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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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越閉着眼睛,在黑暗中聚攏自己的意識。

腹部的傷口在隐隐作痛……以當時刺入的深度來看,這種程度的痛感,應該是用了上好的傷藥……

他之所以能夠知道,是因為不是很久前,他曾經受過差不多程度的傷,那也是劍傷,可當時所感受到的痛絕不是眼下這種若有若無的隐痛……

即使沒有睜眼,噴灑在他耳邊的,緩慢悠長的呼吸,以及腰間的熱度,也可以說明他眼下應該又被當作了抱枕,被那個人摟着睡了。

心裏猛地一顫,他想起那飛過視線的血珠,心裏頓時有說不清的感情滑過。

暗衛,在貴族眼裏,只是達成他們目的的手段和工具。沒有做主子的會去問他們的心情,更別說替他們擋劍。他們的身體是護衛主子的盾牌,從來都只有盾牌去承受傷害的道理,而沒有主子為保護盾牌受傷的道理……

——皇上……果然是和王爺不同的人。他……幾乎可以說得溫柔……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在心底喃喃自語,下一瞬,卻突然意識到,為那人的溫柔所感觸,對于他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

他是燕國瑞親王慕容慬的暗衛。他的職責,就是保護主子的安全和生命,和完成主子所下的命令。

在腦中重複着這樣的想法,仿佛在自我催眠,下意識的,他握了握拳,似是在壓抑什麽。

其實桓越剛剛醒過來,慕容猊就知道了。他雖然也躺在床上,卻不是在睡覺,而是思考手頭的事情。因此桓越沒有睜眼假裝繼續昏睡的事情,他并不想點出,只是繼續睜着眼盯着懷裏人線條分明的面孔沉思。

察覺到桓越身體微微的一顫,慕容猊在心裏苦笑,視線卻慢慢下移,落在那只放在外側的手。

桓越的手慕容猊看過,也握過,也近距離觀察過,他知道那是雙和一般練武之人一樣的手。指節突出,筋骨分明,布滿老繭。

此刻,那雙手正緊緊握了,指節泛出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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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家夥又想到什麽亂七八糟的了。

慕容猊無奈,原本抱着桓越腰的手,慢慢的,溫柔的覆了上去。不顧桓越突然的反應,他的手雖然緩慢,卻堅定的一根跟掰開那曲起的手指。

“重華,在想什麽?”

慕容猊的聲音低沉,帶着幾絲剛剛蘇醒的慵懶。

桓越的眼睛剛剛睜開,就和慕容猊的目光對了個正着。

他急忙移開目光,回答道:“屬下……什麽都沒有想。”

“你啊……讓朕說什麽好呢……”慕容猊放開了桓越,無奈的輕輕搖頭。從床上坐起,下了床,從一旁的衣架上拉過一件衣服,散散批在了中衣之上。

“小雲!”

慕容猊喊道,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就推開門奔了進來,手裏端着玉盤,上面放了幾樣小菜,以及兩碗白粥。

“主子,先吃點東西墊墊,藥馬上就熬好。”

小雲是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聲音清亮,面容清秀,此刻一邊和慕容猊說話,一邊偷偷的瞄着床上的桓越,顯得很不安分。

慕容猊早見慣了這樣的情形,在宮中謠言漫天飛的情況下,這小子一定也對桓越充滿了好奇,想一探究竟,這次得了這個機會,如果不好好瞄個夠,他就不是小雲了。于是他也就對那小子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到良久良久……

“小雲,看夠了沒有?!”

慕容猊頭上青筋冒起,咬着牙,口氣不善的吼道。

“……看不清嘛……”小雲抱怨,這才收回目光,把盤子上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那主子就先吃吧,等會我再來送藥。”說罷行了個禮,轉身就出去了。

看到小雲出去,慕容猊嘆了口氣,拿起一碗粥,用勺子攪了攪,端起來,坐到床邊:“先喝點粥。”

剛坐起來準備下床的桓越,只得止了動作,看了一眼遞到眼前的勺子,張了口。

慕容猊很自然的一勺一勺喂着:“吃點東西,免得等會喝藥惡心。”

待粥喝完,慕容猊起身向桌子走去,掃到桓越想要下床的動作,他又補了一句:“給朕乖乖靠在那裏,不準亂動。”

果然,有了這話,床上的人再也不亂動了。

“主子,藥熬好了。”

慕容猊把空碗放到桌子上,小雲在門外喊道。

小雲轉着一雙大眼睛,端着藥,滿面笑容。

只一眼,慕容猊就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想到接下來的事,慕容猊口氣不善道:“把藥給我,兩個時辰內再讓我看到你,你就到宮裏禦膳房去打雜!!”

本來興高采烈笑容滿滿的面孔在聽到這話後只保持了短短幾秒,眨眼間就變成了可憐兮兮的表情:“可是……主子,我真的沒看清嘛~~讓我再看一次,好不好?只一次啦,主子你就算吃醋,也不能到這種地步嘛……”

小雲依舊做着最後的掙紮,直到慕容猊受不了再次開口:“閉嘴!!藥給我,你消失。快!!”

他本來就不是個十分有耐性的人,更是對清秀的男孩子裝可憐沒興趣,懶得再和小雲費口水,接過小雲不情不願遞過的藥,轉身就啪的一聲關上門,把藥放到桌上。

趁着從門口到桌前的短短時間,他已調整好了情緒和面部表情,走到桓越面前坐下。

“這幾天你就在這裏養傷,國事繁忙,朕就不陪你了。”慕容猊的語氣裏有着微微的不舍,“重璟重黎他們都住在這裏,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們自會給你解釋。”

“朕知道朕的寝宮你住不習慣,可是,朕舍不得你,因此才勉強你幾天……”

慕容猊微微皺眉,漂亮的黑眸裏充滿了溫柔,溫柔的背後,又藏了幾分不舍和依戀。桓越被那樣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面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聽着聽着,覺得眼前的人話為什麽越說越古怪?

“等你喝了藥,朕就要離開這裏了……”

“陛下?!……”

他忽然擡頭,有些驚愕。離開這裏,那是什麽意思?

“重華,還記得朕說過的話麽?”

慕容猊淺笑:“等你傷好了,就做朕的暗衛。”

他頓了頓,目光直直看向桓越的雙眼。

“你忘了?”

桓越愕然,一時間竟然忘了回答。他沒忘,可是……

“……果然……”慕容猊嘆氣,淺笑變成了苦笑,“重華,這些天來,你是不是,根本就沒相信過朕?”

響起在空中的聲音含着對于慕容猊來說不常見的寂寞,整個人身上,更是瞬間染上了一層簫疏寂涼的氣質。他長長黑發有幾縷散下,有些蒼白的面容俊美如初,卻掩飾不住神情裏的落寞,半垂的睫毛顫動了幾下,高挺的鼻下,是彎起卻苦澀之意遍布的嘴角。

往常,遇到這種情況,他都以沉默來應對,可現下,他發現那沉寂已久的心竟在輕輕顫動,他竟想做些什麽,來安慰眼前的人……

像是着了魔般,放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最終,桓越的手顫微微的,舉了起來,然而這對他來說是如此陌生的動作,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只能停留在慕容猊的臉前。

下一刻,他就察覺了自己的舉動是多麽不合規矩,後悔之意油然而生。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他就想動作,卻被突然湊過來的慕容猊緊緊抱住。

“朕是真的喜歡你啊,重華!!”慕容猊的聲音變了音調,明明是在訴說愛語,卻是悲涼苦澀的聲音,“朕知道朕做的那件事很難讓你原諒,可你能不能再給朕一次機會?”

他急切而慌亂,全身都在顫抖,燕國的明宣帝,那總是冷靜無比冷酷無比的面容此刻竟惶恐如斯,像是失去了對情緒的控制能力。

桓越被緊緊摟着,幾乎透不過氣來,感受着慕容猊的顫抖,那應該平靜沉穩的內心深處,意外的,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他完全沒有對應這種情況類似經驗的桓越,瞬間慌了神,匆忙間開了口:

“……屬下早就不介意那件事了……陛下,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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