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尿不濕…

“你認識雷準吧。”

驚蟄手一抖,差點把儀器摔掉地下。大人物緊張兮兮地奔過來護住兒媳婦給自己的禮物,驚蟄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回答道:“認識。”他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恐怕也沒什麽能瞞過這位大人物的,索性坦白,“他以前是我的客人,我也喜歡過他。”

大人物把儀器放在一邊的桌子上,笑了一下,當然,是一個老奸巨猾的陰笑:“寧飛跟你說,他得罪我了,有沒有跟你說,他是為什麽得罪我的?”

驚蟄搖搖頭。

大人物知道他肯定不敢欺騙自己,接着說:“雷準這個人很有主見,也是個有腦子的,我賞識他,有意擡舉他幹出點名堂。他也一直很聽話,明面上尊重我,暗地裏也從來不忤逆我,不過他做了一件事,我很不高興。”

“什麽事?”驚蟄脫口問。

“他侵吞了常立元的産業,一點不剩。”大人物觀察着驚蟄的表情,“常立元這個人有不少毛病,可也算我手底下很得力的幹将。他死了,我放出話去,他幾個兒子怎麽鬧都好,是他們的家事,外人不能插手。雷準面上沒動作,卻派人暗地裏吞了他的産業。你說那幾個孩子,老爹死了,錢也沒了,讓人家怎麽活?”

常立元就是童連炸死的常老板,驚蟄沉默良久,說:“常立元是罪有應得,因果報應。”

“咱們不說報應不報應,就說雷準,這孩子不聽我的話拆了我的臺,還不認錯不道歉,你說,我是埋個定時炸彈在我身邊好呢,還是在炸彈沒炸的時候就清了他的好?”

“您不是已經決定要清除他了麽?”驚蟄忽然一陣厭惡。

大人物忽然笑起來:“你這孩子,你怎麽就不問問他為什麽為了區區一個常立元,區區那點錢就跟我反目?”

驚蟄煩透了他們這類人說話的時候總是藏着機鋒,要拐好幾個心眼才能聽懂,敷衍着問道:“那他為什麽這麽做?”

“我一開始的時候也納悶,後來看了底下人的調查結果,原來雷準是在給你出氣。”大人物笑了笑,他這樣笑起來,就很有些平易近人的味道,“常立元不就灌了你一杯酒麽,結果被雷準記恨成這樣,這孩子對你用情不淺啊。”

驚蟄的呼吸急促了有半分鐘那麽久,然後,挑起嘴角,非常柔和地笑了起來:“伯父,您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大人物搖搖頭,對着外面歪歪下巴:“再不出去你家那只小狼該上來找我麻煩了,咱們下去吧。”

驚蟄抱起儀器,跟大人物下樓了。

一路上心裏亂到極點,直到見到十九,心裏才安定了下來。坐在十九身邊,半個身子都靠在十九身上,聞着這個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心裏那一面湖泊,漸漸平靜。

除夕夜要守歲,胡媽媽和大人物沒有熬夜的習慣,好不容易熬到十二點,就去睡了。嫂子是剛過十點就去睡了,用她自己的話,自從肚子大起來,日子過得越來越像豬。主要人物都去睡了,三個大男人相對無言,各自上樓洗漱睡覺。

大人物家門檻高,拜年活動上午九點才陸續開始,所以驚蟄摟着十九睡得香甜,也不怕附近會有放鞭炮的驚擾好夢。

睡得朦朦胧胧就聽到手機在震動,驚蟄摸索着從床頭櫃拿過手機,只看了一眼就睡意全無。旁邊的十九警覺性一向很高,又是淺眠,聽見手機響也醒了。驚蟄看看十九,看看手機,再看看十九,看看手機,十九不耐煩了,奪過來按下接聽鍵,放在驚蟄耳邊。

驚蟄哆哆嗦嗦說:“過……過年好。”

“過年好。”那邊的聲音還是那樣,沉下來的時候有種出奇的性感魅惑,“十九出來了?”

驚蟄應了一聲:“出來了。……你在哪?”

雷準不說話,那邊傳來海水拍打着礁石的聲音,隐約傳來海鷗的鳴叫,驚蟄也陪着他沉默。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雷準笑道:“昨天的飛機,今天才到。大西洋的海水真是清澈,要不是太涼,我還想下去洗個澡。”

驚蟄就笑:“那你下去吧,凍死你。”

雷準的笑聲順着飛越在地球上空的信號傳過來:“我們這樣,算不算結束了?”

驚蟄想了想,說:“算吧。”

“我有些不甘心。”

“得了吧你,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子最單純善良的幾年都給了你了,給我點安定日子過,行不?”

“驚蟄,”雷準到了最後,還是不忘壞心眼一把,“要是你過得不好,我立刻就去找你,不管你願不願意,我不會放手。”

“啊?”驚蟄看了十九一眼,小狼已經對這小小手機産生敵意。

“當然,現在也不代表我就放手了,等我在這邊安定下來,我會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去接你過來。”

“雷準,你休想!”十九猛撲過來,驚蟄兩腿用力,彈到一邊。

再聽,電話已經挂斷了。

上午十點多,驚蟄揉着酸疼不已的腰下樓的時候,等待他的是了然的四個人。他邊挨個問過年好,邊回避對方投來的同情目光。大人物給的紅包最厚,卻故意在他肩膀重重一拍,差點把他一巴掌拍倒。

“年輕人,某些方面要适度,否則對身體不好啊。”

站在咬牙切齒的驚蟄身後,十九一臉餍足,自動忽略雷準那個攪局的電話。

正月裏在二哥的幫助下完成了火鍋店的選址工作,農歷二月中旬火鍋店就開業了。十九人緣好,火鍋店每天光靠熟客就賺回本,月底按約定拿着賬本跟彪哥分成的時候,嫂子非常驚奇。

嚴憶的預産期越來越近了,也徹底搬進大人物家,婆婆親自照料。胡媽媽本來病着,兒子認了自己,病好了一半,媳婦一來,算是徹底好了。天天拉着大人物研究食譜,琢磨着怎麽給嫂子進補。

接到小滿電話的時候,驚蟄正親自上陣開一罐午餐肉。一旁打下手的少年拿着手機放到他耳邊,小滿的聲音穿透耳膜。

“快來醫院!嫂子要生了!”

驚蟄手上一抖,午餐肉拉環被拉斷了。

拉上十九就往醫院趕,産房外面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真心着急的,借機奉承的,應有盡有。十九靠武力把人群扒開條縫,彪哥站在人群最前頭,原地兜圈子快要把産房外面的地摩擦出火花來。大人物摟着胡媽媽,低聲安慰着什麽。小滿看見他們來了,甩開二哥湊過來。

“嫂子進去有三個鐘頭了,醫生剛才說胎位挺正,應該沒什麽問題。”小滿指着大人物,“那位真厲害,剛剛院長都過來慰問了。”

驚蟄點點頭,看看身邊的十九,那孩子竟然破天荒也挺緊張,臉色鐵青的,拳頭攥緊。驚蟄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問:“放松點,嫂子沒事。”

十九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我還沒見過小孩子呢。”說出來覺得自己表達的不準确,補充道,“我是說,那種剛生出來的小孩子。”

驚蟄翻個白眼:“一會兒就讓你見見。”

孩子非常健康,白胖白胖的,胡媽媽抱着孩子愛不釋手,彪哥匆匆看了孩子一眼就繞到嫂子病床旁,緊緊抓着嫂子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嫂子渾身沒力氣,可看彪哥眼圈都紅了,眼淚就在眼圈裏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來。

“是我生……又不是,你生……你緊張……緊張什麽啊。”

彪哥低頭吻住嫂子的額頭:“我替我兒子謝謝你。”

冷心冷肺的小滿撲在二哥身上,哭濕了二哥胸前一片衣服。十九湊到孩子床邊看孩子,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除了又白又胖小臉像饅頭以外,一點也不好看。皮膚皺巴巴的,哭起來吵得慌,哭也就罷了,竟然還不流眼淚。十九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麽大家都喜歡這樣醜的小東西,他更加不明白,為什麽小東西這麽醜,他竟然還這麽喜歡。

胡媽媽哄着哭鬧的孩子,一邊說這孩子哭聲響以後肯定有出息,一邊跟大人物讨論孩子叫個什麽名字。十九想伸手碰碰孩子的臉,幾次伸出手,卻不敢碰。胡媽媽微笑着看他一眼,說:“你碰碰他,小臉蛋可軟了。”

十九伸出一根手指,顫抖着送上孩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快速觸了一下孩子的臉蛋,然後觸電一般縮回來,回頭找尋驚蟄的目光。

“軟的。”他說。

驚蟄握住他觸碰孩子的手指,笑道:“當然是軟的。”

“他真小。”

驚蟄點頭。

“我真喜歡他。”

驚蟄目光一黯,笑道:“那怎麽辦啊,我又不會生。”

十九似乎很苦惱,他喜歡孩子,可跟驚蟄在一起,就注定不會有孩子。不過,他只煩惱了三秒鐘,然後把驚蟄擁進懷裏:“沒事,以後我們到彪哥這裏來玩他的兒子。”

驚蟄使勁掐了他一下:“說什麽傻話,人家的兒子是給你随便玩的麽?!”

十九呵呵笑起來。

火鍋店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因為選址靠近幾個商場和超市,所以客源豐富。每一天幾乎都忙得驚蟄和十九腳不沾地,某天看到豬腳,想起豬腳辦事的周全和細致,恨不得從彪哥那裏把他挖角過來。

所以驚蟄很不能理解為什麽十九鄭重其事在床上運動後提出要跟他約會。

明明兩個人每天都在約會——如果在火鍋店應付客人和各種突發事件也算約會的話。

但他還是答應了,畢竟小狼的浪漫細胞接近于零,能在百忙之中想到約會,已經不容易了。

最後到底是沒搬家,舊房子住着心裏踏實。十九事先研究好了路線,跟二哥借了車,一路開車載驚蟄往目的地去。驚蟄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逗弄他要他說實話,甚至在一個紅燈的時候半個身子挨到他身上,對着他耳朵後那點敏感的皮膚吹氣。十九不為所動,轉過頭抓着某人的腰就是一個掠奪呼吸的深吻,末了狠狠咬他嘴唇一下。

某人老實了。

再不老實就等着車震吧。

順着岔路拐彎,一路上經過的景物越來越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等停下車,驚蟄已經張大嘴,說不出話。十九幫他解開安全帶,指着門口的牌子問:“你小時候那家孤兒院,是不是這家?”

驚蟄點點頭,跳下車,腳步踉跄了一下,被十九扶住。他抓着十九的手,問:“你怎麽知道的?”

“你不是說,想來看看對你很好的修女麽?我就查了,不僅查了,而且我還知道,對你很好的修女現在就在裏面,你要不要去見她?”

驚蟄顫抖着嘴唇點頭,十九握着他的手,走進孤兒院。兒時覺得總也跑不出去的孤兒院其實一點也不大,走幾步就到了主樓。修女現在,也應該有五十歲了吧,驚蟄心裏頭想念她,卻一直沒臉回來見她。他做着那麽不堪的行當,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更何況修女呢?

順着老舊的樓梯走到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門敞着,十九指指,說:“她知道有人要來看她,卻不知道是誰。”

驚蟄看了他一眼,退了一步,然後,發足狂奔。

走到門前,腳下有一瞬間的遲疑,修女卻聽到腳步聲,轉過頭,對着門口問:“是誰啊?”

驚蟄的眼淚一下子流下來,撲到修女面前,攥着修女叫:“修女!”

這麽多年,修女的樣子變了很多,憔悴了,顯得蒼老,手也沒有當初那種感覺,變得粗糙僵硬。可她的記憶力還是好的,只看了驚蟄一眼,就笑起來:“原來是驚蟄呀。昨天院長跟我說,今天有個以前的孩子要來看我,我猜了一夜,也猜不出是誰。你說你,還像以前那麽淘氣。”

說着說着,卻跟驚蟄哭成一團:“你這個壞孩子,當初怎麽不說一聲就走了呢!你知道我多擔心你麽!這麽多年,怎麽才回來看我啊!你怎麽不到我死了,才來看看我?”

驚蟄摟着修女哭了一陣,就絮絮叨叨說起話。現在孤兒院的孩子并不比以前少,可國家卻每半年都正經撥一次款,所以孩子們甚至能上學,好好學點東西。修女身體不太好,風濕病總是在陰雨天氣折磨她。驚蟄心裏難受,說要帶她去醫院好好看看,修女笑着說老毛病治不好,又問起他的情況。

驚蟄含含混混,說自己到處打工,攢了點錢,開了家火鍋店。修女拉着他的手仔細看,手指還是修長又白皙,一點傷痕也沒有。她知道他在撒謊,吃苦的手,不會是這樣。

修女眯起眼,還是當初讓小朋友們微微害怕不得不說實話的樣子:“那你現在過得好麽?”

驚蟄點點頭,說:“我很好。我現在也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店,還有個人,他就怕我甩了他,天天纏在我身後。”

修女沒想到還有意外發現,自己想想,這孩子也到了該戀愛成家的年紀:“她很愛你麽?”

驚蟄自豪不已:“全世界他最愛我。”

十九在外面偷偷笑疼了牙。

“那你愛她麽?”

驚蟄想一想,說:“愛的,不如他愛我多,可是,也是愛的。”

修女笑了笑:“她對你好麽?”

驚蟄想起來時路上那一個吻,下意識舔舔嘴唇:“很好,只是有點霸道,傻乎乎的。”

修女拍着他的手:“一個人,對你好,又愛你,這就很好。不能貪心,也不能不珍惜。”

驚蟄笑了笑,說:“我已經很滿足了。”

在孤兒院消磨了一整個下午,走時修女送他們到樓梯口。驚蟄是這時候才發現,修女的風濕病已經讓她無法正常行走了。他揮別了修女,走下樓,十九正在樓下跟一堆孩子玩,看見他,就揚起大大的笑臉。驚蟄走過去,說:“我們以後常來看修女吧。”

十九抱了他一下:“你說了算。”

兩個人就并肩往外走。

這時候已經三月,正是初春,氣溫漸漸回升,人們都準備着脫掉厚重的衣服,迎接一個溫暖的春天。驚蟄跟十九并肩,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修女站在窗口,看到那個高一點的身影走路時會忍不住去拉驚蟄的手。驚蟄甩了幾次,就任他拉着。她忽然有種感覺,其實自己是愛他的。

自己誤會了,驚蟄這孩子,也許對自己說的,就是這個人。

走到門口,車子還停在原地。十九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卻忽然聽到一聲細小的,近乎微弱的哭聲。

他看看驚蟄,驚蟄表示自己也聽到了。

那就不是幻聽。

兩個人原地站了一會兒,那哭聲又高高地揚起來幾聲。他們倆交換一個眼神繞到門柱子後面。那裏背着光,陰沉沉的,卻還是看得清,泥土裏,有個裹着襁褓的小小的嬰兒。

驚蟄蹲下身子,把孩子抱進懷裏,這小小的嬰兒哭得滿臉是淚,看見驚蟄,反倒停了停,滿臉疑惑,待目光轉到十九,竟然破涕為笑。

十九心裏一下子激動起來,探手要抱。驚蟄不給他,他就縮着手,委屈地站在一邊,眼神像被嫌棄的大型犬。

驚蟄心一軟,把孩子交到他懷裏:“你說這孩子,怎麽在孤兒院門口呢?不是被扔了的吧。”

十九是第一次抱這樣小小的嬰兒,臉都漲紅了,笑得徹徹底底像個傻子。驚蟄知道他現在是言語不能,探手給孩子裹裹襁褓,卻發現了放在襁褓裏的一個信封。

信很短,驚蟄草草看了一遍,擡頭對十九說:“這孩子三個月了,是個女孩,媽媽養不起,希望孤兒院幫忙養。”

十九馬上讨好驚蟄:“我們養吧!”

驚蟄皺皺眉:“養倒不是養不起……可養孩子不是養寵物,你會養?”

十九的肩膀垮下來:“我喜歡這個孩子。”

自從那天在醫院見到彪哥的孩子,十九對任何一個小孩子都極度熱愛,可他不敢表現出來。驚蟄某天晚上跟他說,他可以去找個女人生個孩子,卻被他一發火,把嘴唇都咬破。驚蟄就知道,在孩子和自己之間,十九終歸是愛自己多一些,但他卻也很希望能有個孩子。

十九不常提出什麽要求,所以一旦他提出來,驚蟄就無論如何都要給他辦到。

“你要想好,養孩子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尤其是這孩子現在還這麽小。”驚蟄說,“收養了,就要對她負一輩子的責任。”

十九看着驚蟄,目光裏的欣喜激動漸漸變作一些堅定的東西,他問驚蟄:“如果收養了這孩子,那你是媽媽,還是我是媽媽?”

驚蟄正一本正經,被他突如其來一句話噎住,幹咳了幾聲,說:“當然你是媽媽!”

十九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這孩子的,因為當初在森林裏,媽媽撿到了沒有血緣關系,甚至不是同類的我,也負責任地把我養大,教會我許多東西。”

他抱着孩子,認真地看着驚蟄:“如果當初她沒有收養我,我早就死了,後來就不能遇上你,現在過着這麽幸福的生活。”

驚蟄笑了笑,剛想說話,十九面色卻變了。

詭異的味道彌漫開來。

驚蟄探手一摸,指着十九大笑道:“你閨女尿了!“十九被味道熏得發昏,可還是抱着孩子不撒手,在孩子的哭聲中,飛速沖向車子。

充滿尿不濕和嬰幼兒奶粉的生活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啦!

明日奉上甜的膩死人的番外。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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