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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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宣帝元立五年的春狩如期而至,燕帝帶着群臣浩浩蕩蕩的住進了上林苑。

每年一次的春狩是舉國上下歡慶的盛會,更是皇族宗室子弟在帝王面前嶄露頭腳的好時機。今年的春狩,同往年一樣熱鬧。風和日暖,微風拂面,旗幟招展,駿馬奔騰。年青的貴族個個鼓足了勁,駕馬奔馳在深林草原,吶喊着追逐獵物,好一派熱鬧繁榮的景象。

然而,這場預計要持續半月之久的春狩,卻在燕帝遇刺,昏迷不醒的突發情況下,匆匆兩天便收場。消息一出,群臣震驚,瑞親王大怒,嚴懲了當日當值的禁衛軍,并下令嚴查此事,然而最終因為線索太少不得不放棄。

回到皇宮的第三天,燕帝終于從昏迷中清醒。本該是令人欣喜的消息,卻因為不知何時流出的燕帝遇刺身中劇毒傷勢嚴重的說法而萌蒙上了一層隐晦不明的濃重色彩。

春意闌珊,又一場細雨,殘花落葉,預示着春季的盡頭。

燕帝自昏睡中醒來後,即刻在東暖閣召見了以南宮譚為首的幾位朝中要臣。當一個多時辰後,一行人從暖閣出來時,皆臉色沉重,心事重重。

出了平戎宮大門,幾人緩了腳步,互相交換了神色,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相同的憂慮和沉重。南宮譚長長嘆了口氣,還未開口,旁邊熟識的人就開了口:“南宮大人,這事……您怎麽看?”

南宮譚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良久,才斟酌着道:“誰能想到春狩會出這樣的事……陛下的身體,恐怕……”

他話未說完,然而意思大家都明白。剛才暖閣一見,那濃郁的藥味,以及燕帝蒼白憔悴的臉色,脆弱的仿佛随時都會倒下的身影,竟是隐隐證實了坊間的流言。更別說,那自燕帝口中說出的旨意。

幾人同時深深嘆息,更為這寒意深重的春末,添了幾分蕭索。

慕容猊靠在榻上,随意翻着手中的書本,看也不看跪在角落的人。

由于處在地下,室內牆壁周圍都鑲嵌了整顆渾圓的夜明珠,一天十二時辰,都是亮若白晝。慕容猊眼睛雖然盯着手中的書,心裏卻在計算他被困在這裏來的種種。

思索完畢,随手将書扔到榻上的炕桌上,卻一不小心碰倒了茶杯。頓時,茶水灑了一桌,沾濕了慕容猊的袖口。

本來小心翼翼跪在角落裏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驚得擡起了頭,卻是一個二八年華的美麗女子,清秀溫婉,一身紅衫更添了幾分若有若無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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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猊皺眉,從踏上起身,便想去重新換身衣物,哪知剛一轉身,角落的女子就已出現在身邊,低頭柔聲道:“陛下,讓奴婢伺候您換身衣衫吧!”

話音剛落,就伸出玉手,想要去解慕容猊衣襟。

慕容猊身形一晃,小退步已避過了女子的碰觸,面上頓時露出不悅之色。

女子一吓,剛剛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勇氣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刷的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恕罪!!”

慕容猊看她一眼,壓住心底的不快,盡量柔聲道:“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伺候!”

然而女子只是一徑請罪,卻沒有退下去的意思。

“我讓你下去!!”慕容猊提高了音調,語氣裏已隐約有了怒氣。

女子跪倒在地,低低出聲:“王爺吩咐的命令,奴婢不能不從,陛下還是……還是讓奴婢伺候您吧。否則……王爺知道了,奴婢……”

慕容猊冷哼一聲,再也不看侍女,于是室內又恢複到剛開始的一片寂靜無聲。直到緊閉的門被人推開,慕容慬出現。

“皇兄。”慕容慬淺笑,在慕容猊對面坐下。

慕容猊也挑起一抹笑容回應:“小六。”

兩人互相打完招呼,卻無人再起話頭,頓時場面有些尴尬。

最後,還是慕容猊先打破了一室沉靜:“你有什麽事,就直說罷!!”口氣平淡無波,絲毫不像一個被囚禁在密室半月之久的人該有的。

慕容慬頓了一下,突然嘴角現出一個苦澀的微笑:“皇兄你在怨我?”

“怨你什麽?好吃好喝供着,又不用煩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有什麽好怨?”慕容猊道。

慕容猊話中的反諷實在太過細微,因此過了好一會,慕容慬才察覺到,沉吟了半晌,才應道:“皇兄再忍耐一段時日,事情結束之後,我立刻放你出去。”

“一段時日?小六,何必那麽費事,殺了我難道不是最簡單的事麽?”慕容猊長眉微挑,一派不屑神情。

“皇兄!!”慕容慬猛地站起身,大吼出聲,似乎是要發洩什麽怨氣一般,然而在對上慕容猊那雙嚴肅堅定的眸子時,卻瞬間失了氣勢,只能強壓着心頭的酸澀,盡量平靜的出聲:“你還是不信我……這世上,我絕不可能傷害的人,就是你。……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勸我取你性命?難道皇兄你竟怨恨我到如此地步……于是想出這個方法,來讓我永世難忘,終生為其折磨嗎?!”

慕容猊一怔,不久前,慕容慬說過的,被他刻意遺忘的話浮上腦海,心中霎時一陣戰栗,一絲絲不忍也随之而來 ,然而最終他還是克制住沖動,按照原本設想好的接道:“那小六你想如何?不殺了我,卻是讓我做你的禁脔麽?如果那樣……”

“死亡大概才是最好的境地罷!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結果。”

慕容猊陡然揚高的聲音讓他不自主的顫抖一下,慕容慬站在一旁,許久許久,才擡起頭來,卻又已帶上了慕容猊再熟悉不過的面具。

他凝神看了慕容猊一會,最終沉聲,一字一句,無比緩慢,無比堅定的道:“原來如此。皇兄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他沉吟了一下,繼續道,“我怕是只能讓皇兄失望了!不管皇兄你如何不甘,如何不願,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一個人的!!禁脔……呵,你要這樣認為,那就這樣吧!!”

慕容慬這番話完全不留一點餘地,慕容猊的心也沉入水中深不見底。他終于明白眼前人的意圖,卻發現自己無法容許……

慕容慬又坐回慕容猊對面,許是話已說開的緣故,也沒了剛才的顧忌,四下打量了一番,就看到自己派來的侍女跪在角落。

“呵,不知她犯了什麽錯,皇兄你這樣罰她?”

慕容猊回神,聽慕容慬提起這個侍女,面上出現不快之色:“只是不願她近身而已,她要跪着,我卻是也無法。”

“為何不願?難道皇兄是嫌棄月香的容貌?……不過,有些好處,眼睛是看不出來的。她的妙處,皇兄只有親自用過了才能知道。”說到最後,嘴角帶上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

慕容猊看了角落的月香道:“她是極好的,可是不是我喜歡的。再說,我向來不喜被不熟悉的人碰觸……”

“哦……”慕容慬若有所思的拉長聲音,“我大概知道皇兄你的意思了。”

“那就好。”慕容猊淡道。

慕容慬走的時候帶走了月香,而慕容猊在隔了那麽多天後,再次見到了桓越。

他只輕叫了聲陛下,便一聲不吭,沉默着等着慕容猊的命令。

慕容猊坐在浴桶裏,透過缭繞煙的霧後和屏風看到了桓越跪在地上的身影。

“過來。”慕容猊道。

桓越這才起身,遲疑了半晌,才一步步走到屏風跟前,卻又停住了腳步。

“到這邊來。”慕容猊又下令,桓越才繞過屏風,來到浴桶前,垂着頭,站定後便一動不動。

慕容猊一邊洗,一邊看向桓越,仔細打量着來人。

每次隔一段日子再看眼前的人,都給人不同的感覺。第一次被人送上龍床時的桓越,絕望不安,卻故作鎮定。而通過那段親密的相處,慕容猊也了解到他是如何倔強固執。 第二次在書房,迷惘完全散去,堅定自持的桓越,意外奪得了他的幾絲欣賞。而這次……

“擡頭。”

旁邊的人這才擡起頭,目光不知看向哪處,臉上一片沉靜如水,淡漠如冰。

而這次……慕容猊勾了勾嘴角,才是身為慕容慬暗衛桓越的平日裏真正的樣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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