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地獄
又是這樣的。
十枝空把精美的蛋糕擺在了人前, 供人摘拾。
說不心動是假的,狗卷自小到大飽受無法克制的咒言的困擾,習慣于用飯團餡料詞彙代替日常用語也是怕傷害到身邊的人。
他有過這樣的經歷, 遭受過旁人懼怕的目光,即便事後對方說不在意,他也依舊記在了心裏。
他把別人說過的話記在了心裏,也由此改變了說話的方式。
十枝空曾經對他說過……不, 第一個提出建議的其實是五條老師。
白發的老師見多識廣, 他說狗卷你這個問題解決的方案不一定在咒術界啊, 可以的話多出去走走, 你看隔壁橫濱那什麽組織的頭頭就可以——
不過他沒有去,其實控制一點自己就好,反正周圍的人也已經習慣了。
沒必要讓自己與其他勢力建立太深的聯系, 他到底是咒高的人。
可是現在,十枝空把另一條可以走下去的路上的路障全部掃除了, 把一覽無遺的前路展現在他面前。
“煥然一新”的銀發少年傾斜着頭頂的光環,漆黑的圓圈像是噬人的黑洞, 勾着人的眼球将人往裏拖拽。
他說, 來向我許願吧。
狗卷沒有第一時間應答,他腦海裏想了很多, 短暫地把讀書前的人生過了遍,再是在咒高的兩年,最後是涉谷的那場大戰。
等到再度開口的時刻, 狗卷問的卻是:你的身體沒問題嗎?
沒等十枝回應,倚靠在床上的咒言師又補了一句:那新獲得的能力對你有沒有造成影響?空, 我總覺得你……
擡起的那雙鳶紫色的眼眸中盛滿了擔憂, 十枝下意識看了過去, 被一汪徹底的溫柔淹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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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切的暖意兜頭淋下,這與十枝之前經歷的被惡意簇擁的體驗截然不同。
十枝笑了聲,收回了自己摸在狗卷身上的手,“為什麽這麽問?”
狗卷遲疑地看着十枝,視線從他頭頂的黑圓盤移開,落到了十枝的臉上。
——空你的笑容不一樣了。
說着,咒言師伸出了他僅剩的那只手想要摸銀發少年的臉,十枝人往前一傾,把自己的臉龐送入了咒言師的手中。
掌心貼着光裸的肌膚,溫熱的觸感不似想象中的冰涼,這讓狗卷松了一口氣。
從睜眼那一刻起感受到的距離感差點讓他以為十枝空距離人又遠了一步。
目前看起來生理上而言沒有,至于心理上……還有待觀察。
“笑容還能怎麽不一樣呢,可能是這兩天對信徒笑得有點多了,臉上的肌肉沒拐過彎來。”
“信徒……信徒,說起來,虎杖悠仁是我的信徒嗎?”
話題不知道怎麽跳躍到了這,十枝揉揉自己的臉,忽而提起那個被他念了很久的名字。
狗卷沒跟上十枝的節奏,依稀記得這個問題十枝過去問過。
這一次他同樣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虎杖不是你的信徒……之前就想問了,空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為什麽會這樣認為?當然是因為潛意識就這麽默認了。
十枝歪了歪腦袋,“因為他是我的信徒啊。”
雖然仍有些來源未知的違和感,十枝依舊這麽說了。
他嘴上說着不會因為虎杖悠仁信徒的身份而放過他,另一面開始催促狗卷棘向自己許願。
“快點吧棘,這次你的願望一定能夠實現。”十枝勾勾手指,“之後還要解決一下你的傷口,等家入老師好像太慢了,嗯……棘你想要什麽樣的手臂呢?”
想要什麽樣的手臂這樣的問法過于奇怪,狗卷來不及思考手臂能夠怎麽多種多樣,耳畔傳來的巨大聲響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大抵是驚雷在狹窄的空間內炸開,狗卷只感受到自己騰空而起,等失重感消失後他發覺自己被人抱在懷裏。
他被十枝空抱離了剛剛躺着的那張床鋪。
而朝着原來所在的位置看過去,床因外力斷成兩截,唯一還連在一起的只剩下半張床單了。
被劃破的被褥中激出無數毛絮飄散在空中,被隔在毛絮雨另一側的是一只頭生尖角的鬼。
地獄鬼神意義上的鬼,鬼神的鬼。
十枝金眸睜至最大,末了微微斂起。
他一腳踹開身後的房門,尋了處看起來安全的位置把咒言師放下,确定單手的咒言師可以站得住後,他又把身上的羽織外套脫下來披給對方。
尚帶着體溫的衣物挂在肩頭,狗卷嘴巴一張,下一秒整個人被銀發少年擋在身後。
“鬼燈。”十枝嘴唇輕輕張合,喊出了來者的名字,“現在才來呀。”
剛從地上拔起自己狼牙棒的鬼神拍拍衣袖,緩慢将周圍的環境掃視一圈。
“你給地獄帶來了這麽大的麻煩,我可是好不容易把工作才安排下去,就上來找你了。”
鬼神說話的口吻還帶着些熟稔,往前推算一下,十枝空是為數不多他持續打過交道的人類了。
第一次是因為亡者複生打破了規矩秩序,他帶下屬上地面讨要說法,十枝空那時候只是中間人,他要了其他人類的聯系方式就跑了。
可十枝空仍然因為自身的特殊性上了地獄重點監視的名單,後續偶有交流。
但地獄的鬼神怎麽都沒有想到,安生了大半年,把大部分複活類願望拒絕出去的人造神子會在前兩天玩一波大的。
本來涉谷就夠混亂了,由詛咒師和咒靈引發的屠殺造成了大面積的人類死亡,地獄本就忙得夠嗆。
誰知道十枝空還反向操作了一番!
他将亡者複活,滿足了很多人的願望。
誰的心裏沒有一點遺憾呢?死亡總是人類不願正視的歸宿。
地獄的鬼神面對呈幾何增長的工作面無表情,一狼牙棒把閻魔大王夯死在他的辦公桌前,光速安排了下屬的分工,鬼燈就沖到了人間。
就是落點有點偏,他原先沒想直接來到十枝空的身邊。
這下騷亂肯定是有的,不過無所謂了。
動亂再大,能有十枝空這個□□來得危險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地獄鬼神肩抗狼牙棒,粗聲粗氣地細數因十枝空而從地獄拉走的人名。
鬼燈長長地報了一串,十枝有印象的也就這麽一兩個。
比如灰原雄,比如吉野順平,再比如夏油傑。
最後那個名字的情況比較特殊,靈魂從未去過地獄只是挂靠在地獄的名單上,可這次十枝空帶來的影響徹底把人從地獄名單上抹了下去。
只差一個身體,靈魂便能重歸現世。
念完名字,地獄的鬼神聽着底下傳來了咚咚咚的步伐聲,他看向對面的銀發少年就問:“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嗎?”
十枝歪着頭,注意力并不全在對面的鬼神身上。
離了溫暖舒适的室內,穿着風的走廊帶給十枝涼飕飕的冷意,他下意識又後退半步。
他把咒言師擋得更嚴實了。
一面不着調地想着他要不要再脫件襯衫,十枝一面沖長角的鬼點了點頭。
他說:“知道啊,對地獄而言的話,我複活了不少人給你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對面的鬼神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了,“把你造成的影響撤回去。”
十枝停了一下,回答:“我拒絕。”
任性至極也不需要什麽理由,十枝空并不打算去挽回或者說改變現狀。
銀發少年估算着自己與地獄鬼神之間的距離,以及對方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鬼神滿眼都是他的身影,根本不在意邊上還有個傷患人類存在。
——也就是說,目标只有他。
“棘要跟我一起走嗎?”十枝忽然問道,“不,算了,跟着我跑要打架的,棘你還受着傷。”
十枝現在倒是不怎麽怵普通的對手了,但高到神明這一級別的……他還是要小心應對的。
淺金的眼眸在前方來回打轉,銀發少年稍稍曲起膝蓋,做好了起跳的準備。
——……空?
咒言師不安地用右手拉着披在肩上的羽織,五指力道大到把衣擺上的花簇揪成一團。
尚處在虛弱狀态下的身體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冰涼的觸感使人的大腦一抽一抽得清醒。
前所未有的壓力。
盡管不是針對他的,狗卷依舊感受到了。
半邊身子僵住不能動,加之十枝的身高又比他高上不少,視野遮擋得他只能看到一點點黑紅色。
“真是的,怎麽這麽快就找上門了……棘你再等等我哦。”
——等什麽?
咒言師有所茫然。
“等我……等我解決了眼前的小麻煩,再來找棘~”
話語剛落,肉眼可見的氣流臌脹開來,掀起翻飛的黑襯衫衣角。
黑圓盤在頭頂展開的瞬間,禮尚往來一般,銀發少年也在手中握住了一柄狼牙棒。
這并不是他慣用的武器,十枝被笨重的狼牙棒拖拽了一下,接着很快調整了姿勢。
“等——”狗卷喊出了聲,可他沒能阻止十枝空,“【停下】!”
已經跳出去的銀色身影沒有停下,不如說狗卷積攢而出的那點咒力攔不住十枝。
十枝是在笑着的。
銀發少年綻放出詭魅的笑容,一聲輕喝後,從上方傾瀉而下的黑泥奔湧如浪濤,裹挾着正中心的少年迎上了前方的鬼神。
即便是地獄的鬼神,也對湧過去的黑色液體避之不及。
身着黑紅和服的鬼神敏銳後跳,落在高出一節的桌案上。
“你……”鬼燈的聲音有所遲疑,“你為什麽會沾上這種東西。”
在鬼燈看來,沾染了“污穢”的十枝空不該留在現世。
即便是在地獄,他也是要被打入黃泉的存在。
“诶,哪個?”搖晃地揮舞着狼牙棒,十枝狠狠砸下的那一擊卻沒有放輕任何力氣,“你不是地獄第一鬼神嗎?也會怕這個?”
“咒怨之鬼和污穢之物還是有明顯區別的……之前的你可不會選擇與地獄對着幹!”
被暴力的鬼神一棒子掀開,向後翻騰半圈踏在黑泥構建的臺階上。
銀發少年下颔微擡,眉眼輕挑。
“人是會變的。”
“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