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漆黑人型
“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
幹澀地吞咽着口水, 硝子借着夜蛾的力道才沒有脫力癱倒在地,她勉強撐着身子,眼睛緩緩閉上, 煙蒂掉在地上都沒有去管。
她完全不願回想起前面幾分鐘所經歷的事。
太怪了。
太可怕了。
作為咒術師而言, 他們的生活中充滿了非日常的怪事,上到駭人的詛咒下到可以被驅使的咒靈, 沒有哪一件是可以與普通沾邊的。
即使是家入硝子, 作為不怎麽上前線的醫師,她的世界也是走在生與死的邊界線上的。
她見過太多的屍體,因為詛咒而亡的屍體,被詛咒蠶食殘缺的屍體。
可是她……她剛剛看到了最最最濃郁的恐懼。
家入硝子是在夜蛾正道呼喊了好幾聲才回過神的,咒高的校長一遍又一遍讓身側的女性放緩呼吸,不要因為恐懼而憋過氣去。
“沒事了硝子, 那個東西已經離開了。”夜蛾正道的聲音也還是帶着顫, 但總歸比女性醫師要好上不少。
咒高的校長同樣不知道如何評價眼前的場景, 除了他們以外的活物都消失了。
豎長條的漆黑人型閃閃爍爍,就像老舊電視機裏故障的雪花屏,眼皮貼合再睜開的下一秒,人型消失了,人型又出現了。
所産生的結果便是生命的消失,用夜蛾正道的理解便是……他們都被黑色人型“吃”了。
安撫完受驚的女性,咒高的校長确定周圍沒有其他敵人後就走到了收費站天臺旁的欄杆邊俯視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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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 那裏是有小貓三兩只的普通人存在。
現在,那裏只剩下一地暗紅色的血跡。
沒有屍骨、沒有衣物,就這麽憑空消失了幾個大活人, 只留下飛濺的紅色證明着發生過什麽。
夜蛾正道當即想掏出電話用現代人的聯絡方式通知一下涉谷站內的那些咒術師們, 可當他摸出通訊工具看到顯示屏後, 這位校長忍不住罵了出來。
——明明帳已經消失了,為什麽還會!
信號強弱的位置被打上了一個叉的符號,簡言之就是這裏的信號完全被屏蔽了。
難道是……聯系這裏完全斷電的景象,夜蛾正道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
手機聯絡方式不通,自然只能嘗試用咒力的手段。
夜蛾正道并不擅長這個方法,他現在就期望于裏面的人趕緊接到他的告誡。
——快點,再快一點。
不知道為何這位東京校的校長有種預感,那個黑漆漆的人型是有目的性地闖入涉谷的。
盡管不知道“它”的目标是誰,但夜蛾正道就是感到了不安。
——有什麽事情即将發生了。
——這件事的發生會将一切引向一條未知的道路。
十枝抓着禪院真希,情緒非常不耐煩。
他覺得有什麽事情近了,但就是一種感覺而沒有具體的概念,這樣不明不白的感受令他心思一沉,面上也有所體現。
呆愣的同年級女生還在用她有些卡頓的大腦想着不遠處的特級咒靈以及“陌生”的男人,沒有給予十枝反應。
禪院真希不好用,十枝直接調轉了視線。
他看向了站在另一邊,左眼處帶着明顯傷痕的狼狽成年人目光游離,不多時七海建人與十枝對上了視線。
銀發少年面上仍舊噙着笑容,只是晦暗不明的金眸令人毛骨悚然。
他問:“灰原,是誰?”
人腦子亂起來什麽都會想,前一刻七海建人還在想要把打敗特級咒靈的可能堵在陌生男子身上,下一刻他腦海裏閃現回憶起了死去已久的同伴。
所有的心聲都被十枝空無一遺漏地接受了。
關于特級咒靈的、關于禪院家的、關于咒具的,也有關于不想回想起的過去的。
十枝按着不斷跳動的額角,開口催促:“你們還想在這逗留多久?那個叫禪院甚爾的人很棘手,等他破開了這處領域,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銀發少年排除了自己的選項,他絕對不會留下來。
留着胡子的老者發出“果然是甚爾”的感慨,那邊機械丸終于給伏黑惠科普完畢,想讓伏黑把自己交還到十枝空的手上。
十枝不理,一字一頓念着七海建人的名字。
“七海建人……快點……不要再拖拖拉拉了!”
煩躁、徹底的煩躁,十枝空扯了扯小袖的領口,舌尖抵過牙龈使口腔一陣酸癢。
七海建人從他提起灰原這個姓氏時便有些失神,即使他拔高了嗓門,這位咒術師依舊反應缺缺。
耳邊是棍棒交接與血肉刺穿的摩擦聲,加之徐徐而來的海浪聲,這聽得人有些分裂。
——禪院甚爾暴走了。
餘光瞥到這一幕,十枝幹脆跨前一步,揪起七海建人的領口将他拉向自己。
冰冷的金色瞳仁對上了七海建人失去鏡片遮擋的雙眸,桃花眼的主人好像笑了一下,然後七海建人聽到少年的聲音對他說:“灰原……雄,他會于明天在他的墳墓旁複——”
後面的話止住了,七海建人擡起了還能動的那只手,蒙住了自己的臉。
十枝空這個孩子,是極其狡猾、惡劣的。
“不要玩弄已故的亡者。”七海建人聲音充滿了疲憊,“是狗卷棘對吧?可以,但十枝空你先解釋一下這個男人是怎……”
七海建人的話沒能說完。
特級咒靈的領域消失了。
與特級咒靈交手僅僅幾十秒便把詛咒完全祓除,十枝瞳孔猛地緊縮,被盯上的征兆重新降臨到他的頭上。
銀發少年放開了成年社畜的領口,閃身出現在同樣茫然的一年級學弟面前,伴随着二年級同學的驚呼,擡腿把人踹飛出去。
脆弱的玻璃窗飛濺出去,連帶着一個沉甸甸的人影。
十枝空想,他在人類中讀了大半年的書,的确是有點影響的。
其餘離得近的十枝如法炮制,禪院真希和同姓的老頭至少不用擔心被玻璃渣子給刮到了。
最後剩個七海建人,而那邊把咒具從特級咒靈逐漸消失的屍骸上□□的禪院甚爾也開始朝他們走來。
殺戮人偶的速度很快,實現願望的速度也很快。
然而誰都沒有達成他們的目标。
外來者就是在這個節骨眼降臨的。
十枝覺得自己的呼吸被扼制住了,頭頂本就不怎麽明亮的頂燈忽閃起來,幾個回合後啪的一聲陷入昏暗。
所有人的動作都被劃上了休止符,連禪院甚爾也不例外。
骨頭嘎吱嘎吱作響,被固定住的眼皮睜在那,很輕易地就看到了乍現在前方的“生物”。
如果那真的是生物就好了。
十枝空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能在黑暗的環境中看清“它”的外貌,像是漆黑的布匹鑲着紅色繡邊,柔軟絲滑的長條輕輕地蓋在內裏的物體之上。
室內沒有風,但垂落的布條就無風而動,宛若觸手般在空中蠕動。
黑紅相間中的猩紅非常搶眼,十枝的視線被勾得停駐在那。
黑與紅之間原來泾渭分明的界限逐漸模糊,兩種色彩混攪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又暗又沉的深色。
咕嘟咕嘟,泥濘的黑團子中冒出幾顆泛着紅光的泡泡,液體一點點拉近與他之間的距離,再然後……
“十枝空!”如雷貫耳的喊聲響徹在十枝耳邊将他驚醒,後知後覺地感到一陣疼痛,他被七海建人拉着往後撤離,“我用刀背敲了你一下,你是魔怔了嗎?!怎麽喊都沒有動靜!”
七海建人終于擔起了一點前輩的責任,在不長的停滞後把不知緣由站在原地的十枝空拉離了黑色液體即将淹沒的範圍。
“我……”十枝張了張嘴,眉頭皺起。
十枝空覺得自己的狀态不大對,在這個未知“生物”出現之後,他的反應速度就平白無故地慢了兩拍。
在戰鬥中,這兩拍就是致命的。
七海建人拉着十枝空避開了黑色液體,而一旁的禪院甚爾卻矛頭一轉,直沖着黑色人型而去。
不,他們應該逃的。
在找回神志後十枝大腦中的警鈴尖銳地拉響,持續刺痛着他的神經。
他只能讀到七海建人,此外的無論是禪院甚爾還是黑色人型的心聲都是空白的。
“它”是什麽呢?十枝空判斷不出來。
反正不是咒靈,“它”和禪院甚爾一樣沒有咒力,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令人感到厭惡的能量。
禪院甚爾在與“它”交戰,可顯而易見的,全靠身體意識在行動的殺戮人偶對上“它”時落了下風。
不多時,黑發的男人就丢了只胳膊,旁觀的人看着都覺得手疼。
禪院甚爾不管,換了只手握咒具繼續靠着本能戰鬥。
“撤吧。”忍着額角的疼痛,十枝指了指身後破開的玻璃窗,“從這走。”
七海皺眉,“你的能力?”
銀發少年腦袋微低,抿着唇角,“不行,幹擾很大……是那個生物幹的,拉開距離後幹擾少了些。”
漆黑的人型就像個發射屏蔽信號的信號塔,他神經一抽一抽地疼。
七海建人睜着僅存的一只眼點頭,兩人不約而同地後退。
可沒走幾步,異變突生。
漆黑人型剛剛是怎麽出現的,現在就是怎麽攔在十枝空與七海建人的面前的。
又來了。
十枝視線模糊地看着被膨脹的黑色遮住的洞口,他還能依稀聽到成年社畜發出的怒吼聲。
耳畔的嗡鳴聲一陣強過一陣,發展到最後變成了持續的耳鳴。
很吵也很鬧。
禪院甚爾在身後好像沒了動靜,指不定是被這生物給打敗了。
十枝後知後覺地想到——“它”好像是沖着自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