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星志願2000（三）

屠非緣望着正捂着熱辣辣臉，“嘤嘤嘤”直哭姐姐屠臨花，頗感無奈。未成年人就是沒人權，尤其這種窮鄉僻壤、尚有封建文化殘餘地方。

她藝高人膽大，十項全能膽氣粗，自認為被扔到這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能生氣勃勃地生存，對于一意孤行名義上爹爹，并沒有以身犯險、拼命勸谏打算，是以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既然種下業因，他日自有業果。橫豎爹媽也是沒打算我們這兩個丫頭片子有什麽回報，對吧？既然不肯付出，哪裏會有收獲？到時候我發達了，如果有什麽對不住二老地方，也就心安理得了。”

屠非緣爹爹聽了大怒：“連二丫你這個蠢貨二貨也敢威脅你老子！你說對了，老子還真沒指望你怎麽樣？當年生你出來，沒把你直接送到尿壺裏溺死，已經是對得起你了！”

又要掄起巴掌來打屠非緣，早被她料敵先地閃開。

“算了算了，吵什麽吵？”屠非緣媽趕出來勸架，又朝着屠非緣爹使了個眼色，“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嗎？兩個丫頭靠抽麥稭稈撞大運。抽到長，是老天爺保佑，讓你可以繼續讀書。抽到短，那是你命不好，誰叫你生到咱們老屠家呢，唉！”

蛋蛋一旁說道：“我已經和爹媽說好了，無論誰抽到，還是等考完會考再辍學。會考只有兩三個月了，考完會考就有了初中文憑，無論嫁人還是出去打工，都好聽得多。”

屠臨花怒極反笑：“這麽說來，我和二丫倒應該感謝你了？”

又轉頭對屠非緣吼道：“二丫，你這個傻瓜！爹媽從來都重男輕女，你不主動起來抗争，難道還指望天上掉餡餅不成？”

然而無論她如何跳着腳抗争，大局已定。

麥稭稈是收割小麥時候副産品，一種細長中空管子，當地農村常常用來引火、漚肥料。

屠非緣媽把兩根長短不一麥稭稈攥手裏，屠臨花緊張地望了屠非緣一眼，生怕她搶先似，抽過一根。

屠非緣幽幽一嘆道：“姐姐，你難道不知道這個時候，先選和後選概率其實是一樣嗎？”

屠臨花一向覺得屠非緣有些二愣之氣，怎會相信她話，她十分緊張地望着她媽手中麥稭稈，迫切想知道結局。

屠非緣媽松開手中麥稭稈，屠臨花就愣住了。長短立判。而自己手上那根，竟然是短！

她立即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着屠非緣說：“我恨你！你又醜又愣，憑什麽比我好運！”

又哭着大聲說道：“我就要上學！我就要上學！老師們都說知識能改變命運，我要把命運掌握自己手中，我就是要上學！你們不要我上學，我就去死！”

說罷，居然真一頭向旁邊牆壁撞去。

屠非緣見她這副丢臉樣子，忙攔住她：“好啦好啦，讓給你讓給你！”

屠臨花立即破泣為笑：“這可是你說，你不許反悔！”

屠非緣原本便沒打算背負着姐姐怨恨，和她争搶這麽個看起來不值一提上學機會，很認真地說道：“你放心，姐姐。我不會反悔。我知道你需要這個上學機會，這對你确很重要。而我是真正強者，無論什麽逆境當中都能脫穎而出強者，強者總歸是會擔待弱者啦。”

屠家人知道屠非緣腦子是被燒壞了，偶爾有些語出驚人也是常态，遂也不把她狂妄放心上。

只有屠非緣見到他們屢屢輕視自己肺腑之言，心中平添了幾分“燕雀焉知鴻鹄之志”傷感。

會考後，屠非緣就正式離開了學校。然後就是農忙時節。她召喚出一只易了容傀儡人，忙得不亦樂乎。等到初中畢業證領到手裏時候，她也就滿十六周歲了。

屠非緣按照當地規矩，領到了嶄身份證，然後，托言去南方打工，說服了父母，預備離開家鄉。

那天晚上，她和姐姐屠臨花說了很多話，只可惜屠臨花一向有些看不起她，似乎沒怎麽放心上。

她說：“我征途是星辰大海，關于這一點，你們是不會懂。你們笑話我是傻子，卻不知道，有時候，白癡才是難得清醒人。”

她說：“大家姐妹一場，能幫我會幫。但是也只能幫你到這個份兒上了。本來，我絕對有能力考上中國任何一所大學，可惜他們不相信我，不給我機會。這原本也沒什麽了不起。對于真正有實力人來說，文憑原本就不是那麽重要。”

她說：“姐姐，你有些小聰明，但是高中裏英才荟萃，你不要因為一時成績驕傲自滿，也不要因為一次失利就垂頭喪氣。笑到後，才是好。”

她還說：“對了，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我才敢說。1999年語文作文題目是《假如記憶可以移植》，如果你複讀，2年是《答案是豐富多彩》，如果再複讀，你就要注意了，我們偉大y省要進行坑爹三x大綜合試點方案了，那年高考語文題目是《論誠信》，而且取消了标準分，你可記住了？”

屠臨花當然不會把她妹妹這些神神叨叨白癡一般話放心上，其實，如果不是經歷過一遍話，沒有人聽得懂。

而屠臨花，其實後來也失去了高考機會。她父母一意孤行，偷偷和初中老師商量，幫她改了志願。等到暑假來臨時候，她收到了當地一所師範學校錄取通知書。

當時大陸尚且沒有進行教育資源整合，這種師範學校，相當于中專性質，培養幼師類人才。農村幼師，自然不如現下大城市裏那麽吃香，是沒有出路人才會去考慮。不過師範勝學費低廉而且包分配，是以雖然屠臨花和父母大吵了一場，仍然委委屈屈妥協了。

老屠家棄車保帥，舍棄了兩個女兒前途才換來了蛋蛋同學繼續深造機會。但是蛋蛋同學卻2年高考中不幸失利，名落孫山。這當然已經是後話了。不過鑒于後續蛋蛋同學出鏡率驟降，所以我們還是有必要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坦白來說，這其實算不得蛋蛋同學錯誤，他當年其實發揮不錯，當年y省參加高考并且有成績人中排名前15%。

但是很不幸，y省是大陸有名高考大省，考生衆多，每年幾十萬人，省內又沒有好學校，教育資源極其匮乏。是以考生常年極其苦逼，常常考了相當高分數，外省都上了一本了，本省卻是不過線。

故而也是有名高考移民大省，受千夫所指、輿論壓力。這些都是閑話，扯遠了，扯遠了。

蛋蛋高考失利，卷鋪蓋回家，屠臨花卻已經農村當地小學裏接手了當年陳老師留下來爛攤子，當起了老師。

什麽，你說幼教為什麽能當小學老師？農村裏工資那麽低，還打白條年年拖欠，有人想不開願意當苦力已經不錯了，誰敢挑剔她學歷？再者，當地農村小孩子從來是泥巴地裏爬摸滾打長大，幼兒園是什麽，表示沒聽說過。

望着小孩子們純真清澈眼睛，屠臨花忍不住也有些感慨，還特地給幾年不見妹妹寫了一封信，信裏面是她自己寫一首小詩：

“是知識決定命運/還是命運決定知識/我們受教育權利/從來都不自己手中//

今日機關算計/明日即将大哭/後天卻發現前方仍然有未知/天空仍然有星光守候//

幾千年文明史血雨腥風中翻過/我所小鄉村從來都是華夏縮影//

祖輩父輩們滴落黃土上汗水/既是無聲吶喊/也是失望眼淚//”

然而，幾個月後，這封載滿了她感慨與愧疚信卻被郵局原封不動地退回，上面冰冷殘酷地蓋上了“原址查無此人”黑色印章。

屠臨花大驚失色。

她曾經有一度，甚至認為她妹妹屠非緣這個世界上人間蒸發了。

然而，落款是屠非緣彙款單卻從1996年7月開始，每月雷打不動地寄來。第一年是5，第二年是6，逐年上漲，永不失信。