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旋
覓雙和青竹在時姑姑屋中被罰站完之後,時姑姑輕飄飄的一句“你們可以回去了”,覓雙和青竹只得離開。
她們都知道,現在的時姑姑越是輕飄飄,接下來的折磨和手段才會越加的狠辣。
當出了時姑姑的屋子後,青竹終于繃不住了,她面色不善的看向覓雙,覓雙眼神不惑的回望過去,還帶着絲愧疚的說道,“青竹姐姐,對不起連累你了!”
青竹被覓雙這句話氣的捏緊了拳頭,想要砸在覓雙那張小臉上,但知道已經得罪了時姑姑的青竹不敢輕舉妄動。
是的,現在的青竹嘔的要死!
作為浣衣局的底層宮女,日子過的是非常的艱難,不但宮中下發的宮例很難落在自己手中,還動辄就要挨打受罰,尤其是管着她們這個院子的時嬷嬷,更是将打人當做了一種消遣。
可以想見,在喜好打人的時姑姑手底下過有多難了,誰還不是爹媽生的,誰未曾入宮前還不是千嬌百寵養大的嬌小姐?又那裏受得了如此煎熬的生活,青竹自然是受不了,所以,她想要改變,她想要爬上去,站在高處為難別人,而不是被別人為難。
作為獲罪入宮的浣衣局宮女,在宮中毫無根基,也無絲毫可以依仗的娘家,她只能靠自己謀算。
宮中的生活是人吃人,宮中的姑姑和太監們大都愛財,想要往上爬只能以錢財開路、向巴結管着她們的姑姑太監獻殷勤。
作為身無分文入宮的宮人,她只能想辦法找能來錢的路子,這時正好讓她看見了和她同樣處境的宮人強要其她宮人的銀子,毫無辦法的她瞬間便有了想法,因此她不惜畫出美味的餅勾到了喜妹、寶琴幾個同夥。
她知道,只有人多勢衆,才能從同是宮人的其她宮人手中摳出銀子來,而事實也如她所料,喜妹在前沖鋒陷陣,她在後面連敲帶打,再加上寶琴和多田的助威,不但讓她保住了銀子,還弄到了其她人的銀子。
有了銀子後她的第一選擇,便是賄賂時姑姑。
果然收到她賄賂的時姑姑對她的打罵少了很多,這讓她的在浣衣局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但是,漸漸地人就會期盼更高的位置,像她最開始的初衷是不被人如此磋磨,但逃脫了磋磨之後,她便想要成為能随意磋磨人的那個階級,如時姑姑。
這時候,她親眼見證了青梅是如何從一個小宮人陷害了時姑姑身邊的紅人周璇,讓周璇被時姑姑毆打、踢到下身出血,最後氣息奄奄的周璇被人拖走再也沒回來,而一個普通身份的青梅,則是一躍成為時姑姑的心腹,成為了這個院子中時姑姑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人。
所有人看見青梅都巴結讨好,她看着青梅的荷包由癟到鼓,那一剎那,她似乎找到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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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或許說只是一個小目标,她知道時姑姑厲害,但時姑姑之上,不還有常姑姑、金姑姑嗎?
為此,她更加用心的暗中讨好時姑姑,也更加賣力的弄銀子,只為了将銀子孝敬給時姑姑時,時姑姑那一句“不錯!有前途!”
想要弄到銀子也要找準了人,那一天半夜,她聽見後屋的覓雙夜中驚叫吵醒了時姑姑,四喜為了幫助覓雙逃脫時姑姑的發難竟然主動拿出銀子打點時姑姑,她便知道,四喜手中怕是攢了些銀錢的。
于是,她們将四喜看做了下一個目标。
首先,她們要做的就是排解、打壓四喜,不斷的找四喜麻煩,然後她再出面暗示四喜花錢消災,往日裏她們一直是這樣做的,也百試百靈。
但是,她們才剛剛開始發難,四喜竟然就要和她們硬剛,還說些有歧義的話吓唬她們,那麽多人看着呢,若是她們在四喜身上碰了釘子,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要與她們作對了?那她們将來還怎麽做生意?
為此,她不惜花費更大的代價給四喜些顏色瞧瞧,也警告一下某些蠢蠢欲動的宮人。
擔心四喜真的做出某些事情,她将打擊報複的視線放到了四喜的好朋友覓雙身上,誰讓她們關系好到四喜都願意為覓雙花銀子的份上呢?不報複她報複誰?
而這個時候,她也突然注意到,若是仔細看,看起來狼狽的覓雙竟然是個好顏色的。
于是,她準備了比往日裏更多的銀錢悄悄的去見了時姑姑,專門提了提覓雙,還說了覓雙長的好看的事情,她是知道時姑姑尤其讨厭長的好看的人的。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今日時姑姑朝覓雙發難了,但她千算萬算竟是沒有算到事情會如此發展,打人時時姑姑就像是瘋魔了般什麽都看不見,而她,竟然在不謹慎之下将覓雙推到了時姑姑身上,以致于讓時姑姑磕傷了腦袋。
看見時姑姑腦袋磕到木桶上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完了,以時姑姑的小心眼定會記恨她,然後加倍的從她身上讨回來,不但她先前花了那麽多的銀錢喂時姑姑都白花了,她接下來的日子怕是要被打死了。
青竹後悔的要死,也害怕的要死,她忘不了當初面目猙獰的時姑姑雙目發紅的一腳腳踢在周璇身上,奄奄一息的周璇、還是個黃花大閨女的周璇被踢的下身出血,被拉出這個院子後再也沒能回來。
她害怕,怕周璇的下場就是她的明天。
而看着眼前這個無知無覺的覓雙,她就恨不得弄死她,可是她怕此刻鬧出事情會讓她死的更快。
“青竹姐姐,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傷要不要緊,要不我偷偷的找人換點藥給你擦擦吧!”覓雙關切的說道。
但是,覓雙越是關切,就讓青竹越是氣,但偏偏她現在還是有苦說不出。
“好,你好!我記住了。”青竹狠狠的說道。
看到青竹甩袖離開,覓雙依舊滿臉的懵懂和擔憂,似是不知道接下來她将要面對的是什麽,這讓有些心軟的人,為覓雙閃過擔憂。
覓雙入宮這幾年,她的性格一直是那樣,柔順,溫和,沒有心機,默默地承受,也從不與人為難,這給衆人留下的影響太過于頑固,也因為覓雙醒來後從未改變過自己外在的處世态度,因此,沒有人覺得今天的事情是覓雙的刻意引導,更無人發現覓雙的改變。
這大約也就是這麽些年來覓雙遭受的那些磨難唯一留給覓雙的益處了吧!
九歲之前,覓雙是跟着家中的兄長們讀書識字的,有些道理她懂,只是一直未曾用到現實中,比如“君子慎獨”這個詞,于是,覓雙回了自己的屋子拿出一個包袱,她從中取出一件發下來還未穿過的衣服,找人換了一瓶藥托人交給了青竹。
至于收到藥的青竹會如何反應,是将藥扔了還是氣暈過去,那就不在覓雙的考慮範圍了,她現在還有其她的事情做。
從藏起來的包裹中拿出一雙嶄新的繡花鞋,然後搜漏出一個藏起來的荷包,這荷包裏有些很碎很碎的銀子,一看就是攢了很久很久才有這麽些的。
然後覓雙帶着這些東西又去了時姑姑屋子,她知道時姑姑會嫉恨她,也知道時姑姑不會因為這些東西就簡單的放過她,但是她必須去,不是想要讓時姑姑不與她計較,而是向時姑姑表明一種态度,也降一降時姑姑的火氣,讓時姑姑将對她的火氣更慢的發出來,以留給她更多可周璇的時間。
再則,她去了,也能和苦心算計她的青竹對比一下不是嗎?別怪她給青竹挖坑,誰讓青竹先朝她出手呢?
當覓雙到時姑姑屋子時,見時姑姑側躺在床上,青梅在一旁殷勤的伺候。
“你來做什麽?”青梅首先不滿的問道。
青梅的說話聲讓時姑姑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覓雙眼中滿是歉意和不安的說道,“我……青梅姐姐,我來看時姑姑。”
說完後,覓雙有些無措、不安的站在門口。
青梅發火道,“你害的姑姑躺在了床上,還敢來?”
“我……”覓雙漲紅了一張臉。
這時,時姑姑開口了,“過來讓我瞧瞧。”
覓雙低着頭弓着腰走到了時姑姑身邊,低聲道,“姑姑,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害的姑姑受傷,要是知道,我一定站着不動讓姑姑打。”
此刻的覓雙說出這話,還真沒有人懷疑她說的是假話,因為以前覓雙就是這麽一個人,當時姑姑動手打她時,她只會默默蜷縮不動的忍耐。
“手裏拿的什麽東西?”時姑姑問道。
覓雙連忙将自己用布包着的東西展開,裏面露出一雙嶄新的繡花鞋,覓雙說道,“前段時間姑姑照顧我,我很感激,便抽空做了一雙鞋給姑姑穿。”
覓雙并不是不知道她的話能讓人挑出毛病,而是因為這樣說才顯的真實。
以前,時姑姑對她拳打腳踢是常有的事情,也就是那天,時姑姑要找她麻煩時,她委婉的承諾等宮例發下來後孝敬時姑姑,大約是擔憂打了她會讓她再次變的一毛不拔,這才在這段時間沒有對她過分使用暴力。
但是,如今在覓雙口中說出來,好像是将這當做一份恩情了!
“前段時間?那你是說之前姑姑對你不好了?”果然,青梅開始挑刺。
“我我……”覓雙不安的站着,不知該如何應答。
“好了!”時姑姑打斷了覓雙的話,問道,“你還有什麽事嗎?”
覓雙見時姑姑面露不耐,也不敢在周旋,連忙将懷中揣着的荷包拿了出來道,“我原本是想要給姑姑換一些補藥的,但是找不到門路,能不能麻煩青梅姐姐幫忙?”
說着,覓雙将荷包遞向青梅,青梅看向時姑姑,也不知道時姑姑是個什麽章程。
見時姑姑點了點頭,青梅才将覓雙遞過來的荷包接住了,手指略微用力的捏了捏,青梅便估算出了荷包中銀兩的多寡,不屑的撇了撇嘴,但也不再說什麽。
覓雙等青梅接過去了荷包之後,明顯的松了一口氣,這倒不是做戲,而是真的送了一口氣,時姑姑沒有當場發難,還讓青梅接了她送過去的東西,這就表示,時姑姑還沒有氣到失去理智,而她報複的第一個對象,也不會是自己。
“姑姑,您好好休息,我先去幹活了。”覓雙低聲說完後便趕緊退了出來。
等覓雙出去後,青梅才說道,“倒是小看了這覓雙,竟然攢了這麽多銀子。”
時姑姑眯了眯眼,這才說道,“從這覓雙入宮,我就未看見過她往外使銀子,原先還以為被其她宮女瓜分掉了,不想她竟然自己捏着。”
“看姑姑說的,以姑姑您的手段,這覓雙都不肯将銀子交出來,其他人哪有姑姑您的本事怎麽可能讓覓雙吐出銀子呢?”青梅恭維道。
時姑姑眼中閃過得色,道,“不過是一些黃毛丫頭,還怕整治不了她們乖乖的聽話。”
“是,是,還是姑姑手段了得,連覓雙這等爛石頭都自願掏銀子孝敬您了。”青梅人為的忽視了之前時姑姑怎麽打罵、整治覓雙,且還是好幾年,都不見覓雙乖乖的上交銀子的事情。
時姑姑點了點青梅的腦袋,道,“還嫩着呢,有些人啊,她就是吃軟不吃硬,來硬的不行那就換着軟的來。”
“還是姑姑手段了得!”青梅道。
“你呀!也唯有心狠這一點像極了我。”時姑姑評價道。
青梅被時姑姑說的後背冒冷汗,但硬撐着笑着恭維。
“覓雙這人還真奇怪,不但給姑姑您送來了親手做的鞋,還用新衣服換了藥托人給青竹送去了。”青梅分享着之前打聽到的消息。
“覓雙這種人,說的好聽點是心如白蓮,說的難聽點就是蠢,宮中死的最快的也是她們這種人。”時姑姑不屑的說道,
“這倒也是,明明就是青竹想要害覓雙,結果反而是覓雙給青竹送藥送道歉,青竹這個罪魁禍首反而端着了。”青梅開始隐晦的上眼藥,希望将時姑姑對青竹的火氣無限放大。
最好,時姑姑立馬下令滅了那青竹。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青竹平時拉幫結派的出盡了風頭,還摸到了時姑姑的脾氣讨好了時姑姑,這麽一番心思實在是太過于上進了,也未免不将她看在眼裏了。
想要出頭,想要讨好時姑姑,也要看她青梅容不容許她上位?
既然如此跳竄,那就別怪她出手将她摁死,浣衣局這個院子中,能出頭的人只有她青梅。
至于覓雙,哪怕是給她時姑姑的勢,青梅也不覺得那種人會是個威脅。
覓雙出了時姑姑的屋子,眉目間還帶着焦憂。她到了洗衣的地方時,衆宮人隐晦的打量她,但當她的目光看過去時,這些宮人們又極其迅速的将目光移開,還試圖營造出一種她們與覓雙毫無關系的氣氛。
顯然,這些宮人覺得覓雙得罪了時姑姑,怕是要不好了,她們怕與覓雙說個話、接觸一下眼神後會被覓雙牽連。
而在這種氛圍中,還敢朝着覓雙點頭打招呼的四喜,被衆宮人視做勇士。
因為今天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還是關系到時姑姑的,衆人都不敢放松了手中的活計給別人找麻煩的借口,快速的動作起來,原本晚上才能洗完的衣物被早早的洗完了。
聽到可以休息的提示後,覓雙避開走過來找她的四喜,一個人快速的去了大廚房,大廚房的人大概是已經知道了白天發生的事,因為當覓雙上前打飯時,打飯的姑姑舀了一勺子的清湯給覓雙。
那真是一碗“清”湯,就像是舀了一碗水,裏面扔了拇指大的一小搓搓的面粉,扔了兩片菜葉子,能夠透過飯看到瓷碗碗底的紋路,能照見天上的月亮,順便還能當作鏡子用。
覓雙知道報複怕是要開始了,雖然她不是時姑姑的第一報複對象,但也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就是了。
覓雙遵循着她之前的性格,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的端着飯碗去了角落吃飯。
而且覓雙又看到了隐晦的望這邊張望的四喜,并不像牽連四喜的覓雙,一口氣“喝”下了今日的晚飯,快速的離開了。
從她邁出那一步開始,覓雙便知道她回不來頭了,且她額身邊怕是時時被危險包圍着,若是能借此疏遠了四喜,才是對四喜最大的保護。
打飯的姑姑看向四喜說道,“看你平時挺伶俐的,這會怎麽這麽想不開了,那覓雙得罪了時姑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還敢和她攪合在一起!”
“怎麽會呢?明知前面是火坑還往下跳,我才沒有那麽蠢呢!”四喜反駁道。
“這倒是,你素來是個機靈的。”打飯的姑姑贊同道。
四喜笑道,“姑姑,給多打點呗,你做的飯這麽香,我覺得自己能吃下一大盆呢!”
“美死你,每個宮人打多少飯可是有定例的。”姑姑嘴上如此的說道,但勺子多來兩次,果然四喜的盤子中比別人多了不少的量。
四喜笑嘻嘻的道謝後端着碗開心的去了一張桌子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