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拆牆

“血!”

李氏突然驚呼。

喬雲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額上有溫熱的東西流了下來,怪不得覺得睫毛有些黏黏的呢。

鄭成安和鄭父一起找了繩子把耿老漢綁在院裏的樹上,李氏和連星趕到喬雲身邊扶住他。

幾個人幫忙把喬雲腦袋清洗幹淨,?上了藥,又包起來,?一番忙活下來再回過頭看耿老漢。

他居然在樹上綁着睡着了。

鼾聲震天。

“阿姆……”冬兒眼瞳鼻尖都哭得紅紅的,聲音沙啞着弱弱地喊,?向喬雲伸出細細的胳膊。

“冬兒別怕。”喬雲趕緊把孩子接到懷裏,?輕柔地拍打他的脊背,?小孩子已經哭得抽抽的身體緩緩在熟悉的懷抱中安穩下來。

李氏有些憂愁的望着他,?“接下來……你要怎麽辦?”

一雙眼平靜無波,?看都不看耿老漢一眼,?淡淡道:“我帶冬兒去睡覺,他……就在這放着吧。”

“今天麻煩你了,?你們早點回去歇着吧……”雖是在笑,李氏看着卻莫名覺得有些憂傷。

今天這場面也不适合再談事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好道:“孩子還小,晚上注意看着,別吓到心裏了。”

“嗯。”喬雲垂頭看着冬兒,?側臉顯出幾分柔和。

幾人出了耿家的門,李氏才長嘆一聲:“真是造孽啊!”

鄭成安還是第一次見到耿夫郎的正臉,以前只能看到他背着重重農作物的背影,?只覺得這人應當和自己父姆差不多年紀,脊背微彎,佝偻着腰,周身充斥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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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日一見,?身上依舊死氣沉沉,毫無正當年的精神氣,但臉龐卻顯出幾分稚嫩,若是好好養着,說是耿伯的孩子他都相信。

說是他的夫郎,還真是別扭啊!

這樣想着,他也便問了出來。

李氏就又嘆道:“确實是你想的這樣,喬雲也就比你大了幾歲,這老耿三十多年沒娶到媳婦,就在喬家買了個雙兒回來,其實他之前還挺好的,雖然歲數大點,但有房有地兩人也能過得和和美美。”

“要不是當初發生了那件事……”

“什麽事?”

“那時候他們才成親兩三個月吧,剛娶到夫郎老耿克制了一段時間,不過好景不長,他很快就又去偷喝酒了,喝酒之後他就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那是一頓好打啊!喬雲也不知道喊,就自己受着,結果剛懷上的孩子生生給打掉了……”雙兒能懷一個孩子多不容易啊,李氏現在想起來還感同身受,替喬雲惱得慌。

可那老耿醒了之後又伏低做小,道歉誠懇,發誓自己以後絕不會再喝酒,喬雲便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當然,中間他故态複萌,偷喝過幾次,不過那時是自己偷偷在外面醒了酒才回來的,才沒讓兩人又爆發矛盾。

直到前幾年喬雲終于又懷上了孩子,老耿喜不自勝,連用了那麽多年的酒葫蘆都扔了,誰知十個月後,喬雲竟生下一個雙兒。

尤其是在生産的時候被大夫提醒,喬雲的身體耗損過大,以後怕是難以生育,也就是說,這個雙兒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老耿沒有傳承香火的兒子了,死了連摔盆的都沒有了。

耿老漢于是變本加厲,喝醉酒就回家一通打罵,醒了酒之後又會歇上兩天幹點活賠罪讨好,接着再去喝酒,再賠罪……

其實村裏人都習慣了喬雲鼻青臉腫的出現,甚至是好幾天不出門……那是被打得狠了,下不了床。

連星聽着便安靜下來,沉默的往旁邊的高牆瞥了一眼,如果當初不是陰差陽錯嫁給了夫君,恐怕他也是這樣吧。

他逃過了一劫,喬雲就要這樣忍受一輩子嗎?

還有他,如果他也生不出兒子呢,雙兒那麽難以受孕,如果他連孩子都懷不上呢,夫君會不會也會變……

晚上。

鄭成安看着拼命往自己身上擠的連星,哭笑不得,“你方才那麽勇猛地沖上去,現在倒是想起來害怕了?”其實他不害怕,只是想到那萬分之一被抛棄的可能性,就心中酸澀得難以忍受,連星無法把自己的惶恐都表達出來,只能憋屈地點點頭,悶聲道:“嗯。”

鄭成安摸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別怕啊,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

第二天一早,耿老漢就被凍醒過來。

天剛蒙蒙亮,他腦袋還不甚清醒,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但動了動身子,卻發覺自己渾身酸痛,胳膊也動不了。

一個激靈,猛然驚醒過來。

怎麽回事?

他為什麽會在外面?

還被綁在了樹上?!

對了,他昨天明明是去喝酒了,後來好像又喝多了,或許又回家打喬雲了吧……

耿老漢有些心虛。

轉瞬他卻又暴怒起來,喝多了打人是他的錯嗎?他又不是故意的!

喬雲怎麽能把他綁起來?!

還是在外面的樹上!他是怎麽做人夫郎的?!

“喬雲!喬雲你給我出來!”耿老漢大喊。

耿老漢叫了半天,叫得喉嚨都啞了,鄭成安住在隔壁隐隐約約都聽到了喊聲,迷迷糊糊的從睡夢中醒來。

一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就趕緊穿上衣服,怕耿老漢一怒之下做出什麽事來。

趕到旁邊,喬雲平靜地站在耿老漢面前,一臉冷淡,無悲無喜,俨然一個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耿老漢的罵聲在看到他額頭白布滲出的淡淡血跡後就消失無蹤,整個人像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憋了半天,道:“喬雲,把我放開吧,我昨天不是故意的,下回不喝酒了。”

李氏很快也跟着來了,害怕喬雲心軟,提醒道:“他說過不喝酒的話都多少回了,還不是照樣爛醉如泥,可不能信。”

喬雲不語。

耿老漢怒而斥道:“我跟我夫郎鬧着玩呢,關你什麽事啊,你是不是見不着別人家好啊?”

李氏眼都瞪圓了,“我見不着你好?”

李氏氣急,他在村裏這麽多年一直備受好評,什麽時候有人這麽說過他,眼見他義憤填膺,就要沖上去和耿老漢理論,鄭成安眼明手快把他拖開,“阿姆消消氣,別和他一般見識。”

說到底這也是別人家的家事,這種事他見多了,以前他村裏就有一個這樣的女人,成天向別人說她家那口子有多氣人,不僅罵人,還打人。

但別人如果和她站在同一條戰線,和她一起罵臭男人讓她離婚的時候,她又會臉色不自然地說:“那倒不至于,他其實對我挺好的。”

鄭成安:“……”

他害怕喬雲也是這樣的人。

到時候多管閑事不說,或許還被人暗地裏嫌棄。

果然,喬雲淡淡道:“今天的地你去種。”

耿老漢笑成了一朵花,不屑地看了李氏一眼,道:“行行,我去。”

然而,剛把耿老漢放開,他就揉着自己的胳膊道:“不行,我太累了,得休息一下,等我睡醒了就去下地。”

說完也不等人回答,就自顧自地回了屋。

喬雲垂下了眸,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村裏其他人家的高粱早就種上了,只剩了他家,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幹活,還要照看着孩子,比別人慢了好幾天不說,到現在還剩下半畝空白的呢。

當事人都不計較,李氏只能嘆了口氣,轉移話題,好讓喬雲從沉浸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其實,我昨天來找你是來讓你幫忙的。”

喬雲很感激李氏,若不是他,恐怕昨晚連冬兒也逃不脫一頓打了,“你說,我能幫忙的一定幫。”

李氏小聲道:“也不算太累的活,你知道吧,我家要蓋新房了,想麻煩你每天來幫忙給工人做頓飯,工錢也不算多高,每天十文錢。”

喬雲卻慌道:“不,怎麽能要你的錢呢,我欠你的還不夠多嗎?做飯又不是什麽大事,我每天幫你去做就是了。”

“沒事,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李氏拍拍他的手,“你不為自己想,也得為孩子想想啊!”

“可是……這錢太多了。”

“無妨,我對外就說每天給你五文錢,這樣別人就不會說三道四了。”李氏沖他擠了擠眼,“你也自己當心着點,剩下的留着別讓他知道。”

喬雲頓時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陣熱流湧過,說不出什麽肉麻的話來,只能暗自告誡自己要記住這個莫大的恩情,“多謝。”

……

兩天後。

鄭家正式開始蓋房。

在一片熱熱鬧鬧的恭喜中,大家開始拆後院的牆。

後院外牆挨着是他家的幾分地,平時都在那種些蔥蒜和常吃的菜,但想着日後家裏的人丁只會慢慢增多,他們便商量着多建幾間房,直接把菜地給占用掉。

外牆很快就拆掉,那些舊磚和爛瓦便和到一塊充作新房的地基。

挖坑的時候,鄭成安在旁邊瞧着,卻總覺得突然出現一個身影,他揉了揉眼,覺得自己看錯了,但人還在,恍惚地問鄭父:“我們……請過他嗎?”

鄭父迷茫地看了過去,“那不是王順嗎?你請他了?”

太顯眼了,一眼就能看到,王順仿佛總是帶着莫名其妙被隔離在外的氣質,哪怕出現在這熱鬧的一群人中間,他也總是充斥着孤獨的獨自撿磚瓦。

遺世而獨立啊!

鄭成安也迷茫了:“我沒請啊!”莫不是他什麽時候請了自己卻忘了?

他也不再理會這些,反正中午的飯多一個人也夠吃。

耿老漢沒被邀請,只站在一旁跟着看熱鬧,開玩笑般說着心底話:“你這小子夠精啊!從早給你忙活到晚,一天工錢就五文啊?”

鄭成安笑笑:“唉,這不就是做個飯嘛,又不累,能值多少錢啊,要是耿伯你不滿意,我就讓喬叔回去。”

“別別。”耿老漢忙道,五文錢也不少了,對于一頓飯已經足夠,鄭成安是沒見,多少人蓋房讓做飯根本不給工錢的,只管頓飯,最後送斤肉就算了,哪像他這麽大方啊!

他這不是看鄭家這小子挺富裕麽,對蓋房的人都能給出二十文的價,想着自己抱怨一下,興許能多給點呢。

不給也就算了,反正五文也夠他喝一段時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簡故北灌溉的20瓶營養液,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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