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獨處

距離鹹陽城不過幾十裏路,便是一座座連綿起伏的群山,山中雲霧缭繞,據說這便是那秦嶺位于陝西的一段——終南山。

“白雲回望合,青霭入看無。 分野中峰變,陰晴衆壑殊“唐時王維的一首《終南山》可謂絕勝,渭河滔滔,從秦嶺流經鹹陽,到這裏轉了個彎便往東翻滾而去。

順着山間小道,便到了一個小院落,這真的是一個相當隐蔽的別署,門前幾株桂花樹,上面落滿了淡雪,參天的古木橫亘其上,古木枝上油然可見斑駁的蒼苔,也全都蓋了些清雪,只有一株梅花,透過院牆悄然張望。

這裏的環境很是美麗,雖是冬季,深幽的鳥鳴聲仍舊從深林中響起。讓人有一種怡然獨立感覺。

回首望向來處,這樣的小徑,這樣的深山,樹木掩映處,從外面看,絕難發現這樣的院落。

少年步上前去,敲了下門,過不多時,便有人出來應門。

打開門,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拄着拐杖出現在門邊,灰藍色曲裾深衣,發髻上包着一塊巾帻,滿面皺紋,胡須垂到胸前。他也不說話,看了少年一眼,便轉身一步一顫在前面帶路。

少年也不說話,只是對着老者投過來的目光點了點頭,便擡腳邁了進去,待到我也走了進去,少年回頭,示意我掩上門。

我轉身關上門,插好門闩,轉身提起過長的深衣下擺,跟上他們的腳步。一路上,少年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跟着前面的老者,那樣子熟悉的好似自己的別署一般。

我擡頭看,清幽靜谧的山間別署,青衣款款的少年,沉默佝偻的老者,一切都透着一股古怪。

繞過幾重院子,便見一處庭院,匾額題着一個用小篆體草就的“滄海居”字樣。

說起小篆,由于秦統一文字之後,便開始盛行隸書,從這個字體中可見,屋主人還是個比較戀古,或者說對于秦始皇推行的法令并不依從。

看到這個匾額,我心裏小小的慶幸了一下。由于專業需求,對于中國古代各種金文,小篆,隸書均有涉獵,雖然不太會寫,但至少在這裏不用成為睜眼瞎。

此時,我和少年随着帶路的老者進了庭院。進了庭院那老者只管拿起靠在花牆邊上的掃帚低頭掃地,也不理睬我們。庭院中種的都是極高大的落葉花樹,此時氣侯寒冷,滿地枯枝和雪泥混雜,極難打掃。

少年對着老者含了含首,回頭淡笑的瞥着我,悠然的順着j□j往某一個方向走去,一看便知是個常來的人。

我掃了眼勾着背顫巍巍掃着地的老者,有些遲疑,轉向j□j,跟上少年,在他背後輕聲問:“別人的別署,我們這樣亂走,是不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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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的話,少年停下腳步,轉過身,捏過身側的那叢空墜淡雪的枝桠,偏頭淡笑道:“你在擔心什麽?”

我收回目光,輕聲道:“你當地想要怎樣,現在你不是安全了?為何…”。

“真的……安全了嗎”

我聞言擡頭,他垂眸輕輕一笑,松開花枝,繼續擡腳往前走去,花枝因着他的額倏然放開,落雪陣陣。

我不再言語,只得跟上。再往前,眼前出現圓拱形的門,上面寫着同樣是小篆體的“雅苑”兩個字,邁步進去,曲曲折折的j□j後面裏面只有一件雅致的房子,屋蓋古樸巨大,一條寬寬的長廊,幾級落着清雪的臺階。

他提踞步上臺階,脫掉鞋履,僅着絲履踏上長廊,到了一扇門前,伸手輕輕一推,吱嘎一聲,門開了,他擡腳進去,我也跟着将鞋履脫在廊下,低着頭緊跟着他上了臺階。

不設防他突然轉過身,只聽砰的一聲,撞到他的肩膀。察覺到撞到他,我趕緊後退,卻不防又絆到門檻,只覺得心跳一失,目光呆望着他,人已不由自主的往後倒去。

少年回頭,略一錯愕,快速的往前一邁,長手一撈,衣袂飄決,黑發拂動間堪堪托住我的腰。

四目相對,氣息相交,我驀然臉紅,推了推他還略顯瘦弱的胸膛。他順勢放開,淡笑望着我,我扶着門框站好,退後一步,微微和他保持距離,壓低聲音道:“謝謝啊”

看到我下意識的動作,少年挑眉,眼神中閃過一道惡作劇的精光,突然滿臉溫柔的欺近,柔聲問:“你好像怕我,你在怕什麽?”

嗯!我疑惑擡頭,突然對上他那雙略帶純真的漆黑眼眸和放大的臉,閃了閃神,驀然後退,低頭,心裏徘徊着的全是他烏黑的瞳孔,畢竟面前的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即使有着非凡的算計,也逃不過年齡的限制,他還年輕。

看到我呆愣住的表情,少年輕笑出聲:“怎麽?”

聲音清雅,好似幽谷中的一泓清泉。

我撇頭道:“什麽……什麽怎麽?”

少年道:“為什麽後退,現在又為什麽看着我不說話?我竟是那麽難看嗎?”

他笑吟吟靠近,微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臉上,讓我的臉一時燒了起來。

為什麽後退,為什麽要後退,我在害怕什麽。心思一頓,我恍然回神,再擡頭,眼前這少年瘦弱的身軀,蒼白的面容,漆黑的眼睛,他只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我怎麽能被他蠱惑,我又怎麽能失了心神,他不過愛玩而已。

我心念電轉,片刻功夫間,腦中飛快的晃過了幾個念頭,擡頭鎖住他的黑眸,并沒有再那個話題上打轉,轉了話題,盡量平穩的聲音問:“你帶我到這裏來,應該是不預備放我走了吧!”

只見那少年的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後,扶直身子,面上似笑非笑,偏偏聲音确實清雅的:“我只殺該殺的人”。

看着他淡笑的臉,我生生打了個寒戰,實在想不到這樣一雙純淨的眸子染滿血腥的樣子。

如果他是張良,那他小小年紀便是經歷了亡國滅族破家之仇,如果他是張良,他散盡家財,弟死不葬,遍走天下便是為了那搏命一錐,可是所有都失敗了,隐藏在他內心下的,該是怎樣的恨意。

正在兩相僵持之下,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了我的遐想:“公子,這些還是照舊放在那裏嗎?”

聽到聲音,我回頭,只見那車夫模樣的人站在階下,一身短打深衣,罩裙,單履,腰間系着一條長巾,一擔竹簡撂在旁邊,正擡起頭等着少年的示下。

少年別有用意的掃了我一眼,笑了一笑,才擡起頭轉向車夫,溫和咐車夫道:“還放那,麻煩了,等下讓福伯将飯蔬放在長廊裏吧,今晚正好是十五,也好賞賞月”。

車夫點了點頭,蹲下身,将擔子放到肩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脫了鞋履,踏上臺階,邁過門檻走進屋子。

看着這一擔的竹簡,我不由的想着,他所說的《帝業書》是不是在這裏!

“它不再這裏,在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低低淺淺的話語響在耳畔,熱乎乎的氣噴在肌膚上,讓人腦中仿佛有什麽爆開了一般!

我退開,突聞得一聲溫潤潤的輕笑,茫然擡頭,正對上少年莫辨難測的笑吟吟眼神,頓時一囧,趕緊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在老人的帶領下,我在自己居住的屋子裏蒙頭睡了半日,醒來時,天已大黑,唯有一輪圓月半灑屋中。

起了床,在房中摸索了半日,倒是在案上摸到了一盞油燈,但是對于習慣了電燈開關的現代人來說,油燈這種東西連接觸都沒有接觸過,而桌子邊更是沒有可以點火的火折子。

嘆息的放下,起身走到門邊,拉開木門,頓時一股清曠冷冽之氣迎面而來。山中的蟲鳴之聲在這初冬的季節也帶了點絲絲的寒意。擡起頭,帶了點風霜的古木之外一輪皓月當空而懸,院中的一池寒水中淡淡浮現着梅和月的倩影。

無由端的,我想到了林和靖的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美則美矣,但是此時陌生的夜景,陌生的地方,黑夜帶給人的總是一股寂寞和清冷之意!

正當我對冰寒清冽的夜景之中頗有些傷感之時,院中的門吱呀一聲從外被推開了,一道燈光透了進來,帶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暖意,緊接着,那名老者提着一盞帛布燈籠走了進來,昏黃的燈光下,那張臉顯得愈加的蒼老。

我站在臺階上,只覺得月光淡似冰乳。那老者只淡淡的擡了下眼,便轉過身,整個過程都不曾發過一言。

我懷疑他是不是不會說話。轉身掩上門,便跟上老者的腳步,和他慢慢的沿着j□j往外走。燈光微晃,四周都靜悄悄的,黑洞洞的。

走了不多時,便看到一處開闊的地上有一幢秦漢時期的建築,四周疏落着幾盞石質院燈,在建築的廊檐下放着兩方香案,少年跪坐在一處背對着我的案前,青色的寬袍廣袖深衣,在夜風中搖曳着,長長寬寬的衣袂從靠着的案前一直垂落到木質的廊上,柔弱的腰身,披散着的黑發猶自濕噠噠的,看來是剛剛沐浴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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