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溫柔

朝堂上, 衆臣還未完全從宰相大人狀似不經意的炫妻打擊中走出來,龍椅上悠哉坐着的那位陛下, 又抛出個驚雷來。

“席羅國主動遞來了降書, 願歸附我朝。”

公儀疏岚昨日就通曉此時, 并不訝異, 倒是朝堂左排的一幹武臣, 瞬時炸開了窩,他們是從戰場上拼殺出的猛将, 對于戰事與鮮血已有了本能般的追求,因而一直摩拳擦掌準備着郓城一戰,結果準備了幾個月, 席羅國卻不戰而降了?這怎麽行!

果然,立馬有武臣上前氣道:“陛下,咱們無需管他們降不降, 必須得打得他們哭爹喊娘!”

“雲将軍此言差矣, 戰事一起,受苦的還是百姓,”公儀疏岚垂眸道,又很快在武臣們變了臉色時加以補充,“不過也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席羅國一衆使臣不日會抵達,屆時還需各位讓他們見識到我北霁國國威。”

聽他此言, 朝堂上氣氛一松, 皆是點頭稱是, 已有武将開始想怎麽擺擂臺了。宣德帝也很滿意這個結果,縱然他并不畏懼戰争,但戰事一起,再有把握也會勞民傷財。

兩個時辰後,霍伯霖揉着眉心往禦書房行去,看了一會兒奏章後,方元提了個食盒輕手輕腳的踏進來。

“皇上,舒嫔遣貼身宮女送了幾樣吃食來。”

“放着吧。”霍伯霖漫不經心的看了眼他擺出來的雕花點心,不感興趣的繼續批奏折。

下朝後,公儀疏岚并不急着去官署,而是返回公儀府,想着好好哄一哄家裏的小嬌妻。

淩晨時下過一場不大不小的雨,只是日光熾熱,裸露在太陽下的土地又幹硬下來,唯有花枝根部的土壤還殘留着些許濕意。慕聽筠此時,正準備将花圃裏一株梓拂花移到屋子內,她拿着一個小鏟子小心翼翼的避開它的根部,因為太過專注,額上汗珠密密,也未聽見身後的動靜。

公儀疏岚擡手阻了墨蕪、青雉的請安,面上冷冷清清,眼底卻含着笑,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她的每一個動作。

慕聽筠終于将梓拂花株挪進了早已準備好的青瓷繞枝花盆,扔了小鐵鏟剛松了口氣,身子一輕,被抱進個熟悉的懷抱。

她嫌棄的戳戳他堅實的胸膛,“好熱,放我下來。”

“我帶你快些回去,就不熱了。看你都曬出紅痕了,回去得抹些藥。”公儀疏岚颠颠懷裏的人兒,還是輕了,平日裏得再多喂點。

他俯首親了親她,“我給你買了鑫源鋪的糖糕,留作你午後沒事的時候吃。”

糖糕?慕聽筠眼睛一亮,剛想咧嘴笑,又想到昨夜被折騰的事兒,‘哼’了聲轉過頭,就是不去看他。

公儀疏岚瞧她小氣性的模樣忍俊不禁,将人抱回內室,給她上了藥,拍拍她彈潤的小屁股道:“乖,不氣了,再氣我只能再多買些糖葫蘆回來了。”

“……我還氣着!”慕聽筠鼓起臉,努力想讓他看出來自己很生氣,生氣到需要糖葫蘆的安慰!

“好好好,兜兒還氣着,晚些時候我讓久安給你買回來。”公儀疏岚在她鼓起的小臉上親了口,順手捏了捏她飽滿的耳垂。

慕聽筠滿意了,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公儀疏岚往膳廳跑,用完晝食就能吃糖糕了,想想就心歡。

豔陽午日,長長的游廊上,少女滿臉欣悅的小跑在前頭,還不忘拉扯身後慢吞吞的俊朗男子,後者一眼的縱容和寵溺,配合着她的步伐。淺淺清風掠過廊間,碰響竹幕玉玲,一路叮叮當當彷如泉水琤琤悅耳,又如情人間的嬉鬧。

膳桌上,公儀疏岚柔聲輕語哄着她吃了不少,直到小姑娘捧着肚子,一雙水眸幾欲滴出水來,可憐巴巴的說撐着了,他才作罷。

許是吃了不少,人也懶惰了,他們剛走了一刻散食,慕聽筠就賴着不願意再走。公儀疏岚半擁着她又走了一刻,才帶着她回內室容她午睡,待她呼吸綿長起來,他親昵的用拇指輕撫她紅潤的唇珠,慢慢起身離開。

“看着夫人,糖糕用兩塊即可,莫讓她多食,銀耳綠豆湯裏少放些糖和碎冰。”他細細叮囑完後,又進內室看了一會兒,方才嘆息着準備回官署處理公務。

戰是不用打了,但連帶着事情更多了,畢竟之前的準備都要安置妥當。未免席羅國有陰謀,還得時時刻刻關注着他國動向,一封封信箋傳進樞密院、宰相署,不時有大臣進宮觐見。席羅國使臣進京前的這些日子,整個朝堂都繁忙不堪。

起初,公儀疏岚還會擠出少許時辰回來與她一起用飯,再急匆匆趕回官署。即便兩處相距不算遠,總是奔波來去也不免會讓人疲累,更何況公儀疏岚夜間也不停歇的批閱公文,鮮少能睡好覺。

他沒說什麽,慕聽筠卻看不下去了,直接命人送晝食過去,并将前後門都關死了。不過一日,公儀疏岚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既是不舍又是感動,而後心安理得的享用小妻子讓人送來的飯食來。

于是,宰相署的下臣們,在忙碌之後,還要眼睜睜看着自家大人一人獨享滿桌珍馐,而他們只能吃着宰相署廚房裏不能說難吃卻絕不好吃的飯菜。這日子真的是沒法過了!他們十分期盼席羅國使臣們的到來,能讓繁雜的事務消停些時日,好回家左擁右抱妻妾們。

這時候,寧國公府的四姑娘也要出嫁了,只是令人啧啧稱奇的是,這位慕四姑娘所嫁之人并非夙京城內哪家王公貴胄或是世家大族家的嫡庶子,反倒是河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商賈,據說是兩人一見鐘情、情比金堅,寧國公府無奈之下只能允婚,并給慕四姑娘添了很多嫁妝,畢竟河西離夙京城少說也得十來日的車程,往來不便,只能多多添補錢財為她傍身了。

寧國公府,慕聽芮愣怔的望着面前蕃庑大樹,蒼白的臉色較之宴飲時消瘦了很多,纖弱的身姿幾乎撐不起身上嶄新的裙裳,不過更令白姨娘膽寒的是,小女兒的眼裏毫無生意。

她嗚咽着将褚玉居的那位夫人罵了一通,見她始終呆呆愣愣忍不住撲過去哭嚎,“我的女兒啊,你莫要這樣,你這樣為娘害怕啊,芮兒……”

慕聽芮眼睛輕眨,啞聲道:“娘,幫…我。”

“你要娘做什麽?娘什麽都幫!”

“我想……再見一面公子。”她只想看看他,就算那人對她露出厭惡,甚至羞辱與她,她都想再見他一面。

白姨娘想勸又不敢勸,生怕她又有死意,只好擦去眼淚道:“我去跟老爺說,說要出府買些物件兒,芮兒,你在家好好的。”

“就說要為我添置些嫁妝,爹爹會允許的。”慕聽芮自嘲一笑,目光又落在庭院中的那棵大樹上。

褚玉居,寧國公夫人聽完文嬷嬷小聲禀報後,眼神淡漠道:“罵就罵吧,她也就能扯扯嘴皮子了。夕華苑的人想做什麽都莫要攔着,只一樣,莫要讓四姑娘沒了。”

“是,奴婢已經吩咐下了。”

寧國公夫人颔首,眼神落在手裏的物件時才顯出柔意,這是昨兒兜兒遣人送來的平安符,特地為她的平安健康求來的。将那裝有平安符的香囊系在腰間,她思索着送些吃食到宰相府去,雖說知曉女婿會好好待她,但也擋不住她拳拳愛女之心。至于夕華苑的事,已被她抛之腦後。

她不是心狠的主母,但對白姨娘的兩個庶女,生不出一絲好意,當初若不是為了磨煉自個兒孩子的心性,她也不會允許白姨娘生子,如果她們母女安分守己還好,但将主意打到兜兒身上,是她萬萬容忍不得的。

她不會讓這個庶女壞了名聲,有個慕聽璃就已經夠了,她不想再有什麽損害她一手打理起來的寧國公府。這個宅院與她來說,與寧國公無關,這是她與孩子們的家。

沒有寧國公夫人的可以阻攔,白姨娘行動出乎意料的容易,她按照小女兒的法子見到了小女兒心心念念的人,原以為要費些口舌,哪知此人很容易就答應了見面。

兩日後,在一座破敗的寺廟前,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住,晚秋扶着慕聽芮走下馬車。

慕聽芮在廟門前駐步許久,才顫着手推開門,随着‘吱呀’一聲輕響,她撞進日思夜想的男人那雙古井般毫無波瀾的眸子。

“公子……”果然還是被厭棄了麽,慕聽芮眼睛酸澀,淚如雨下。

她迷糊間聽到一絲輕嘆,男人走近她,将她帶進廟裏,還如以前一般替她整理被風吹亂的衣裙,柔聲道:“這不是你我所想,但……”

“我知道,事已至此,我若是嫁給公子,只會讓您為難,”而她怎會舍得讓公子為她為難,她難過揪心的扣着手指道,“我只是想再見您一面。”

男人手指拭去她眼角濕潤,面目溫柔,“小鹿兒不願嫁往河西?其實有寧國公府庇佑,你會過得很好,比在我身邊好多了。”

“不,在這世間,唯有公子身邊才是我的神往之處,但是我已經沒了資格。”慕聽芮情緒低落,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來。

“乖,莫哭了,”男人似乎很是心疼,凝視着她的眉眼道“你若是不願,那就不嫁了吧。”

慕聽芮震驚的看着他,嗫嚅:“公子…您剛剛說什麽?”

小半個時辰後,寺廟歸于平靜,從廟梁上飛身下一個人,恭恭敬敬的地上一方絲帕,男人接過仔細擦拭手指,臉上帶着微不可查的嫌惡。

慕聽芮、慕聽筠,雖然是姐妹,性子卻完全不一樣呢,可惜了,若是慕聽芮自小在寧國公夫人膝下長大,或許還能與她再像一點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