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隔日一早,馬嘯嘯聽見門外傳來陣陣笛聲,人才幽幽轉醒,梳洗一番,出門便見墨子昂坐在長廊上吹笛,笛聲悠揚,馬嘯嘯聽得心情随之輕快起來,她細聽一陣,聽出這首曲子乃是來自從前她在谷中唱的歌的調子,不由得也跟着哼了起來。

待到一曲吹罷,墨子昂才出聲問她:“今日可還去擺茶社?”

今日雖然左右無事可馬嘯嘯卻是不大想出門,便懶懶答道:“今日就不去了,反正眼下也不缺錢用。”

此間茶社乃是她來到邺城一時興起開的,本想賺錢糊口,卻見墨子昂在邺城錢莊有極為豐富的一處小金庫,顯是早些時日為去西域逍遙準備的,因此她便沒那麽焦慮了,茶社只當是個閑散去處。其後,又勸段子敬在店鋪間施行會員制,待他收益頗豐,馬嘯嘯便也順理成章地得了一份報酬。

總之,馬嘯嘯眼下衣食吃喝倒是不缺,她尚還留着當日徐壽給他的四處通兌紅利的麻将莊玉牌,可是她目前也暫時不打算用了。一來,邺城沒有麻将莊,最近的一間在薊州府,二來,不願暴露行跡,害怕有心人順藤摸瓜,白白攪了清靜日子。

墨子昂聽罷,卻是笑問道:“那今日那慕容起來賠昨日打壞茶社的錢,你不是錯過了?”

馬嘯嘯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道:“就要晾他一日,再讓他明日接着來,若是不來,我們便去天仙樓找他。”

墨子昂點頭,兩人便坐在長廊之上,馬嘯嘯手中輕捏着一枚銅錢,此刻留在指尖把玩,但見銅錢在左手五指縫間翻飛自如,忽上忽下,極為熟練。

墨子昂見狀,開口說道:“許久不曾切磋,此際便來一試。”

馬嘯嘯聞言,眼中一亮,回道:“試就試,怕你不成。”

話音剛落,身影便是一動,腳尖一點長廊扶欄,輕飄飄地落入院中。

馬嘯嘯在昆侖山谷底裏學得的所有武藝自是樣樣比不上墨子昂,但卻獨獨輕功一門與他不相伯仲。

墨子昂身影倏地一動,亦是落入院中。

不過片刻,手中已是握了兩根樹枝,伸手遞給馬嘯嘯一根。

馬嘯嘯接過樹枝,道:“那我們還是老規矩,誰若是點上對方心脈便算贏了。”

墨子昂淺笑而立,自是默認,身形卻是一動不動。

馬嘯嘯心知墨子昂素來比試先要讓她五招,此際抓緊時機,舉樹枝而上,腳步随之朝前一躍,墨子昂偏身一躲,自然輕松閃避,馬嘯嘯回身,意欲點他背心,也被輕松一閃。

此刻,兩招已過,墨子昂腳下卻是未動半步。

馬嘯嘯忽而前伸樹枝,先一指東再一指西,墨子昂随樹枝而動,卻見馬嘯嘯左手指間銅光一閃,那枚錢幣竟然朝他直襲而來。他不由得輕笑一聲,躍開半步避過,只聽得銅錢落地,“叮”一聲響,他随之說道:“比劍便是比劍,你此番便算是兩招了。”

馬嘯嘯沒有答話,面上卻是不服氣,道:“兩招就兩招,我還剩一招。”

話音未落,人便足尖點地,一步躍起,跳到了院內的大槐樹上,一手懷抱枝幹,居高臨下。

墨子昂擡頭一望,見她立在樹幹枝杈處,一臉的“你奈我何”的無賴表情,開口道:“你的五招已盡。”

說罷,亦是足尖一點,腳踏樹幹趁勢而上,手中樹枝,力道不急不緩,直沖馬嘯嘯心脈而去,驚得馬嘯嘯立時慌張往樹下躍去,背影卻似不穩,剛落地就聽她“唉喲”一聲。

墨子昂聽得心中一驚,收住手中劍勢,随之躍下地去,只見馬嘯嘯背向他,蹲在一地,左手扶着腳踝,哀聲嘆氣。墨子昂急急俯下身去查看,馬嘯嘯猛一回頭,右手樹枝點在他的胸前,大笑說道:“墨子昂,你輸了。”

墨子昂微一愣神,随即反映了過來,這種招數她不是第一次用了,他卻次次都要上當。

馬嘯嘯說罷,放下手中樹枝,利索地站起身來,笑意盈盈,臉上滿是得色。

墨子昂旋即答道:“兵不厭詐,是我輸了。”

馬嘯嘯甚為得意地點了點頭,頭頂卻忽覺一星濕意,擡頭一看,只見空中洋洋灑灑地竟然下起雨來了。她飛快拉了墨子昂快步躲到了長廊底下。

不過短短一瞬,豆大的雨珠化為雨簾,連連澆在大地之上,打得院中石桌噼裏啪啦地響。邺城地處西北內陸,素是少雨,人言常道“春雨貴如油”,可今日這場春雨倒是下得痛快。

雨水的氣味夾雜着芳草泥土氣息鋪面而來,馬嘯嘯人在廊前,忽覺神清氣爽,來了邺城這麽久,她還是有些不太适應這裏的幹冷氣候,今日大雨忽至,空氣中仿佛騰起了陣陣水煙,令她呼吸都清爽起來。

見她未動,墨子昂也默立一旁,陪她看雨。

過了一會兒,隔着雨簾,卻見院門外一個身影閃現出來,步伐甚為焦急地朝院中奔來,只見來人披着一身蓑笠,雨水順着鬥笠簌簌而下,在他周圍形成一面小小雨簾,待到人走到廊下,馬嘯嘯才看清他的面目,卻是段子敬身邊的小厮阿甲。

阿甲尚不及脫下蓑笠,便急急開口道:“公子和姑娘速與我去段府,我家公子有要事要與二位商議。”

墨子昂見外面雨勢甚急,心知此時段子敬邀他們過府,定是緊要之事,當下便答了一聲“好”,随即回房去拿了兩身蓑笠。

馬嘯嘯穿好蓑笠以後,和墨子昂一同随阿甲往院外走,耳邊只聽稀稀嘩嘩的落雨聲音,她想開口說話又怕阿甲聽不清楚,待坐上院外停着的馬車之後,她才出聲問道:“究竟是什麽事情這樣急?下着這樣大的雨,你家公子還要你冒雨前來?”

只見阿甲皺眉答道:“這可是件頂天的大事,別說下雨,就是天上下刀,我也得來。”說着,卻壓低了聲音,身子湊近了些,說道,“馬姑娘,你不知道皇城出大事兒了……皇帝駕崩了……”

馬嘯嘯一聽就愣住了,幾年前見到皇帝的時候确實見他上了些年紀,有些疲态,可未曾想到竟然這麽快就駕崩了,只聽阿甲接着緩緩說道:“聽說皇帝這幾年身體時好時壞,只是眼下突然就駕崩了,皇城裏亂作一團,聽說連城門都給關上了,不許百姓進出。”

墨子昂聽罷,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抹憂色,卻道:“此事待回到段府再細說罷。”

阿甲乖覺地閉嘴不言。馬嘯嘯卻在心中想道,皇帝駕崩了,皇位豈不是要留給那個唯一的兒子,她細細算了算年紀,那小兒眼下至多也才六歲,皇城不亂才怪。

她一面想,一面轉頭去看墨子昂,卻見他低頭兀自深思,眉頭緊皺。馬嘯嘯尋思道,莫非他是在擔心沒了皇帝的掣肘,平陽就敢為所欲為無法無天了?

恍恍想了一路,馬車停在了段府門口。

進得段府,便見段子敬在大廳中坐着等他們,也是一臉憂色,待人坐定,他便開口徐徐說道:“皇帝乃是昨日醜時駕崩的,今日才傳了消息過來,聽聞右相力保新帝上位,又得皇帝遺诏,明日就要舉行登基大殿,又恐六王作亂,今日一早便将城門閉了,幸而六王處于東南西北各方,即便眼下得了消息,也是鞭長莫及。待到新帝上位後,犯上便是謀逆,恐怕也要再細細掂量幾分,再作打算。”

墨子昂聞言倒是無甚意外,這在他意料之中,他擔心的另有其事,于是開口問道:“那鮮卑人可有何異動?”

段子敬聽後,眉頭也皺了起來,答道:“據來報,鮮卑人已在在皇城以北,齊州與漠南交界處屯兵二十五萬。”

墨子昂一聽,心裏更是沉沉一落,忙問道:“鮮卑何以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調集這麽多的兵力?并且漠南歷來是匈奴的領地,如何容下鮮卑人駐紮軍隊?”

段子敬嘆了一口氣,“子昂兄有所不知,鮮卑拓拔一脈,近年來在鮮卑各部征戰屢屢大勝,已将慕容、宇文、乞伏各部盡收麾下,去年冬天與漠南匈奴一戰,又兼收了十萬匈奴大軍,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駐軍與此,與大穆遙遙相望。”

墨子昂聽後,默然一會兒,又問道:“那依子敬兄看來,這鮮卑拓拔此際便是要起兵來攻了?”

段子敬沉吟片刻,答道:“這實難推測,按理說,此際大穆正亂,乃是好時機,不過據家父所言,鮮卑人此番來攻,卻是糧草不足,因而此刻屯兵卻不南下。”

墨子昂點了點頭,卻是擡頭直直地看着段子敬的眼,問道:“此際我有一言想問子敬兄,不知當問不當問?”

段子敬心中一緊,早料到他會問何問題,苦笑道:“你問便是。”

墨子昂緩緩問道:“逢此亂世,段氏一脈當如何?”

馬嘯嘯聽此一言,心中不禁想道,這段氏一族原本乃是鮮卑一部,後投靠大穆,如今雖不說敵我懸殊較大,但是畢竟段氏身份尴尬,又有精兵十萬,若是以後真打起仗來,無論段氏站在哪一方,對于對方都是沉重一擊。

只聽段子敬緩緩答道:“西北段氏一脈宗親衆多,家父雖然有心親穆,但是族中又有宗親仰仗拓拔檀和拓拔槐兩兄弟,眼下,段氏一族只能隔岸觀火,再作打算。”倒是坦然。

墨子昂點了點頭,忽而轉臉看了一眼馬嘯嘯,目光裏透着一種欲言又止的意味,看得馬嘯嘯一愣,正想說話,卻聽墨子昂又問段子敬道:“明日登基大典以後,皇城城門可是會開?”

“興許會開。”段子敬答道。

墨子昂聽罷站起身來,卻朝段子敬一揖,段子敬臉上不為不解,也慌忙站起身來,嘴裏問道:“你這是何意?”

只聽墨子昂沉聲說道:“此番久居邺城,頗得了些清閑日子,全是仰仗段府照拂,此際我便一拜謝過。”說着,便是躬身一拜。

段子敬卻是笑道:“你我多年兄弟情誼,子昂何須如此多禮。”

卻聽墨子昂又道:“眼下皇城或有大亂,我因牽挂墨府夫人,明日便要前往皇城,在此與子敬別過。”

段子敬心中一驚,還不待說話,只見一旁的馬嘯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急說道:“我也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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