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沈瑤當然沒有開玩笑, 她向來蜜汁自信的覺得自己恩怨分明，當然，在沒跨越她底線的時候。所以這次也一樣, 畢竟就算是誤會, 她都被砍傷了，而且還被狠狠的驚吓了一番, 痛也痛了, 血也流了, 這個誤會又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所以就是不想因為誤會或者道歉什麽的原諒對方又怎樣。

道歉是能讓她傷口不痛, 還是原諒能讓她血液倒流啊？劃掉, 血液倒流她得挂掉了。

所以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來點實際的吧，道歉又不能當飯吃。

雖然這大概是這把骨喰藤四郎第一次見識到，還有這種翻臉如翻書的獨特個性的審神者，也被她如此直白的要求吓了一跳。不過詫異之後，在心底衡量了片刻，良好的家教還是讓骨喰藤四郎同意了沈瑤的要求，畢竟, 是他自己做錯事情在先, 這位審神者大人這樣要求他償還也無可厚非。

骨喰藤四郎這麽幹脆的個性, 倒是讓沈瑤刮目相看了。雖然就在剛才她還真不喜歡這把骨喰藤四郎, 畢竟沒人會喜歡傷害到自己的刃，胳膊上的傷口現在還疼得厲害呢。再加上沈瑤覺得，這把刀未免也太傻白了點, 連報仇這種事都能搞錯，而且還不甜。

所以怎麽都讓沈瑤喜歡不起來。

不過現在，看骨喰藤四郎現在這麽爽快的樣子，沈瑤覺得對他的印象真的有了很大改觀。

既然有了好印象，沈瑤做事也幹淨利落多了，雖然真的給了那把骨喰藤四郎一刀，之後卻順手把他其他的所有傷勢都修複完好了。

雖然這次手入仍舊是痛到這把骨喰藤四郎額頭冷汗直冒，不過他卻沒有誤會沈瑤什麽的，而是在手入完成，又被解開了綁着他的繩子之後，十分誠懇的向沈瑤道謝。

“道謝就不用了，”沈瑤左手拿着打粉棒，不太熟練的在手裏玩着，“我就想知道，你和那把暗堕的鶴丸國永有什麽深仇大恨。”作為被砍了一刀的苦主，沈瑤覺得自己有權利得知真相，“另外，你怎麽會把我和隔壁本丸的審神者搞混的。”不是她說，就算她是人類能混淆，看她帶着這把鶴丸國永的傻樣，也不能和那把刀比啊，那把刀那麽兇狠的樣子，哪裏像這把鶴丸國永這麽蠢萌。再說了，那把鶴丸國永已經洗白了，不是這種黑漆漆的樣子了。

骨喰藤四郎沉默了片刻，既然都已經牽連到這位無辜的審神者大人了，他覺得也沒什麽好隐瞞的了，“那把暗堕的鶴丸國永，殺了我的主人。”

沈瑤悚然一驚，失聲道，“他難道還殺過無辜的審神者？”看這把骨喰藤四郎不惜一切為自己主人報仇的樣子，他的主人實在是不像渣嬸啊，如果真是這樣，黑鶴必須被折斷。

骨喰藤四郎目露羞愧的神色，“其實我的主人，并不能說是無辜。”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他也不會包庇她所犯下的罪行。

“不是無辜是指，你家主人也曾對她本丸的刀劍做過虐待之事嗎？”沈瑤偏頭問道。

骨喰藤四郎緩緩點了點頭，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卻覺得他似乎背負着千斤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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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算如此，你知道你家主人有罪，但仍舊願意犧牲自己為她報仇嗎？”

“不是的，”骨喰藤四郎猛地擡起頭，“主人她，她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啊？”沈瑤更是好奇，總覺得，平靜無波的水面下，像是隐藏着什麽，只有深入下去，才能了解到真相。

骨喰藤四郎嘴巴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你也不想，直到最後，都沒人知道這個故事吧。”沈瑤看刃的心理很準，骨喰藤四郎既然主動提起是有原因的，必然不想就此将真相埋沒。現在的猶豫，只是自然的防護機制而已。

果然，骨喰藤四郎抿了抿唇，開始了講述。從這把複仇之刃的嘴裏，沈瑤聽到了這樣一個故事。

當然，骨喰藤四郎講得相對簡潔了些。

這把骨喰藤四郎誕生的本丸，是個溫柔和睦的本丸。

本丸的主人，是個同樣溫柔的少女。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審神者，初入社會涉世不深，就擔當了審神者，所以一直保有着單純和善良，美好得就像世界其他一切讓人稱贊讓人喜愛的事物。

擔任審神者之後，她是真的将付喪神們當朋友當家人，完全不在意刀劍們付喪神的身份，對本丸裏所有刀劍都非常好。她的付出得到了回報，本丸的刀劍們也都很喜歡她愛戴她，她走到本丸哪裏，陽光就撒到哪裏，歡聲笑語就跟到哪裏。

本丸，是所有刀劍和審神者的家。

而在衆多的刀劍之中，審神者有一把最心愛的刀：一期一振。

審神者是在春櫻初開的季節鍛出這把刀的，那年，櫻花雨下了一季又一季，而在櫻花飛舞之中，俊秀文雅的太刀，和正值花季的少女，朝夕相處的一人一刃相愛了。

每一個交彙的眼神，每一句關懷的話語，交錯出櫻吹雪般最甜美浪漫的記憶。

所有都美好得就像童話故事般。

但是，所謂悲劇，大概就是要将美好的事物撕毀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次緊急情況的出陣，本來就為了保護弟弟身受重傷的一期一陣，在回來的途中遭遇了檢非違使，就算消耗掉了身上帶着的藍色禦守，還是不敵檢非違使，當場碎刃。

當時被帶回本丸給審神者的，是一把折斷的太刀。

據說，那個時候少女正坐在櫻花樹下睡着了，自從一期一振來了之後，她的本丸，永遠是櫻花飛舞的春景。靠着大樹，身上落滿櫻花花瓣的少女，夢裏也是嘴角翹起，滿心歡喜的笑着，等待着心上刃的歸來。而她的手上，正拿着給一期一振準備的金色禦守。

再之後，那個少女審神者就瘋了，傷心欲絕加上過度的自責，讓她陷入了無法挽救的瘋狂扭曲的狀态。

在隔絕世事的本丸之中，唯一發洩的出口，只有刀劍，還有她自己。

最先遭殃的是随同一期一振出陣的那幾振刃，她的一期都折斷了，你們還回來幹什麽？

審神者開始強逼着幾振刀一再的出陣，直至碎刃。

主人的痛苦絕望，刀劍們感同身受，那次和一期一振共同出陣的其他幾振刀，幾乎是沒有怨言的戰至了折斷。

他們以為，他們的折斷會喚回主人的心智，撫慰主人受傷的心靈。

而本丸裏其他的刀劍，雖然傷心雖然痛苦，卻也或多或少的縱容了審神者這種行為，他們同樣也以為，這樣做之後，主人就會從痛苦的深淵中爬出來。

那是他們會對着他們笑到溫柔極了的主人啊。

但是本丸裏的誰也沒想到，這幾把刀的折斷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審神者的瘋狂，逐漸蔓延到本丸的其他刀劍。

所有的刀劍，都清楚的知道審神者如此瘋狂的原因，雖然他們已經想盡了所有的方法，拼盡了全力，但是沒有了一期一振，他們已經阻止不了滑入深淵的審神者。

她，不但折磨刀劍，也折磨她自己。

據說審神者被殺死之後，時之政府去收屍的時候，發現她身上到處都是刀劍劃傷的痕跡，不是別的刃做的，全是她自己拿着一期一振的斷刃，一刀刀劃傷了自己。如果，她再早一點給一期金色的禦守，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從那天開始，她從未放過她自己。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很多是沒有如果的，已經嚴重虐刀碎刃的審神者，就這麽被那把暗堕的鶴丸國永盯上了，然後，被殺死。

她最後和自己本丸刀劍們說的話，就是流着淚告訴他們，對不起。

人之将死，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本心。

所以，在時之政府來收殓審神者的屍體，順便回收刀劍的那一天。

骨喰藤四郎在本丸剩下的幾把粟田口家的刀劍們的掩護下逃了出來，他們知道他們的主人罪不可赦，他們也怨恨過主人的行為，但是他們也知道她成為這樣的原因，怨恨的同時卻也無法全然的去恨她。大概，他們心底，總還留有之前美好的記憶，總還殘留着對自己主人的愛吧。

但是愛還是恨，他們的主人，都不該由一把暗堕的鶴丸國永來懲罰。

作為主人的刀劍和一期哥的弟弟，他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為主人報仇，然後去找主人和一期哥團聚。

那個時候，主人一定已經恢複了溫柔的笑靥，在等待着他們了吧。

如果主人好好的說對不起的話，他們就要回答她沒關系啊。

聽了骨喰藤四郎的故事，屋子裏的三把刀加上沈瑤都沉默了。

是啊，鶴丸國永殺死的是該死的渣嬸，但是誰又會知道，就算是渣嬸，也會有這樣讓人心酸的故事呢。

“你做得很好！”沈瑤嘆了聲，放下打粉棒後拍了拍骨喰藤四郎的肩膀。

無論是想盡辦法阻止主人做錯事，還是在主人死後竭盡自己所有的忠誠，甚至是就算遇到了這麽多事，仍舊保持着自己的本心，并不傷害哪怕是收留了那把暗堕的鶴丸國永的審神者。

骨喰藤四郎，已經将刀劍男士所能做到的事，做到了極致！

真是讓人激賞的刀劍。

骨喰藤四郎怔了下，随即朝着沈瑤深深的低下頭去，“謝謝您的誇獎。”他的眼眶有些發熱，也許是因為剛才的講述，也許是因為沈瑤的誇獎。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對他說過誇獎的話了。

在遙遠的記憶中，似乎有溫柔笑着的少女，總會在出陣回來之後，不斷的誇獎他，“骨喰做得真棒。”或者，“骨喰做得太好了。”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一期哥碎刀之後如同鏡花水月一般被打破了，就連剩餘的殘骸，也在鶴丸國永那一刀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抓不住指縫中的灰塵。

之後，骨喰藤四郎沉默了很長的時間，沈瑤也沒有催促，直等到刃收拾了心情後，才繼續開口回答沈瑤剛才的問題，“至于您剛才問的為什麽我會把您和隔壁本丸的審神者搞混。”他看起來有些冷淡的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我其實在外流浪了有段時間了，所以打聽到的消息并不是特別準确。”他只聽說過隔壁本丸的審神者，和暗堕的鶴丸國永的事。他以為是隔壁本丸的審神者收留了那把暗堕的刀劍，并不知道那把刀劍已經被她用靈力洗白。又加上聽說隔壁本丸的審神者，是個長得還挺好看的小姑娘，本丸又是在這邊。結果遇到沈瑤剛好帶着隔壁暗堕本丸的鶴丸國永，就以為是這一把刀了。還有就是那個時候骨喰藤四郎的神志已經不是特別清醒，所以才在砍鶴丸國永的時候，誤傷了沈瑤。

“啊，沒事，我已經原諒你了。”沈瑤聞言展顏一笑，骨喰藤四郎覺得她是長得好看的審神者呢，真是太有眼光了，沈瑤立刻就決定要更加欣賞這把如此有眼光的刀。

當然，骨喰藤四郎絕對沒有想到，他誤打誤撞的一句話，竟然提高了眼前審神者對他的好感度。

“謝謝您。”骨喰藤四郎再次微微鞠躬道謝。

“不用謝，”沈瑤手撐着頭，“那你現在打算怎麽做？”雖然看到這把刀的态度，她已經有了猜測，不過她還是問了句。

果然，骨喰藤四郎沒有猶豫的回答，“我會找到那把暗堕的鶴丸國永的。”

沈瑤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畢竟，這是刃自己選擇的道路。

只是，骨喰藤四郎擡頭看了看沈瑤，遲疑了片刻，“審神者大人，能不能請求您一件事。”他本性就是有些害羞的刃，現在更是不好意思，竟然還要對這位審神者大人提要求。

“什麽事？”沈瑤倒是不怎麽在意的問道。

“我……能不能見一見您本丸的一期哥？”骨喰藤四郎知道，這把一期一振不是自己的那個一期哥，但是，但是……真的真的很久沒見了啊，哪怕只是同樣的容貌，他也想要見上一面。

所以，就算知道有些冒昧，骨喰藤四郎還是提出了這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