐裏燃着的香似乎內有乾坤,沒過多久,巽方只覺血脈贲張,渾身燥熱難忍,眼神逐漸變得晦暗。

藍蝶注意到他面色的變化,心中暗自得意,就算你是百年難遇的天眼之材又如何,此刻還不是由我随意擺弄?

在巽方似要殺人的目光中,白嫩的柔荑撫上精壯的胸膛,掠過小腹線條分明的肌肉,沿着三角線,一路下滑……

正當關鍵之時,門被砰的一聲踹開了,藍蝶還未站起身,一柄雪亮的刀子攜着涼風,頃刻間便架在她的脖子上。

面對這麽一副香豔的場面,饒是有心理準備,商慈的火氣還是蹭蹭地往上冒,那柄一尺長的彎刀也不覺得壓手了,将泛着銀光的刀鋒緊緊抵着藍蝶纖細雪白的脖頸,這時商慈只消輕輕往前一送,面前的美人便會命斷當場。

藍蝶在她破門而入時尚有一瞬間的驚愕,但此刻刀刃臨前,反倒不顯絲毫慌亂,她幽幽地嘆氣道:“不請自來也罷了,這又踹門又動刀的,何必呢。”

商慈驚異于她的鎮定,再看躺在床榻之上的巽方,恍若被無形的桎梏禁锢着而動彈不得,面頰和裸露出來的胸膛上都染上了幾絲春色,偏移過來的目光與她相對,深邃的眉目間情緒探不分明。

“你對我師兄做了什麽?”商慈擔憂之下,手中的刀又往前遞了一寸。

藍蝶勾起暧昧的眼波,挑釁似的揚了揚下巴,“我們在做什麽,你還看不出來?”

商慈一噎,握着刀柄的指尖微抖,臉頰上浮現出兩團煙雲似的酡紅,不是羞的,而是氣的。

“你……太無恥了!”

面對商慈搜腸刮肚才蹦出來這句毫無殺傷力的話,藍蝶絲毫不以為意,或者說早已修煉得爐火純青,甚至轉變成不以為恥,反引為傲的心态,但又怕商慈氣惱之下真傷了自己,目光掃過她身後靜立默然的流光,複又落回商慈身上,哼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你們是怎麽放倒我那兩位随從的?”

她那兩位侍從不單床上功夫令她滿意,拳腳功夫更令她稱道,絕不是一個女人加個半大少年能輕易撂倒的。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商慈一字一頓,咬牙道:“別廢話了,解、藥。”

藍蝶一愣,好半天才領會那句“還治彼身”是什麽意思,眉頭微擰,“你們居然會有我苗疆秘藥?”

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何隔壁房間一點動靜都沒發出,畢竟一小塊曼陀羅香就能把一頭千斤的牛迷倒,更不消說是人。

藍蝶哼了一聲,“你們有我苗疆例不外傳的秘藥,想必對我族頗有了解,怎麽會不知這情蠱無解?”

情蠱……商慈只覺得心底一寸寸地發寒,相較于其他中毒過程凄慘、死相有礙觀瞻的蠱毒,中了情蠱的人與尋常人看似無異,哪怕心裏抗拒,身體也會遵從下蠱人的命令,說白了就是一具任人擺布的傀儡。最要命的是,情蠱一旦根種,無醫可治、無藥可解,哪怕下蠱者已死,被種蠱者對別的女子動情,也會毒發身亡。

藍蝶饒有興味地看着商慈逐漸白掉的臉,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對巽方道:“奪下她的刀,殺了她!”

商慈倏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巽方緩緩坐起身,雪白長發絲絲滑落,棱角分明的鎖骨、狹長的眸子似阖未阖,那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此刻周身盤繞着一股陌生而危險的氣息。

巽方僵直而果決地擡起右手,似要奪下她手中的彎刀。

商慈驚異之下竟忘了動作,呆呆地望着他向自己靠近。

藍蝶則興味盎然地歪着腦袋,欣賞着商慈的表情變化,有什麽比師兄妹相殺更好看的戲碼嗎?

半晌,商慈反應過來了,但她仍沒有動作,只是惶然地瞪着巽方,她不相信師兄真的會對自己下手!換言之,倘若她不願相信的事情真的發生了,師兄真的被情蠱所控制,她想逃又如何逃得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巽方的動作上,誰也沒有注意到巽方隐在身後的左手正蠢蠢欲動。

在巽方即将觸碰到商慈之時,電光石火間,那左手化作一記手刀淩風而來,落在藍蝶的後頸,藍蝶連嘤咛一聲都未來得及發出,身子一軟,癱倒在床上。

巽方合衣起身,在商慈那雙驚睜着像核桃的雙眸注視下,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被吓傻了?”

商慈瞪着他,“……你沒中情蠱?一直在演戲?”敢情他和藍蝶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底泛起的冷意,“我是不是破壞你們的好事了?”

“我一開始是真的中了情蠱。”巽方發覺到她想歪了,連忙解釋清楚,同時目光下移,停在商慈手中握着的、正對着自己胸口處亮閃閃的刀尖。他嘆了口氣,伸出兩指夾住刀刃從她手中抽過彎刀,一把丢在地上,“這種利器還是少用,笨手笨腳的,小心傷着自己。”

“我需要個解釋。”商慈表情格外嚴肅,也沒計較他話裏形容自己的用詞。

巽方還未開口,商慈身後突然冒出一道稍顯低沉的聲音,“婉姊姊,你們先行離開,我來收拾殘局,方才的動靜不小,萬一再驚動了客棧老板,少不了得費一番功夫周旋。”

商慈一想也是,曼陀羅香的藥效不知能撐多久,隔壁那兩個苗疆男子若醒了過來,屆時想走就更難了。

流光的面容隐在燭火與黑暗的交界處,像罩了層浸油的薄紙,朦朦胧胧的,只能瞧見大概的身形輪廓。

巽方覺得他有幾分眼熟,但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被商慈拉着,匆匆離開了客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