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譚以爻握住幾乎沒什麽重量的手機, 卻覺得很沉重。
這個手機她帶了一路,還拿了很多充電寶,總是時不時地低頭玩手機。
——她有多長時間是真的在玩手機, 又有多長時間是在看手機裏面視頻。
那些充斥着龌龊又突破倫理的惡念, 都承載在這裏面。
譚以爻把她又抱的更緊了些,下巴抵在她的發心,喉嚨發緊:“對不起。”
花眠背對着他,看到她的眼神, 只能聽到她撩人動聽的聲線, 摻雜着淡淡沙啞的質感,像是壓抑着哭泣, 又像是睡意昏沉。
“你為什麽道歉啊,譚以爻?”
“這些事,和你沒關系的。”
譚以爻的腦袋埋在她脖頸, 長長的眼睫掃在她滑膩的肌膚, 沉悶低啞,又緩慢地開口:“我失職了。”
作為保镖,他失職了。
花眠笑了:“那再給你一次機會, 好不好?”
譚以爻默了會兒,鄭重回:“嗯。”
很多人都會覺得大小姐嚣張任性,嬌蠻無理。
只有譚以爻知道,她有多溫柔。
深夜時, 濃密的雨滴又重重地砸下, 像是充滿了怨念與仇恨,要把這個世界的肮髒沖洗幹淨。
花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 耳邊是嘩啦啦的雨聲,在床上滾了一圈, 沒碰到譚以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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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眼,幽暗侵襲了潮濕清冷的空氣,渲染了每一處光亮色調,只餘下無邊無際的陰沉。
仿佛又回到了譚以爻離開的那一年,目之所及的一切皆是冰涼刺骨的,而那種巨大的恐慌與不安卻只會在某一件微不足道小事浮現——
像一杯綠豆湯。
一碗紅糖水。
一根他常抽的牌子的煙。
甚至,無意間從窗戶倒影出她的身影,而身後卻再也不會站着個譚以爻時,也會恍惚。
原來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在你的世界游蕩過去,連時間也無法磨滅那些音容相貌。
看到相似的身影,聽到相似的聲音。
哪怕是毫不相幹的景色也會聯想到譚以爻。
如深深镌刻在靈魂之上。
花眠怔了會兒神,想開口叫譚以爻,話到嘴邊,又輕手輕腳地下床,隔着珠簾見到了坐在客廳看手機視頻的男人。
他戴着耳機,沒注意到走到珠簾後大小姐。
屋內沒有開燈。
手機微弱的光芒映照在他俊美的臉龐,長長的碎發垂下,額前籠罩了些陰影,襯得他冷戾的面容更顯陰沉。
花眠注意到他脊背很彎,手都在發抖,仿佛握住的不是一個平平無奇毫無傷害力的手機,而是個随時會爆-炸的炸-彈。
将他炸的頭破血流,血肉模糊。
譚以爻放下了手裏,雙手抵在額頭,喉嚨裏發出壓抑的低吼。
距離太遠。
花眠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哭,可她又覺得,哭,對譚以爻這種硬漢根本是不可能。
這種奇觀。
她應該跑出去,好好笑話譚以爻,然後錄下來,時不時逗逗他,嘲笑他一把年紀竟然還會掉金豆子。
可腳下像生了根,紮根土地,半步也無法動彈,只是看着那個男人孤寂地坐在沙發上,一個人獨自煎熬。
——真的有人在看到她的痛苦時,會比她自己還要痛苦億萬分。
花眠倚着牆,慢慢滑坐在地上。
每個人都是旁人的看客。
他們能看到別人的痛苦,卻永遠無法徹底理解。
但譚以爻可以。
他完全地,徹底地進入了她的角色。
“大小姐……?”
男人深沉磁啞的音色響起。
花眠擡頭,狐貍眼霧氣朦胧:“譚以爻……”
譚以爻蹲下身,已經收拾好他自己的情緒,如今皺着眉對花眠伸出手:“怎麽坐在地上?”
花眠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埋在她脖頸悶聲說:“我找不到你了,我以為你不見了。”
男人抱起了她,站起身,沒走幾步就到了床邊,他把大小姐放在床上,粗糙的手掌極為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花眠的下颌,沿着下颌線上移,好像在确認這是完好無損的一樣。
“譚以爻?”
“大小姐。”譚以爻微微垂下眼簾,聲線含着許多情意,“我陪您一起活着,也将是件很幸福的事。”
我會陪着您,帶您感受到所有幸福與快樂。
讓您明白,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花眠愣了下。
在研究院最後沒聽清出的話,漸漸明了。
——“如果要死,死在你手裏,會是很幸福的事。”
而在黑暗之中。
譚以爻叫了聲大小姐,說:“我陪您一起活着,也将是件很幸福的事。”
是懇請。是哀求。
也是承諾。
花眠思緒像是變得遲鈍,她緩慢地眨了下眼,“我在努力活下去啊,譚以爻。”
在很努力很努力的為了一個可以期待的未來活下去。
而那個未來,名為譚以爻。
也是她的未來告訴她:
“您不用努力地活着。”
“您可以輕松惬意地活着。”
……
雨一直下,下了整整一天。
花眠窩在譚以爻懷中看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她又推開一點點窗戶,感受着那微小卻也猛烈地飄進來的雨滴。
“譚以爻……”
“我在,大小姐。”
譚以爻摟着她,才勉強從虛無缥缈的恍惚中回神,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害怕她徹底從眼前消失。
花眠又朝他懷裏躲了躲,唇瓣微彎,仿佛想起了很好笑的事情,嬌媚道:“你看這場雨大的像不像我們○○那天那麽大?”
她以為譚以爻會沉默着臉紅,或者僵硬身體不說話。
當然,譚以爻也确實臊的從耳根紅到脖子,肌肉緊繃,聲線磁啞纏綿——
“記不清了。”
花眠扭頭,澄澈又魅惑的狐貍眼看他:“哥哥,那麽重要的日子,你會記不清嗎?”
譚以爻喉結滾動,默了半晌,在花眠以為他不會回話的時候,才開了口:“只記得你了。”
“記得我什麽呀?”
大小姐不依不饒。
譚以爻紅着臉不再回話。
“是不是只記得看我有沒有從36長大?”
“還是……”
譚以爻瞬間擡手捂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再說出什麽讓人臉紅心跳又限制級的話語。
花眠被捂住嘴巴,手上又開始不老實,勾着譚以爻的衣領鑽了進去,“唔唔唔……”
被捂住嘴巴,吐出來的含糊詞語反而更加暧昧又纏綿。
譚以爻攥住她的手腕,吐息炙熱:“大小姐。”
花眠睜着狐貍眼,微微側頭,似乎能夠在裏面探尋到男人的俊美的容顏:“唔唔?”
“您不讓我當您的保镖,我可以申請其他職位嗎?”
“唔?”
“我想……”
“咚咚咚”
敲門聲很有節奏地響了起來。
花眠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望着譚以爻,漂亮的嘴巴被捂住,襯得她臉更小,卻也有幾分受盡欺負又惹人憐愛的可憐模樣。
譚以爻喉結滾動,“我……”
敲門聲不停。
譚以爻臭着臉松開了花眠的嘴巴,站起身,拿了槍去開門。
花眠狐貍眼彎成漂亮的弧度,像偷腥的貓,慵懶地窩在沙發裏,心想,她身邊還有別的什麽職位适合譚以爻的?
——廚子嗎?
——或者司機?
——也許是,男朋友或者老公?
花眠狐貍眼鋪滿細碎星河,美的動人,她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
淩晨三點半。
真不是個好時間。
大小姐聽到房門微微打開的聲音,側頭看了過去,從縫隙之中隐約看到了賈凝苒的身影。
……
那天賈凝苒從外面尋找物資回來的時候,剛好下起了暴雨。
剛走過城牆,便看到了花眠跟譚以爻的身影。
——花眠在旁邊玩鬧,譚以爻在幹活。
譚以爻甘之如饴的模樣确實很像舔狗。
可喪屍潮來臨的時候,花眠跟譚以爻都會上了城牆去保護這個基地。
賈凝苒也看到了花眠的身手,那種感覺,就像是她引以為傲的東西也不值一提了。
她在譚以爻面前,不會有任何閃光點。
而戰鬥結束後。
花眠暈倒時,譚以爻的慌亂與擔憂,讓人很難想象這會是一個冷戾且不喜形于色的人表現出來的情緒。
而那時,賈凝苒只覺得,自己就算拼盡全力去追,也不會在那個男人心中留下一丁點的印象。
她是他世界毫不起眼的過客。
而花眠則是他荒蕪世界唯一的存在。
只是個救命之恩,更何況還或暗示或明示的拒絕過她了。
所以,賈凝苒準備整理整理心情,放開這段感情。
——僅僅幾天的相處,并沒有那種要死要活非他不可深刻的情意。
但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的路上。
又見到了藺孚川。
賈凝苒渾身濕透,衣服黏在身上難受的很,而眼前的男人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精致的讓人自慚形穢。
他潔白如玉的纖長手指舉了把黑傘,高挺鼻梁架着金絲眼鏡,笑容優雅得體:“賈小姐,有件事想和你談談,不知道你有空沒有?”
賈凝苒職業特殊,對危險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敏感,她直覺,眼前的男人很危險。
千萬千萬不能牽扯到。
賈凝苒冷着臉:“藺先生,我确實已經不喜歡譚以爻了,您的事如果和他們有關,請不要再找我了!”
藺孚川微微勾唇:“已經不喜歡了……”他拖着腔調,“看來賈小姐曾經喜歡過呢。”
“怎麽放棄了呢?”
“是覺得追不上嗎?還是覺得比不上花眠?”
“你很棒。”
“能夠承認自己比別人失敗。”
藺孚川的語氣不疾不徐,如大提琴緩緩流淌:“我說過,想破壞他們的關系很簡單。”
賈凝苒被說中了心事,對藺孚川徹底沒什麽好感,強硬道:“抱歉,我沒興趣,如果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藺孚川問:“你想活下去嗎?”
賈凝苒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藺孚川笑的和煦:“只是想和賈小姐談個生意。”
“如果你做的好了,既可以得到錢,也能收獲一段愛情。”
“如果您做的不好,也會有錢的。”
“這對你,有利無害。”
“有興趣嗎,賈小姐?”
雨滴噼裏啪啦地砸下,把她所有的理智都擊垮,像是為自己找了個理由一般——
藺孚川剛剛威脅她了。
如果她不答應,她就會死。
她答應藺孚川,既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得到一段愛情,她只是為了活着。
賈凝苒聽到自己說:“好。”
于是,在今天,陰雨連綿。
淩晨三點半,她敲開了譚以爻的房門。
賈凝苒看向這張依舊俊美的容顏,局促又扭捏,但還是鼓起勇氣說:“譚哥……”
“我喜歡你。”
“我想給你生孩子。”
末世以來,這已經是第二次,花眠聽到跟懷孕有關的話題。
她眼皮一跳。
忽然之間,腦海裏全是季珩曾經給她的暗示。
——“雖然好多女人因為疾病不能懷孕,但基本都能治好。”
——“可是眠眠,你太特殊了,小舅舅只能盡力。”
——“不知道眠眠以後嫁的男人喜不喜歡小孩子……小舅舅見過好多因為孩子男人離婚或者出軌的……”
——“……試探嬰兒?不行的,眠眠,你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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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了,朋友們
明天多更一些
感謝vankula 30瓶灌溉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