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如何?”

慕容猊靠在窗前,看着不遠床邊處已經開始收拾診療用具的人,出聲問道。

此刻正是未時左右,陽光更甚午時,慕容猊草草處理了政事,就再次回到寝宮。不出所料,即使是曾經敏捷如斯的暗衛,也沒有察覺他的到來,依舊沉沉睡着。

叫來了重璟,讓他給睡在床上的人細細診斷。他昨晚抱他的時候,就察覺到身下人氣息的不同以往。感覺……好像比第一見他時,內傷更重了,前幾天的調理結果全都白費。

“主子……”重璟朝慕容猊的方向走來,躬身行了禮,擡起頭,道,“重華內傷,雖然嚴重,不過屬下自有方法調理。只是需要主子你幫個忙。”

“哦,我能幫什麽忙?我可是對岐黃之術一竅不通呵。”慕容猊好奇的問道。暗衛因為需要,從小就會被教導各方面的知識。但誠如古人所說,術業有專攻,慕容猊的貼身十七衛了,每個人最擅長的方面都不一樣。而眼前的重璟就是十七衛裏醫術最為高明之人,現在,他說要慕容猊幫忙,慕容猊實在想不出自己能幹什麽。

“不難,甚至可以說得上簡單。”重璟笑了笑,頓時,那張英俊的臉上染上讓人心動的明亮色彩,“只要主子你舍得。”

“舍得?是什麽東西?”

“主子還記得上次永國使臣拜訪時,送上的禮物中,那個叫做‘異顏果’的東西麽?”

“好像有個東西叫這個名字吧……”慕容猊回憶着,喃喃道。

“異顏果只生長于永國最炎熱的庫辛沙漠,十年結果,甚為珍貴。”重璟說道,“主子你可能不知道它,但是學醫之人,人人都想得到這千金難求的異顏果。”

“重華的內傷,要想最大限度的縮短治療時間,這異顏果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此物得來十分困難,且在治療各種傷病方面,都有着奇異的效用……”重璟沒有在說下去,然而他的意思已經很清楚。慕容猊身為帝王,平日裏雖有他們跟着,但有驚無險的刺殺不知道遇上了多少次,如果将此物給了別人,危急時刻,保命的幾率就會下降。他看着慕容猊,臉上浮上微微的擔憂之色。

“既然是藥,就要用在需要的地方。你等會過去直接拿就行了……”慕容猊有些無奈,他從來就不是吝啬之人,對什麽奇珍異寶也沒什麽興趣,在他看來,東西要用在合适的時機用在合适的地方,才有價值。重璟應該是了解他的,可每次都是這樣,在心裏嘆口氣,思緒紛轉,慕容猊走到床邊,低頭看着沉睡着的桓越。

床上的人,白色的衣服映襯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曾經紅潤的嘴唇無一絲血色,漂亮的劍眉緊皺,側躺着,仿佛一個娃娃般,沒有任何生氣。

慕容猊的手指撫上桓越的臉頰:“重璟,我這次……是不是做的有些過頭了……”像是自言自語般的低喃,卻是在詢問着身後人。

Advertisement

重璟跟着走過來,聲音溫潤,有着某種奇異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們暗衛,作為主子玩物的,不在少數。”他露出略顯自嘲的笑容,繼續道,“屬下知道主子絕不願傷害重華,但是瑞親王何等聰明之人,想要瞞過他的耳目,部分的真實是必須的。”

慕容猊靜靜聽着身後的人寬慰着自己,在心裏苦笑。重璟所說的,他都知道。可明明有着更好的選擇,卻全都因為他自己的原因,被徹底毀了。但是這些話他卻無法開口,所以他只是轉過身,看着重璟。

靜靜站在那裏的黑衣男子,身材挺拔,器宇軒昂,英俊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散發出柔和的善意,常常讓人忍不住想要依靠。慕容猊想着過去被他寬慰的情景,心裏同時變得異常柔軟。

“謝謝你,重璟。有你在……真好。”

嘆息般的聲音,響起。

桓越半夜醒來的時候,有一瞬,搞不清夢境和現實。

夢中,他一次次的見到王爺那雙狠絕的雙眼。那其中的不屑和冰冷,讓他仿佛置身最冷的冰窟。又一次次的被貫穿,他反抗,掙紮,卻最終得到的除了屈辱,還是屈辱。他在夢中大睜着雙眼,想要看清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得到卻的只有滿目的黑暗。刻骨的恐懼似乎彌漫了那漆黑的空間,它們順着皮膚的毛孔,帶着讓人膽寒的寒氣,強硬的侵入,破壞,和肆意穿梭在他的體內的劇痛融合,稱為一股股密布全身的網,籠罩了每一處的感官,讓他無處可逃。

他冷汗涔涔的醒來,入耳的是規律的呼吸聲,入目的是寧靜月光下俊美的睡臉。

他被人緊緊的摟住腰,灼熱氣息噴在他的頸間,姿态暧昧至極。他從未和人如此接近。

淡淡的清香,使人心情平靜,是從抱着他的人身上傳來的。

桓越呆呆的看着,片刻的驚慌,然後接下來是心底止不住的恐懼與夾雜在其中的憎惡。

沖動瞬間湧上大腦,屈辱的記憶閃過,他的眼眸變得銳利,渾身散發出駭人的煞氣。

他幾乎就要動作了,那一擊必殺的招數,完全可以輕易的取了眼前人的性命。且不說他此刻毫無防備,就算他醒了,要解決一個沒有任何武功的人,桓越有十成的把握在不驚動他的暗衛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出手。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桓越盯着慕容猊的睡臉,太陽穴附近的青筋突突直跳。突然,桓越無力的垂下眼,松了全身蓄積起來的力量,任睡夢中的慕容猊移動手臂,纏在了他的腰間。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當時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不是沒有預料到之後的結果。他是在認為自己可以承受的情況下,在堅持自己的信念的重重思慮之下,才作出選擇的。可當眼前的人捆住他的雙手,剝奪了他的視覺,就連痛苦的發洩都一并奪去的時候,他才真正的慌了。

他是暗衛,刀口上舔血。他隐于黑暗,時刻面臨着失去性命的危險。他以為,這樣的自己,完全足夠承受那即将到來的巨大屈辱。但是他錯了。

世界上,果真有生不如死之事。桓越嘲諷的想到。然後慢慢合上了眼。

樹葉嘩啦啦的在風的吹拂下發出細細的聲響,輕快溫柔,是睡夢中的最好伴奏。一輪彎月高高挂于天際,散發朦胧的淡光,是獨屬于夜的光芒。花的暗香在樹影中浮動,無聲無息。寧靜的夜,人人都在酣睡。

而月光之下本應睡得正香的人,慢慢在睜開了雙眼。

看了一眼懷中的人,微微勾起嘴角。

“這份奏折是怎麽回事?!!”

慕容猊狠狠砸下手中所拿的奏折,大聲怒斥,大殿之上,帶着怒氣的聲音異常震耳。

明宣帝如此生氣,已經是好長時間都沒見到了。如今隔了時間再看,原先經歷過明宣帝初登大寶那一年的臣子不禁瑟縮了一下,渾身的汗毛已經豎立起來,帶着恐懼看着向坐在龍椅之上的人。

奏折被摔在最前排臣子的腳下,那人臉色急劇改變,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剛想出去告罪,就聽到明宣帝飽含怒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南宮譚!!朕每年兩千石的俸祿養着你,你就是這樣辦事的?!!”

慕容猊怒目,目光直射殿上群臣中的一人,往日裏俊美的臉此刻十分猙獰,身上寒氣滲人。任誰的看得出來,皇帝是生氣到了極點。

皇帝點名,南宮譚像是早已預料到樣子。他不慌不忙的從群臣中走出,走到慕容猊面前,恭敬的行了禮,開口道:“陛下如此大怒,相必已看到臣的奏折。”

“哼!!”

“臣身為禦史大夫,掌管刑法典章、糾正百官之罪惡是臣的職責。臣昨日奏折所述,均為實言,還請陛下明察!”

南宮譚跪倒在地,深深垂頭。他的聲音低沉,語氣沉穩,語速适中,慕容猊聽在耳裏,心中微笑,臉上,卻依舊是一派怒火密布的情形。

“均為實言?哼,照你這麽說,尚書左仆射林謙,确是十惡不赦的奸臣了?嗯?”慕容猊挑眉,不待朝臣中的尚書左仆射有所反應,再一次,猛然提高了聲音,威勢全顯,“放肆!!”

“微臣不敢。”跪在地上的南宮譚早就料到了皇帝的反應,只是低低的出聲,卻不見一絲惶恐出現。即使說着這類的話,也依舊是沉穩如山的聲音。

“你不敢?!!你連朕四年前親點的狀元都敢如此誣陷,你還有什麽不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